想到大佬也是牛马,并且比他们还忙还惨,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并且心里奇异的得到了一丝安慰。
“后来我在两场戏的中场休息期间去了一次公路上跟着助理采购东西,才终于找到一些网络,才刷到了你的视频。”
他歉意地看着他,目光里少了戏谑,含着真诚,“问出来龙去脉之后我就赶紧联系你了,可你却不要我的帮助,我很着急,但是又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聊。因为签了保密协议,在拍摄完成之前不能透露行踪,所以当时也没有向你解释这些,反而还编了借口应付你。”
他的凝视化作一根手指,触着尹煜佑的额头,让他感觉到了一些无形的重量,“你想自力更生,这是好事,这个圈子里确实需要这种勇气和骨气,不然就会沦落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那是很危险也很悲惨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人的**可以多么没有下限。”
孔峻熙的眸色阴沉,“有大脑的生物最危险了。”
尹煜佑合了合眼睛,把自由和生命交给别人确实是挺愚蠢的做法,因为有这两样东西的完整所有权,人才是独立的,才是受基本尊重的,才是基本盘完整的人,不是奴隶。
基本完整,以上再怎么构建,畸形、发展,都只能称为“怪人”,“坏人”,“好人”,而不是“怪物”、“坏种”、“好狗”。
人是一种尊称。
我们生来自来尊基,高于其它生物一截,就像帝王之子生来高贵于平民,伟人之子生来便优先沐浴光芒。
不公平,以现代眼光来看还迂腐,但是阶级也美丽,因为这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
人类爱人类,爱历史,所以才有阶级,才有考古,我们才不是猿猴。
因为我们有阶级,有文化,有爱。
站在顶端的也不是个别人,而是所有优胜劣汰之后的公众,比如今天仍然活着,没有被时代洪流淹没的你我。
抬起头来,骄傲一些,我的孩子,你就是贵族!
“但是吧,我总是会多想。”孔峻熙继续说道,“害怕你是在责怪我,后来又提出几次帮你引流,想跟你合拍舞蹈,你通通拒绝了,我很担心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在有意疏远我。”
一句话用了好几个强调词,如果有厉害的学者就会发现他在用一种很高级的方法PUA,没有阅历的奶青松根本听不出来,反而还会顺着漩涡陷入其中责怪自己。
进一步,便淹没。
树不胜水,鸟不惧水,其佼佼者反而搅动风云。
其实孔峻熙在撒谎,撒谎是这个光鲜亮丽的人信手拈来的日常技。他根本不是被迫去拍戏的,他确实拍了点东西,但那是在更早的时候,出事的那几天他一直在外面玩,完全没有顾及自己和尹煜佑的风波,就任由它们发酵聚大。
他要借浪远航,他是鹰抱野心的索马里海盗,在他眼里,尹煜佑不过是被利用的千万棋子之中,未被完全驯化的平凡之一。
他帝王,其则棋,俯生为贵躬。
骄傲的孔雀自视甚高,看不起平凡的物种,不管他出身如何。
人最容易忘本。
今天这顿饭的目的是:行棋——驯化。
人训化人,现代的方法。
高级的猎人从来不会明目张胆地现身,而是隐匿于无意之中,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雷霆猎杀。
要小心狡诈的猎人,这种家伙的心眼比从背后飞来的子弹可怕多了,因为你连躲避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奔跑,只能陷在胶泥之中逐渐化成绝望的烂石。
狡诈的孔雀凑近尹煜佑,眼神里的轻浮烂漫完全褪去,神色凝滞成两汪清澈的水,那水轻轻摇颤着,泛着苦涩,叫人看了感觉很心疼,“不管你信不信这些解释,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没有必要伤害你。”
尹煜佑抬起头,看见他的神色极其认真,“这次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于是他终于将菜刀搁置了,不过熟稔地搁置在了没有人在的那一边,这样不会伤着手。
他同样拿起认真看着孔峻熙,眼睛里慢慢的,或者说是出乎孔峻熙意料的,新生出一些疑惑,“可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孔峻熙愣住。
“我其实也打听过,或者这件事不用刻意打听也完全能发现,只要长着一颗心。”尹煜佑没有完全说完,他在观察孔峻熙的表情,试图提前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孔峻熙不自然的神色早就在真假切换余隙一闪而过,应酬了不少老家伙的亲身经验让他现在变得非常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就连很厉害的商人都很难察觉他偃皮之下真实的情绪。
厉害的戏子和高端的魔术师一样,都是顶尖的行骗者,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
骗是一门艺术,人文的,自然的艺术,枯叶蝶的翅膀是艺术。
当然,这是人为的认定,并不确定,更不绝对。
艺术是最大的感性海洋,浸润者自愿深入其中,那些畅游甚至化作了鱼的,都是谋得精华的大小艺术家。
似于神话中的高僧禅定飞升。
将自己沉醉于舞蹈,化为艺术,自然博得一片喝彩,世界上总有欣赏美的人。
人类千变所以世界繁华,所以恒定稳前,以小私大,人类(于无形之中)是伟大的,就像叶子有不同的颜色和脉络,世界因为大同又不同而精彩,而奇趣,而稳定。
稳定建立在不稳的恒定之上,这是一组公式(公理)。
尹煜佑这只初出茅庐的羊羔便只看见狡猾的孔雀把眼睛眯了眯,那双好看的孔雀眸子里同样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却没有插话的意思,这么多年的应酬让他学会了在合适的时候要闭嘴。
他们说,这是一种礼貌。
他现在似乎得当个足够有礼貌的人。
看到这些,尹煜佑不知道怎么的放下一些心。他犹豫着,挠了挠头发,明显在不好意思,但拧巴了不到两秒,他就重新把头抬了起来,只是眸子里的光还是在闪烁,不够坚定,“因为其实你一直以来都跟底层的主播不怎么接触,更别提像这样三番两次的帮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褪去眼睛里的青涩,勇敢地看着孔峻熙,仿佛一只和大灰狼对抗的小白羊,“这么做对你没有多少好处,只能让我变成一只吸血虫。”
他小心地看着孔峻熙,在他脸色平和时,他才敢继续往下说。
虽然他很想弄清楚心里的这个疑惑,但是并不想现在就找死,他还有很多事等着完成呢,而且生来清泉秀脆的声音让他即使严肃认真的时候,说的话听起来依然文绵似帛,缺少威慑力。
“您跟我们这些人保持距离这个我也能理解,毕竟连俗语都说了救急不救穷,救难不救苦。说一句无情的话,随便沾染穷人无异于自触瘟疫。”
虽然说得不带一点犹豫,但是他的目光还是有些不自信。
在尹煜佑脸上其实很少看见这种神色,身为相貌出挑的大天才,他向来自信坚定,犹如温和但永远不会坠落的太阳。
哪怕儿时家境中落,也不曾剥夺半点他这份宝贵又耀眼的光芒。
除了家境之外,剩下的,他一直是别人羡慕的存在。虽然低调,但是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这个看似平凡的人一直走在很多人前列。
他是人人羡慕的存在。
天才低调,所以泯然于众生,然是他依然优越,如鱼,得水。
自信让他免去了同窗之间连墙的打压欺辱。
自信是破开黑暗的光芒,黑暗则带来一切不幸,自信是圣母的指尖,净瓶内的半滴甘露。
但是在帝盛这种复杂的环境里,突然出现的恩人倒叫他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了,光芒随即变灰了一度。
虽然不明显,但那也的确是变灰了。
“是我被当成了什么小白鼠,还是……”他斟酌着用词,觉得自己有种和总统说话的紧张感,“别的什么原因呢?”
看面前的男生跟老鼠般畏畏缩缩着,费劲巴拉地说了这么一堆,结果要表达的居然只是一个意思,孔峻熙忍不住想笑,他笑这个家伙太蠢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这样的人怎么和他抢位置呢?他也是被传染了,居然觉得这种人是一个威胁。
他也笑自己太愚蠢。
但他还是完美憋住这股不合时宜的笑意,它如同在葬礼上却开怀大笑一样反常。
他露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像是洪水淌过,冲掉了所有的喜悦,只剩下了悲伤,又犹如没有植株,只剩满目黄沙的河床。
“你跟我过去的一个弟弟长得很像,我以前……差点就会有一个弟弟。”
他的语气很沉,但是当尹煜佑想追问,他又摇了摇头,用悲伤堵塞了让话题发展下去的全部可能,尹煜佑便有素质地收住**,不再问了。
即时安静是对悲伤猫的一种(抚)安慰。
但是素质也让他丢失了很多条路,与不少宝贵的信息失之交臂。
人究竟要有素质,还是适当做个无礼的顽徒呢?
人在人成社会,需要做个保留狡黠的君子,恰庸最好。
无底线的纯粹,在此间不容。浊不容纯,必吞噬殆尽之。
“……对不起。”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尹煜佑掐掉了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只温出这么一盏软绵绵的无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