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 第3章 竹林

南桥村村尾竹林。

春日里的微风吹进林子里，又轻轻拂过枝杈，竹叶也跟着发出阵阵沙沙声，偶有几只鸟儿在枝头跳跃觅食，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竹林中简陋的茅草屋里传来一阵阵重重的咳嗽声，却打破了这片宁静。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小木桌并两个矮脚凳，墙角有一张竹板床，一个妇人面色蜡黄，病容憔悴地躺在竹篾子上，手边还有一只漆黑的药碗。

“娘！我回来了！”孩子左手拿着根玉米，右手拎着条大草鱼，一路瘸着腿小跑进竹林，气喘吁吁地踏进屋里，两只眼睛却亮晶晶的，“娘，您饿不饿？快吃根玉米罢！”

竹板床上的妇人听闻其声，挣扎着起了床：“少……少爷，咱们不是说好，私下不能这么叫奴婢吗？”

抬眼一看，却发现孩子的衣裳满是泥污，头发也乱糟糟的，急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怎……咳咳……怎弄成这幅模样？！”

孩子拎着大草鱼，站在床前喏喏道：“我去河边玩的时候捡了一条鱼，结果不小心在泥里摔了一跤……”

妇人闻言，更激动了：“您是不是又去摸鱼了！奴婢不要这鱼……咳咳咳……”未待说完，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孩子顿时手足无措，把鱼往地上一放，忙上前扶着他“娘”，带着哭腔喊道：“奶娘！奶娘您怎么样？您别生气，皓白再也不敢了呜呜……皓白是想炖鱼汤给您喝，喝了您就会好起来的！”

那妇人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终于缓过气来，靠在床头，眼泛泪光：“都是奴婢不争气，竟要少爷操持这些事情，眼看我是不中用了，待到了地下，如何向小姐交代……咳咳！”

听到妇人这般说，那孩子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您别这样说呜呜……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妇人伸出干枯的手，替孩子擦了擦眼泪，哀伤地说道：“从前总想着，有奴婢一天，便伺候小少爷一天。如今，奴婢恐怕是要先行一步了，再不能照顾您了……”

说着，她重重喘了两口气，顿了顿后，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玉玦，给孩子戴在了脖子上，又取下自己手上的一只玉镯递给了孩子，泪眼朦胧。

“少爷，您听好。这玉镯子，是奴婢自己的东西，虽不值几个钱，但应该能保您几年内的嚼用。等奴婢走了，您就去找村里的赵大善人和里正，把这玉镯给当了。幸而村里人大都良善，东西过了明路，以后也不用担忧……”

说完，又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胸前的玉玦，眼中带着怀念的神色，“至于这玉玦，是你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你一定要妥善保管，万不可典当！”

那孩子眼中噙满了泪水，点头称是。

妇人放下心，摸摸孩子的小脑袋，终于力竭，闭了闭眼睛便昏睡了过去。

那孩子擦了擦眼泪，扯过床上的薄被给妇人盖上，又打了水，清理了身上的污垢，从床边的柜子里掏出一件干净的青布短衫换上。

回到床边守了一会儿，待妇人熟睡后，站在屋子里想了想，便拎起被丢在地上的鱼出门去了。

另一头，如意姐妹俩刚回到家。

陪吉祥玩了会儿翻花绳后，她开始打扫鸡舍，把里面的粪便扫出来拿篓子装好。

这可是上好的有机肥，纯天然无污染，不是后世的人工化肥可比的！

一边捡拾着粪便，一边看着鸡舍里咯咯叫的小母鸡，如意不由感叹，要是自己会做茶叶蛋之类的小食就好了，鸡蛋也算现下身边唯一可用的资源了。只可惜她上辈子就不爱吃鸡蛋，从未研究过茶叶蛋该如何熬煮，况且就算她知道该如何熬制，又该上哪里找八角桂皮呢？她来了这么久，还从未听说过哪里有这些食用香料卖呢。

虽说中华美食文化源远流长，可惜自己未得其精髓，且目前条件有限，难以复刻，想要发家致富，还是得靠自己的老本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庆朝的女子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卖给贵族的脂粉利润更高，但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目前条件有限，无法研制高端妆品，且自己尚未打响招牌，即使研制成功，那些贵族怕也不会买账，只能从小处着手，徐徐图之。

而她的第一个目标，正是造价最为低廉的唇纸，感受过现代女孩子们对口红有多么狂热的李意，早已瞄准这个小玩意儿背后隐藏的巨大商机。

正在心里仔细琢磨计划的可行性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请问，这里是李如意家吗？”

听到这声音，如意不禁一怔，忙走上前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上午的那个小孩儿！

竹篱笆外，身穿青布短衫的孩子安静地站在那儿，洗得干干净净的面庞十分白嫩，午后的阳光洒在脸颊上，透出白皙的光影，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如鸦羽般轻轻颤动，一双眸子温润从容地望过来，丝毫不见上午的狼狈。

篱笆外的孩子抿了抿嘴，方开口道：“今天上午，谢谢你了。我不是故意走掉的，只是想早点回去看看我娘。”

说完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鱼，赧然一笑：“这是上午那条鱼，我娘不喜欢吃。我想把它送给你。”

如意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这小孩儿还挺知恩图报，却仍连连摆手：“这……为了这鱼你都被他们打伤了，我怎么能收呢？”

小孩儿摇摇头，正色道：“若没有你，这条鱼也早被别人抢走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也给了我玉米，我送你鱼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意看着小大人似的一脸坚持的孩子，不由失笑：“那……好吧，这鱼我就收下了，你先进来罢！”

说着便领着他进了屋。

看到自家姐姐拎着条鱼回来，后来还跟着个小男孩儿，吉祥也围了过来，绿油油的眼睛直盯着鱼：“阿姐，这是咱们的鱼吗？咱们晚上可以吃鱼啦？”

“是哩，不过得等姐姐料理一番才行！”如意笑着答道，又转头问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会生火吗？”

小孩儿点点头，如意便把他带去灶台后，交给他一捆柴火，嘱咐他留在这儿把火生起来，自己则提着鱼来到了后院小池塘边，用锋利的竹片刮去周身鱼鳞，开膛破肚，摘掉内脏，清洗干净，然后又提着鱼来到案板边，用刀将鱼身上的肉片下来，留头、尾，把鱼骨腩敲碎。

料理完毕，如意回到灶房，那孩子已经把锅烧热，在那等着她了。

手脚倒挺快，她想着，一边麻利地在锅里倒入少许油，又加入姜末爆香，放入鱼头鱼尾炒一会儿，煨上些清水。等水滚后，将裹好淀粉的鱼片下在锅里煮上片刻，最后撒点盐巴和葱段，鲜美的鱼汤便出锅了。

古语有言：“鱼之味，乃百味之味。食鱼毕，则百味无味。”春季里的鱼儿肉质细嫩，味道更是鲜香，勾得三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起来了。

看着那奶白色的汤汁，如意不由偷偷咽了咽口水，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海碗，乘了满满一大碗鱼肉和鱼汤，用竹篮子装起来，又拿白布巾盖上，交给孩子：“喏，把这个拿回去吃吧。不过篮子和碗记得要拿回来还我。”

小孩儿点点头，记挂着家里的娘亲，接过了篮子便疾步回家，临走到门口时，才顿了顿脚步，转过头朝她笑了笑：“谢谢。篮子我傍晚过来还你。”说完便提着篮子快步离开了。

如意不留神又被他闪瞎了眼，生平第一次发现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竟也能用来形容男子。

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孩子的身影渐渐消失，方转身回屋。

屋里，吉祥跟只小哈巴狗儿似的，正围着灶台上那半碗鱼汤流哈喇子。见姐姐回屋，忙央道：“二姐，好二姐，我们啥时候可以吃晚饭啊？”

“得等阿爹阿娘从地里回来再说。”

如意笑眯眯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也不理瘪着嘴的妹妹，自个儿走回床边，拿起前两天托隔壁刘大婶儿的儿子在县里买回来的几张胭脂纸和普通浆纸仔细端详了起来。

想起那天自己托刘文涵买几张做胭脂的浆纸时，他那取笑的眼神：“哟，南桥村的皮猴儿小如意这是开窍了，竟也知道打扮自己了！难不成是看上了谁家的小郎君哈哈哈哈！”

如意：“……”

只刘文涵虽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但到底也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了，昨日刚回村儿就把纸给她送来了。

不过单这几张纸就花光了她几个月的零用，如意不免有点肉疼。

——罢了，如今只能当做是前期投资了。

拿起浆纸闻了闻，只有淡淡的草木香味，的确是上好的木浆纸，如意不由在心中暗自点头，又拿起旁边的胭脂纸闻了一闻，果然，一股子朱砂味。

而这已经是她嘱咐刘文涵买的脂粉铺子里上好的胭脂纸了。

看样子目前大庆朝市面上流通的唇纸，大多还是朱砂制成的。朱砂浸在纸上颜色鲜红，实则染上唇后并不十分鲜艳好看，只能留下微微的粉，而且很容易掉色。

且朱砂虽能入药，但若长期在唇部使用，人误食多了后也会导致慢性中毒，使人脸色蜡黄，神情倦怠。

其实做胭脂纸的原料，最好是选用玫瑰等色彩艳丽的花种，取其花瓣捣成汁子做成。许多花的花瓣里都天然含有色素，像她前世乡下那些买不起指甲油的小姑娘，便会在家种几株凤仙花来染指甲玩，凤仙花颜色多样，将其花瓣或叶子捣碎，用树叶在指甲上裹着包一会儿，便能染上鲜艳的红色，非常漂亮。

本想用玫瑰做胭脂纸，但玫瑰在大庆朝是珍贵花种，一般是给贵人家的夫人们作观赏用的，自己身上这几文钱，压根儿买不起。不过没关系，她知道的能提炼色素的花不止一种。

而对于自己需要的花种，如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小小只的皓白来求收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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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