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 第36章 计划

阿南伤口崩裂，以至失血过多，一直昏厥不行。秦忠实在无法，只能又厚着脸皮去请赫连。赫连大约也听说了阿柳的事，长叹了一口气，未加犹豫，径自随秦忠去了。

“贺先生，如何？”秦忠焦急道。

赫连小心翼翼地放下阿南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

秦忠如遭雷击，顿时六神无主，惶恐道：“先生的意思是……阿南她……没救了……”

赫连叹道：“急火攻心，内脏受损，加之情绪过激，以至气血不畅，总之很不客观，比上回严重得多。”

秦忠闻言，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被突然抽走了似的，两条腿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气力支撑。他扶着墙，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望着赫连，道：“连先生也救不了吗？”

赫连摇头道：“听天命尽人事，熬不熬得过这一关，全凭她的求生意志是否强烈，可是她现在这个状况……怕是很难……”

秦忠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前，轻声唤道：“阿南，你醒醒啊，不要睡了，还有那么事情等着你去做呢，你怎么能倒下呢……”

赫连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床上的阿南，清瘦的脸苍白如纸，没半点血气，像枯萎的浮萍了无生机。初相识时，她如初生的牛犊，虽然青涩，甚至愚蠢，但却生气勃勃的，浑身好像总是有一股用不完的蛮劲儿，就连求他看病，也是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想起这些，赫连的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扬，似是笑了，他心有所感，颇觉得不自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别过头悄然离去了。

秦忠浑然不知这些，只絮絮叨叨的，说着军营里的大事小情，从随越帅出征一直到泗水城重逢，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讲的很细致，不跳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他怕他不说，以后就永远没机会说了。他不知道他说了多久，也不知道阿南有没有听进去。他说完泗水城这大半年的经历，天已经亮了，又过去了一天，阿南依旧沉睡着，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好像要一直这样睡下去。秦忠只觉得很累很累，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也沉沉地睡去了。

秦忠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越帅和阿爹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雄姿英发，威风凛凛，给他们这些小辈儿讲战场上的故事，他们听得津津有味，而后突然画风一转，到处都是鲜血，杀戮，死亡……

秦忠犹如溺水窒息了一般，挣扎着从梦中惊醒。他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息下去。然后猛然想起什么，他急忙抬头去看阿南，只见阿南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某一角落，一动不动的，那样子有些古怪和诡异。秦忠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听说人将死之前突然清醒，那不是好转了，而是回光返照，难道阿南真的……

秦忠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阿南的手臂，轻声道：“阿南……你别吓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南的目光有些呆滞，迟缓道：“秦大哥，我渴了，想喝水……”

秦忠闻言，连忙去倒茶，然后扶起阿南喂她喝下。大约真是渴极了，阿南咕咚咕咚一口饮下。秦忠又去倒了一碗，阿南都喝下去了。秦忠问她还要吗，阿南摇了摇头。

“阿南，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秦忠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仔细地打量了阿南一番，虽然还是很虚弱憔悴，但好歹有些精气神了，不像是将死之人。他略略放心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醒了就好，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真怕你醒不过来，连贺先生都没办法了，没想到你硬生生地熬了过来。对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南轻轻地晃了晃头，喃喃道：“我梦见阿爹了，还有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披盔戴甲，整装待发……后来我倒在血泊之中，怎么也起不来，伸手想要阿爹拉一把，阿爹只是摇着头，笑着对我说，阿南起来，真正的勇士要有战胜生死的强大意志，你是我的女儿，一定能自己站起来。”

秦忠想也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不管怎么说，阿南终于从鬼门关回来了。

“秦大哥，阿柳她……”阿南突然止不住地咳了起来，身体因一整天滴水未进而赢弱无力，这一咳嗽更是耗尽了全部体力，犹如一条搁浅的鱼，费劲地呼吸着。

秦忠赶紧扶起阿南，轻拍着她胸脯顺气，“阿柳姑娘的后事我托人去办了，选了一口厚实的棺材，寻了一块风水宝地，你放心吧，阿柳姑娘已经入土为安了。”

阿南轻点了下头，如此一来，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是一想到阿柳被吊在旗杆上衣衫不整的样子，她就难受的喘不上气来，“阿柳姑娘的爹娘一定很伤心吧。”

闻言，秦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受得了，都恨不得一道跟着去了。”

阿南沉默着，许久之后，恢复了一些体力，但还是动弹不得，只能示意秦忠凑过来。秦忠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说，便附耳过去听。阿南的声音很虚，断断续续的，不是很连贯，但每一句话都很重，秦忠越听越是震惊，听到最后已经双目睁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南，一定要这么做吗？”

阿南决绝道：“秦大哥，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就算不为了江山社稷，只为了阿柳姑娘。”

秦忠拿不定主意，犹豫道：“阿南，此事非同小可，须从长计议。阿柳姑娘固然无辜可怜，但越是如此，越不可意气用事，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阿南摇头道：“来不及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也好过现在窝窝囊囊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个大胆的筹谋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秦忠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嗯，我知道，我还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不过掉脑袋的罪我早就犯了，也不差这一宗了。”阿南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气喘吁吁的了，“我就是想赌一把，不光是为了给阿柳姑娘报仇，也是为了花校尉和皇子瑜，还有红袖军。”

秦忠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他凡事已经习惯了听阿南的，哪怕潜意识里觉得不妥，但再三犹豫后，他还是下了决心，“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就这么办吧，反正左右不过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去安排吧，三日之后动手！”

“可你的伤……”

阿南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碍事的，不过是伤口崩开了，失血过多而已，我修养几天就能恢复个五六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