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兰 第14章 小意

桑兰斜躺在美人榻上，一双长腿放松地半屈着，腰腹间盖着薄毯。

曼娘站在一旁，干净细长的手指交叠放在腹部，低声地向她汇报：“宋公子昨日在德兴酒楼又见着六王子了。”

桑兰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柔敏说，六王子叫宋公子上了二楼，在屏风后面，亲王殿下以说书人的身份给他们二人说了一段……《玉娘传》。”曼娘神色忐忑，声音又低了几分：“宋公子听完之后脸色很不好，直接回了王府。今天正要阿芜带他去找几个壮实的护卫呢。”

柔敏是桑兰安插在查干身边的眼线，这些年传递了不少情报回来，桑兰还是很信任她的。

“叫阿芜把孔怀玉安排过去。”桑兰吩咐道：“总算是聪明了一点，知道给自己找点人看着了。不过为什么他每次出门都能碰到查干？”

“六王子在王府门口找了人盯梢，每次宋公子一出门，他就会跟着去。”曼娘的情报网简直是无所不知，只要她想，对她和桑兰来说，整个王庭都没有秘密。

“这么闲？找点事情给他做。”桑兰想了想，手里把玩着的玛瑙串也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把吉格勒的事情放一点给他，看看他和巴图尔两人想做什么。”

曼娘点头应下，随后便出了房门。

她前脚一走，后脚门口又被推开，一名身形艳丽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脂粉香气。

她长得很美，肌肤雪白，嘴唇鲜红，一双绿眼睛弯起的弧度和桑兰十分相似，但是她的气质如绵软的云，缤纷艳丽中却透出剧毒花朵般的危险气息。

“阿姐怎么又叫曼娘去？她可不太好在外面抛头露面。”乌珠随意坐在榻边，侧身倚在桑兰肩上，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阿姐昨天怎么不用青竹和银松，他们两可是跑我这哭了好久。”

“我成婚了。”桑兰淡淡道，却也没推开她，眼里有着罕见的柔和：“你别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

乌珠撇撇嘴，脸上有些不满：“可是王庭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不出来，怎么帮你做事？”

“我最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查出真相来了，估计阿姐会被吓一跳呢。”乌珠捂着嘴巴嘻嘻一笑，鲜红的长指甲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下，留下淡淡的红痕。

桑兰没有问她是什么事情，反正她这个妹妹自小胆子就很大，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桑兰已经习惯了。

“我听说阿姐那名王夫不太行？就这样阿姐还要为他守身么？”乌珠娇媚一笑，在姐姐的身上蹭了蹭，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好奇：“他总是和查干那些人接触，阿姐对他也太过宽容了吧？”

“我既然和他成婚，自然要遵守夫妻间的规矩。”桑兰语气平平，脸上没有表情：“否则我和父王，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至于旁的，等我闲下来的时候再说吧。”

乌珠神情一黯，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姐。”

“我只是心疼你罢了，这世上也只有我才会这样想着你了。”她把自己缩进姐姐的怀里，全然不顾自己一身的饰品会不会搁到姐姐，只想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和姐姐在一起。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阿姐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乌珠喃喃道，眼睛有些发红。

桑兰摸着她柔软的长发，轻拍她的后背，安慰自己的亲妹妹，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妹妹，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很快了，到时候乌珠就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不管你想去哪里，阿姐都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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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兰回到王府已经是三天后了。

此时她带出去的大军也回到了兵营里，她也用不着用红绣楼掩盖自己的行踪，便骑着乌蹄大大方方地回了王府。

宋临安头一回带着一群侍女小厮站在门口，神色恭敬地迎她进门。

桑兰挑了挑眉，将手里的马鞭递给阿茹，随后对宋临安道:“这是萨仁，以后负责王府护卫之职，你要是想出门，也可以找萨仁带你。”

说完，桑兰身后站出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黝黑的肌肤，琥珀色的眼眸，萨仁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股草原独特的风味，他往旁边跨了一步，朝宋临安微微颔首。

“殿下，我有事情想和您商谈。”宋临安没看萨仁，一心全在桑兰身上。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比较好。”萨仁在桑兰身后淡淡出声提醒：“宋公子的事情不着急的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尽管萨仁是桑兰带回的侍卫长，宋临安却未将他放在眼里，一双眼睛仍紧盯着桑兰，生怕面前的女人脸上露出不同意的表情。

谁知桑兰点了下头，率先往院子里走去：“先用膳，待会来我卧房说。”

宋临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在桑兰身后进了正厅。

因为桑兰回来了，晚膳格外丰富，一大半都是和朔口味的菜式，宋临安吃得有些发腻，只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怎么，不想吃？”桑兰见他脸色有些差，也放下了筷子，略带关心地问道：“要不然过两日我找个大雍的厨子给你？”

宋临安很难说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闷闷地点点头，晚膳过后，他就和桑兰一起回了卧房。

桑兰的卧房比他那边要大很多，也精致很多，摆放的物件彰显了主人的性格，墙上挂着弓箭和一只硕大无比的鹿头，下方则摆着桑兰常用的那根乌金鞭子。

这还是宋临安第一次来桑兰的卧房，他们新婚那夜是遵循了和朔的风俗，在草原上搭起婚帐住了一晚，他们新婚过后，婚帐就被保留在草原上，和草原王的王帐遥遥相对。

阿茹奉上茶点，隔着一张小桌，桑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了？”

她的语气平静，整个人也散发着柔和的气质，想必现在心情不错，宋临安瞅了瞅她，顶着耳根的热意道：“殿下，那晚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太紧张了。”

桑兰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不说话。

宋临安又道：“殿下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见您回王府？”

“临安在王府什么都不知道么？”桑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绿眼睛在火烛下有些暗沉：“我最近是有些忙，好在现在已经结束了。”

宋临安的脸刷地一下染上了一点薄红，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这点薄红上脸十分明显，偏偏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偏头看着桑兰道：“殿下，我很少出门，所以外面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桑兰又没说话了，只是把手撑在小桌上面，支着脑袋盯着他。

“好吧，我今天出门了。”宋临安讷讷道，神情有些不自然：“殿下能否拨几名侍卫给我，我每次出门都会遇见六王子，我不想再和他打交道了。”

“明日你去找萨仁要，就说是我的说的。”桑兰神情淡淡，眼眸里有一丝兴味：“你今天又看见六哥了？他没为难你吧？”

宋临安紧张地抿了抿唇，事实上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经被他自己掐出了好几个指甲印，要不是他的指甲经常修剪，他的掌心早就被掐出血了。

“我……我……”宋临安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变小了一点：“六王子带我去听了一个话本，那、那话本着实太过离谱，我原本想来问问殿下您能不能下令销毁掉那些话本，不准再流传出来了。”

他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顿时觉得畅快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下来。

桑兰有些意外：“话本说什么了？”

“污言秽语，殿下下令禁止就是了。”宋临安撇撇嘴，脸上带着些少年感十足的不屑：“那些会脏了殿下的耳朵。”

“是么。”桑兰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点儿笑意：“我倒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话本能把你气成这样，说来听听罢。”

“殿下！”宋临安有些急了，整个人贴在小桌上往桑兰那边凑，眉眼里一片严肃与认真：“殿下要小心外面的流言蜚语，虽然这些话本不起眼，但是任他们编排殿下的话，殿下的名誉就受损啦！”

桑兰定定地看着他，宋临安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他毫不犹豫地认为那些事情都是别人编排出来的，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想到这里，桑兰突然起了点玩弄他的兴致。

她伸手摸了摸宋临安的侧脸，粗糙的指腹划过眼前人柔软的腮肉，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你听了《玉娘传》？”桑兰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视线牢牢地锁住宋临安的整张脸，绝不会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六哥总是喜欢这样，《玉娘传》我都听腻了，那里面的故事半真半假，你喜欢么？”

半真半假？

宋临安一怔，随后被这四个字炸得眼冒金星，双眼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

桑兰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话一出口，她全身紧绷起来，要是宋临安说出任何一个她不喜欢的字眼，她绝对不会饶过他。

可是眼见宋临安的脸色变了又变，却始终没有出现桑兰讨厌的神情，反而宋临安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殿下……殿下也听过玉娘的故事么？”

宋临安呆呆地看着她，整张脸都显露出几分痛苦：“玉娘……玉娘太苦了，殿下以后不要听这种话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