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 第7章 口脂

东边儿的天空刚泛起一抹鱼肚似的淡白，如意爹娘已将各家酒肆订下的卤味装上牛车，扬鞭准备出发了。

“阿爹阿娘等等我，”如意从屋里急匆匆地赶了出来，“我跟你们一起进城。”

“你去干啥，我和你爹忙得过来，你回去多睡会儿罢，在家看家就成！”她娘劝道。

“没事儿，家里有吉祥呢，我和阿玉约好今天要给她送东西去！”如意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塞得鼓鼓的小荷包。

她娘咦了一声：“丫头，这就是你之前一直在鼓捣的那个口脂？”

如意笑着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娘。她爹凑过来一看，白白净净的小瓷盒里装着些红色的膏状粉末，不由狐疑：“就这小玩意儿，真能赚大钱？俺看还是继续做咱的卤菜买卖实在！”

“去去去，你懂啥？要不是如意，你现今还在地里刨食呢！这些东西，咱还是听如意的！”她娘一向支持自己的宝贝女儿。

要说如意这丫头，从几年前生了那场大病后就整个儿转了性，那是变得又乖巧又聪慧，还总能想到赚钱的点子，研制的那些个卤蛋卤肉更是让家里渐渐富了起来，如今这十里八村儿，谁不羡慕她家有个小财神？

现下女儿年岁渐长，人也长开了，这出落得叫一个水灵！眼看还有月余就及笄了，乡里已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托人来打探，那可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如意娘每天脸上都笑开了花！

一家人在牛车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时间难熬，旭日初升之时，就驾着牛车赶到了城里。

进了城，夫妻俩便给酒肆送货去了，如意则拎着她的小荷包去了县里的清源酒楼。

酒楼大堂，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喝粥吃早食，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穿着靛蓝色绸缎面长袍，戴着顶赤褐色祥云纹的八角小圆帽，正站在柜台后边儿和店里的伙计拿着账本儿对账。

“章叔！”如意来到柜台前，笑眯眯地喊道。

那中年男人抬头一看，脸色微讶，“如意丫头！怎么这么早就进城来了？”又望了望她身后，“怎的没看见你爹娘？”

“阿爹阿娘先去城西送货了，我来找阿玉说说话！”

被唤作“章叔”的中年男人笑着道：“那丫头可没你这么勤快，还在床上赖着不肯起呢，你直接进去就成！”

“好嘞，那我就先进去啦！”

说着，跟章叔道了别，熟门熟路地拐进后厨旁的沿廊，往后院儿去了。

被唤作“章叔”的男人正是清源酒楼的老板章天祥，也是如意家的大主顾，为人忠厚正直。

去岁，如意家的卤料配方被村人泄露，不少和她家有合作的城里酒肆都偷偷做起了卤菜买卖，又从她家零散地买些卤菜混着卖。只有章家一直未参与其中，章家的清源酒楼用的卤菜也始终是从她们家全数采购。

*

清源酒楼后院，如意来到一间厢房前轻轻扣了扣门扉。

“…谁呀！不是说了不用叫我起来吃早食呢嘛！”里边儿传来少女睡意未醒的嘟囔声，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是我。”如意在门外笑着答道。

“……”

厢房里安静片刻，随后一阵乒乒乓乓，门终于打开了，屋里冲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件寝衣，头发还炸着毛，咋咋呼呼地一把就搂住了门外的如意：“李如意！你终于肯现身了吗！”

这是章家阿玉，如意的好友。

“好了好了，快进屋，今天我要给你看个好东西！”两人搂作一团，玩闹了一会儿，如意便推着章玉进了屋子，两人一齐坐在了梳妆台边。

“今日店里怎的只有章叔一人在忙？”她顺嘴问了一句。

“我哥去琼州料理事情了，估计这两日就要回来了，”章玉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斜着眼睛故意调笑，“怎的，你想他啦？”

“少胡说八道！”如意佯怒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并不搭话。

“谁胡说八道啦，”章玉揶揄地看着她，“上次他从琼州带回来的那匹滇西云雾锦，我可是央了他好些日子，他偏说是给朋友带的，死活不给我，你说说，那匹缎子最后去哪儿啦？”

如意闻言，不由老脸一红，捂着嘴尴尬咳了两声

——那匹云雾锦，也不知章南亭发什么疯，明明章玉找他闹了许久，他不给就算了，竟然转头就跑来送给了她，偏还不小心被章玉撞个正着，这下可好，真叫她有口难辩！

眼见章玉又想开口，如意赶紧打岔：“对了！上次我给你准备的参加秋日宴的妆粉你用得怎么样，有没有惊艳四方？”

“那是当然！”提到秋日宴，章玉终于被转移了视线，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阿意，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清源酒楼的章家夫妻俩育有一儿一女，哥哥章南亭性格稳重干练，妹妹章玉却娇憨活泼。

作为章家的掌上明珠，章玉一直颇受家里宠爱。因着两人交好，如意平时也会教她些美容护肤及衣饰搭配之道，故而她对如意的手艺十分推崇。

上次县里举办秋日宴，旨在让各家小姐聚在一起露个脸，展示展示才情，给各家夫人们瞧上一瞧，也是为日后择婿做准备。但近日季节交替，她脸颊不巧泛起了些红血丝，便求到了如意这里。

因着清源的小姐们用的妆粉都是白色铅粉磨制而成，并不适用于章玉现在的皮肤状态，且她又是敏感体质，如意便特意用绿色花汁和细粟米为她调制了一款浅绿色的妆粉，既能遮盖脸颊泛红的血丝又能提亮肤色。

“……宴后许多人都来问我用的是哪家的妆粉，连那个孙月云竟也托了人来问！你可不知道，她平时见着我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章玉眉飞色舞地说道。

孙月云是县令家的千金，在这清源县城的闺秀中，也算是头一号人物了。

“……我就跟她说这是你调制的，她还想让我匀给她一盒，哼，想得倒美，我可也只有这么两三盒呢！”章玉神气活现地说道，还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如意闻言，顿觉闻到了财神爷的气息，两眼冒起金光：“下次她要再来问你，你就跟她说我打算在城里开间脂粉铺子，欢迎她随时来采购！”

“阿意，这是真的吗？那日后岂不是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章玉惊喜不已。

如意也开心的点点头。

“嘻嘻，那我可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那个哥哥！”

“……”这丫头，嘴上真没个把门儿的。

嗔怪地瞪了章玉一眼，她方拿出了自己的小荷包，从里边儿取出三个白瓷盒子，“喏，看看吧，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口脂，”说着便把几个盒子依次打开，摆在了梳妆台上，又用手点了点盒子介绍起来，“左边这盒裸粉色的，唤作沉檀；中间这盒桃红色的，叫美人霁；最右边这盒烈焰似的鲜红色，则唤作红缨。”

章玉闻言，好奇地看了看盒子里色泽各异的鲜艳脂膏，疑道：“这颜色倒是漂亮，可如何涂抹到唇上去呢？”

“用唇笔点蘸些许口脂，再抹开即可。”如意笑着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枝约三寸长的竹笔，笔尖是一小撮柔软的羊毫。

章玉摸了摸那笔，奇道：“这笔还怪可爱的，这么小小的一枝！对了，我和几位城里的姐妹约了午后要去繁园赏花，好阿意，你帮我施妆好不好~”说着便搂着如意的胳膊撒起了娇。

如意笑着用笔尖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就可劲儿使唤我吧你！施妆可以，不过你可得好好帮我做做宣传~”

“那是当然！”章玉雀跃，拍着胸脯保证。

“先去换身衣服，我再帮你施妆！”随即拉起章玉朝内室走去。

章玉身材修长，鹅蛋脸上略有些婴儿肥，故总是透出几分娇憨稚气，脸上长着一双明亮有神的杏眼，肤色白皙细嫩，但微微泛着些红血丝。如意替她挑了一件浅粉色的梅花纹纱裙，梳了个百合髻，接着又用自己为她调制的浅绿色妆粉在脸上略施粉黛，画了个雾眉。

最后，她端起梳妆台上的几盒口脂看了看，取出唇笔，各蘸取了一点裸粉色的沉檀和桃红色的美人霁，在手上调匀后，轻轻涂抹在章玉嘴唇上。

“成了，看看吧。”停下笔，如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章玉闻言，迫不及待捞起桌上菱花镜揽镜一看，只见镜中美人淡眉如秋水，肤白若棠梨，唇施芳泽，粉嫩欲滴，多一分则妖媚，少一分则素淡，好一个娇俏佳人！

“这是我吗？”章玉惊讶地看着镜中的少女愣住了，缓过神来，不由惊喜地抱着如意连连赞叹，“阿意，这口脂实在神奇，你到底从哪儿想出来的这些个点子！”说罢又捏紧了小拳头，“不行，我得先预定个几十盒，不然到时候肯定会被抢购一空的！”

如意听罢，乐不可支地一手托着腮，一手转着那唇笔笑眯眯回道：“鄙店自然欢迎订购，不过银子可得带够才行，我那口脂一盒可得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章玉怔愣住了，随即惊呼连连不敢置信，“李如意，你这是抢钱吗？你可知那一盒唇纸才多少钱？”

清源县物价并不高，买条鱼也不过十来个铜板，身为清源酒楼的大小姐，她平日里买盒从京中流过来的上好唇纸也才一钱银子，这就已经是这清源县里顶顶好的唇纸了。

要知道，一钱银子都能买一堆普通唇纸了，这么小小一盒口脂竟就敢要价三钱银子！

章玉震惊地看着对面笑得一脸灿烂的如意说不出话来——

真乃奸商也！

预告：下章男主就回家了哦嚯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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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