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走至龙栖宫就发现服侍的宫女太监连同他留下的暗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两个面生的侍卫持剑把守在殿门前。
空气中一张无形的网悄悄张开,已在不知不觉间笼罩住时锦。
宇文诩语焉不详的暗示,时锦如今已明白了些,可他没有退缩。殿内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天子,为了天子的安危,时锦不会退一步。
他暗暗捏紧袖中冰针,面上却不显露,神色如常的向寝殿内走去。
时宜忽然从时锦身后高声提醒,“师父,情况有异常,不能贸然进去。”
这一声提醒清晰又洪亮,不仅时锦能听见,殿内若有贼子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时锦神色暗了暗,以时宜的谨慎程度不该犯这种错误,但他终究相信他养大的徒弟是真的为了他的安危。
“你留在外面断后。”
他将他的生路交给了他养育大的孩子,相信这个孩子值得托付。
可宫廷险恶,他没教到的地方,时宜早已学了许多自以为正确的为人处事的道理。
时宜几欲张口,可看着师父的脸色最终还是把那句小心咽进了肚子,埋在了心里。
这是他攀向高处的第一步,也是让这位趋炎附势,目光总落在高位之人身上,总也忽视他,轻看他的师父抬头看他的第一步,终有一日,他要让师父眼里只能有他。
时锦没有注意到养育的徒弟百转千回的心思,继续向殿内走去。
守门的侍卫瞧见是时锦,眼神一凝,唇角纹路绷得笔直,立刻拔剑出手阻拦。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时锦快准狠的一根冰针扎在昏睡穴上,一下便顺着墙瘫软下去。
时锦越过二人,身上衣袖未粘寸土,轻松进入内殿。
天子如今体弱卧床,殿内纱帐便皆垂落着,将外面的阳光遮挡的七七八八,昏暗的室内只有两盏多枝烛台上插着快燃尽的红烛,烛泪积了许多,烛光早已不明。
细细嗅闻空气中夹杂着药草的苦味和安神熏香的甜味。一切一如往常,只是少了几声抑制不住的轻咳,以及在层层帷幕后多了一个坐在天子床榻上的模糊身影。
不好,天子果真有危险。
时锦手指在袖中灵活卷曲又伸直,几根沾了毒的冰针复又捏到他手指间。
敢侵扰陛下者,时锦都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杀死。
这是他作为帝王之剑的责任。
人影从时锦在门外时已意识到时锦的到来,却毫无惧意依旧坐在床榻上未动分毫。
时锦大喝一声:“大胆狂徒,谁许你近身伺候?”随之银针出手,刺破层层纱帘袭向人影要害。
纱帘被冰针刺破,垂落在地上,露出身后人的后背来。
人影不慌不忙,甚至还一手捧着白瓷的药碗,一手握着白瓷勺,回身微微抬头正好与时锦四目相对。
“哥哥,别来无恙。”
看着刚刚十九岁的太子萧承玄还带着些稚嫩的脸,时锦有些怔愣。
时锦迅速出手,用自己的手掌挡住已经射出的冰针以免伤到太子。
淬了毒的三根冰针便深深刺进他的手掌,使他的手掌瞬间发红肿胀起来。
时锦将中毒的手掌悄悄藏在袖中,不让人瞧见,而后弯腰向太子行礼。
萧承玄几乎是在时锦要行礼的瞬间将手中的瓷勺和瓷碗扔在桌上,匆忙将时锦扶起。
“哥哥,我说了,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大礼。”
时锦慢慢站起一如往常一般教导太子,“长幼尊卑不可乱序,太子殿下不可再呼奴哥哥,陛下知道又要怪罪殿下了。”
萧承玄却未像往常一般抿唇应下,他笑的张狂似是周身枷锁在此刻尽数褪尽。
“哥哥,如今陛下可没有空管你我了,不信哥哥仔细瞧瞧眼前。”
时锦看着萧承玄愉悦的表情,心里一沉,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已顾不得是否僭越,擦着萧承玄的肩膀疾步冲向床榻。
床榻上的帝王双目禁闭,面色发青,唇瓣是泛着死色的沉沉的灰,早已没有一点生机。哪还有初次与时锦相遇时那份如神明天降的明媚与高贵。
时锦双目泛红,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伸手试探萧承玄的鼻息,在没有探寻到生的希望时,他的不可置信的收回手。
“你杀了他?”
萧承玄还维持着刚刚被时锦撞开的样子,闻言侧身与时锦对视,“哥哥怀疑我吗?”
萧承玄没有给自己辩解,却让时锦陷入了沉思,二人只差七岁,可以说萧承玄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小一团便追在他身后叫哥哥,每次时锦做错事被萧浅惩罚,萧承玄都会送来伤药,边抹边掉眼泪。
他是个善良孩子,绝对做不出弑父这种事情来。
时锦还在细想还有什么可能导致萧潜被暗杀。
萧承玄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我都知道,萧潜沉迷长生之术,乱吞丹药,身体早已垮掉。如今不过是油尽灯枯,终于把自己耗死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怪不得别人。”
萧承玄说的是事实,可时锦听不得任何侮辱质疑萧潜的话。
“殿下,您不能这样说您的父皇!”
萧承玄微微一笑,他并不怪时锦呵斥他,没人比他更知道萧潜对时锦的控制有多可怕。
那个男人把自己变成了时锦的神,又把时锦捏成他喜欢的样子,却从没在乎过时锦,得到皇位后就把时锦扔在了一边,完全把他当做一把还算趁手的武器。
至于这武器,粘了多少血,染的有多脏,萧潜并不在乎,也不打算替他洗干净。
不过没关系,如今有人来替他在乎。
萧承玄对着迷茫的时锦微笑着,轻轻拍手,瞬间身穿甲胄的士兵持刀包围了大殿,领头之人正是宇文诩。接着躲藏在暗处的暗卫也尽数下地立在了光里。
宇文诩一副胜者的姿态冷冷看了时锦一眼,蔑视时锦的蠢笨,没有听他的话逃跑,如今想逃也逃不掉了。
萧承玄从胸口衣襟里取出一封圣旨来打开,“哥哥,希望你听完还能再在心里念着他。”
萧承玄双手展开圣旨举于胸前朗声读道:“潜帝遗诏,众爱卿跪听。”
时锦怔愣抬头,他伴驾多年,深得宠幸,甚至替帝王掌管玉玺,自帝王病危一直随侍左右,却从未曾知道这封遗诏。
萧承玄只是胸有成竹地笑,“怎么?时大人不跪听遗诏吗?”
时锦看着满殿的持刀士兵,以及另投新主的暗卫,缓缓跪在了地上,“奴接旨。”
萧承玄不再看脚边跪伏于地的时锦,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那张明黄圣旨上。
“朕登基三十载,勤勉朝政,唯以天下臣民安居乐业为己任。今龙体有疾,自知难起,特立此诏。朕之独子承玄,天资卓越,品行敦厚,可继朕江山。至于丧葬之事一切从简,不必奢靡。唯内臣时锦,权势日重,祸害朝纲,恐日后不利于山河社稷,着命其殉葬,永伴朕旁,以保天下太平。”
萧承玄读完遗诏,宇文诩率先高呼:“恭迎新帝登基——”
接着便是大殿内众人如海浪般的齐声高呼:“恭迎新帝登基——”
时锦跪在离新帝最近的位置,却已听不太清声音。
他一直效忠的帝王,在临死留了一封遗诏,怀疑他的忠心,要命他殉葬。
原来他这么多年受过的鞭刑,遭受的数不清的谩骂和他亲手捧上的真心,在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眼中一文不值。
不是说好的,只要他足够听话,便永远不会抛弃他。
他记得帝王曾甩着鞭子,惩处他的僭越,“越是高贵之人越是重诺,你这戴罪的卑贱之身,应该多向我等高贵之人学习。”
可是为什么他信守了诺言,而他一直虔诚侍奉的帝王却失了信。
他死死盯着寝殿内的金砖,由萧潜一日日调教出来的思维有了片刻混乱。
但也不过混乱了片刻,接着他又选择无条件的信任萧潜,他每日都来看望帝王,就连玉玺还在他手中保存,帝王必不可能就如此离去。
时锦满怀希望的看向萧承玄,希望事情还有转机,希望这是场梦。
萧承玄看着时锦颤动着羽扇般的长长眼睫,更加怜爱。
他要毁了时锦对萧潜所有的依赖,让时锦只能依靠他。
遗诏被萧承玄放在时锦的眼前,近到足够时锦看清上面确实是帝王的字迹,也足够看到熟悉的字迹如何宣判他的死刑。
萧承玄越发凑近他,“时大人,可看清楚了?”
时锦沉默不语。
萧承玄站在他的身侧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时大人不想死,那便做朕的身下臣吧。毕竟,朕继承先帝的天下,再继承他床榻上的宠奴也是理所应当。”
在萧承玄或者说在全天下人眼中,时锦是帝位的附赠品,谁能获得天下,握住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谁就能让这位貌美奸臣乖乖臣服。
可时锦没如了萧承玄的愿。
时锦的手在衣袖里掐的手心满是血迹,像濒死的鸟兽般最后用力一握以做挣扎后,彻底泄了气。
“奴接旨,谢陛下隆恩。”
时锦跪伏在地上,双手触地,额头紧贴地面,驯服的不能再驯服的姿势。
萧承玄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时锦居然愿意赴死,也不要待在他的身边吗?
他狠狠掐住时锦的脸,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想都别想,有朕在,你死不了。”
萧承玄不断使力直到在时锦白玉般的面容上留下几个他的指印,作为他的标记留在时锦身上,他才满意的松了手,直起身来,“来人,把时大人囚进他的鸟笼,殉葬之事,改日再议。”
自有两个贴身侍卫听令上前要将时锦押走。
“且慢。”宇文诩适时出声阻拦。
他这外甥看来真是对这内侍用情至深,竟是要违背他们的计划,放这奸臣离开。
可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是为了难产死去的姐姐,他也不能纵容萧承玄为了个内侍影响了宇文家族的权势与荣耀。
萧承玄的帝位必须坐的稳稳的。
宇文诩抬头与萧承玄对视,“陛下此刻不除他,无异于放虎归山。”
可他这向来乖巧的外甥,却没有给他面子,豪不避讳的与他对视,“朕并没有说不让他殉葬,只是先关他几日?难道朕这个陛下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那既然如此不如这位置让给舅舅来坐?”
太晚噜,明天起来改。[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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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