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大典如期举行,随着时宜一声唱和:“皇上驾到!”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大殿外广场上的考生皆跪伏于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萧承玄身着绣了金龙的明黄色龙袍,缓缓走上高台之上,于龙椅上坐定。
时锦紧随其后,仅着了一件普通内侍的礼服,立于龙椅旁一动不动听候萧承玄吩咐。
他既已知有人想陷害他,便处处小心谨慎,不能让人抓到错处。
毕竟他很珍惜如今能与萧承玄相处的日子,不想有任何事打破他目前的平静。
礼官接过科考名次依次宣读,这第一名便是陆轻风。
陆轻风高中状元,从殿外走至殿中跪向萧承玄谢恩。
萧承玄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亲赐他一匹骏马游街。
陆轻风当庭换上状元配饰,礼官为其披上红绸,戴上金花乌纱帽,陆轻风在众官员的瞩目下穿过人群,身后随着只能掩藏在他光芒下的探花与榜眼走至殿外翻身上马,由皇家仪仗队开路向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而去。
可这位众人簇拥的状元郎却在临行前微不可察的多看了龙椅旁的时锦一眼。
时锦面色不变,微微低头,一副恭顺谦卑,做好侍从的本分。
除了一张被刻意遮掩的漂亮脸庞,他似乎与皇宫内随处可见的宫奴没有任何区别。
陆轻风收回视线忽视掉对时锦面熟的感觉,熟练的驱使□□红枣宝马迈出前蹄,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出宫门。
萧承玄摆驾皇宫城楼,亲送其出宫游街。
不知何处来的宫女,混在人群里悄悄靠近萧承玄。
在距离萧承玄尚且还有五十米时,她忽然跪倒在地,手中托盘连着袖中藏的匕首也随之坠地,双目瞪大,双手扼住喉咙发不出声,不过短短十秒,手便松开去,瘫软在地,嘴角流出一小股黑血来,彻底没了生息。
这妄图刺杀的宫女就悄无声息死于众人身后。
时宜瞧见了,面露异色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不起眼的师父。
是他小瞧了师父,竟还有余力伤人。
时宜微微收起四指握向掌间,便有两个暗卫从角落里出面将人拖了下去。
人死的快,收拾的也快,在场众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看出了事情的真相。
时锦的动作果断,他若是认定一人便要护其周全,必不会让要保护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哪怕这可能是个陷阱。
所以当面生的宫女迈出走向萧承玄的第一步时,时锦已经在暗中观察,射出冰针刺入咽喉一针毙命。
只不过强行射出冰针,还是让他刚刚恢复没多久的残破身子又呕出一口血来。
他将血咽下去,没让任何人瞧到。
当萧承玄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时,他掩藏起身体上所有的伤痛,始终回以一个惯常的微笑。
幼时他最爱喊疼,那时有父母心疼,后来他背负罪孽投身萧潜座下,哭的越多便会越痛,如今知萧承玄一片深情,他又不敢落泪,怕萧承玄担忧。
可伤口不外露,又有谁能替他心疼呢。
萧承玄在与时锦对视移开视线后想了许多。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时锦杀人。
那一瞬间,时锦抬眼时脸上云淡风轻,可眼里确是足以将人冷冻的寒意,一条性命,不过是时锦随手一挥之间便可断送,萧承玄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时锦是如何抬手,又是如何凭空变出一根致命的毒针。
我当真足够了解他吗?萧承玄陷入自我怀疑。
宇文诩瞧着萧承玄一瞬眉头微皱,便已悄悄冷笑。在暗处唤来仆从吩咐给刚刚死掉的宫女家人厚赏。
“能引起他们二人一丝隔阂,已是死得其所。”
仆从未多语,听命离开。
一个鲜活性命在宇文诩的眼中,不过就是用来试探时锦武功,让萧承玄生疑的工具。
他再次将赞赏的目光落在时锦身上,如此杀伐果断,才是曾经与他并列朝堂的政敌。
只不过一个恍惚间,时锦便又变回了那副失忆后无权无势的小奴仆的样子。
宇文诩讪讪地移开目光,从城楼上望下去,状元郎骑着红马回望,他顺着状元郎的目光,最终也落在了时锦身上。
宇文诩笑:“呵,继续装吧,我倒要看看这戏能有多精彩。等日落西山,戏台子就搭起来了,到时诸位可要好好唱,大声的唱,别辜负了我一番好心。”
——
状元郎陆轻风风光无限,高头大马游街,沿途一路皆是坦途,平头百姓夹道欢迎,城内读书人也纷纷前来瞻仰。
陆轻风入耳皆是称颂,更有母亲手牵稚童指着陆轻风道:“你可得好好读书,将来和这位大人一般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光宗耀祖?”陆轻风细细品味这四字,他无父无母,全族被灭,唯有林尚书对他如师如父,如今也不幸仙逝。不知他高中状元能否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正思索间,队伍已行至国子监,门前早早聚集了许多人。
国子监专门停课一日让监生们瞻仰状元郎的风采。
为陆轻风授过课的博士皆抬头挺胸,一脸骄傲,向新弟子们讲述陆轻风如何三岁熟读唐诗宋词,五岁能作诗,七岁便能写文章……
陆轻风翻身下马与其他二人共刻名字于金榜上。
待刻录结束,陆轻风环顾四周,所有人皆喜气洋洋,兴奋异常,唯有他这位最该开心的状元郎皱起了眉。
昔日林尚书也曾在此授课,陆轻风更是他从小教导大的弟子。林尚书对他而言既是老师亦是父亲。
如今遭人暗含,惨死家中,他竟不知道凶手是谁。逼迫他撞柱的奸臣竟还能堂而皇之的跟随在新帝身旁。
陆轻风捏紧拳头,开口道:“为我取壶酒来。”
若是平常国子监是不允许饮酒的,但毕竟是状元郎所求。
侍从瞧了眼学院最大的官—国子监祭酒,见祭酒微微点了头,便小跑着为状元取了酒,还附赠一只瓷白酒杯。
仆从带些讨好的说道:“大人,给您。是十年的状元红,您如今喝正合时宜。”
陆轻风接过,倒出一杯来却未饮而是倾斜杯身将酒倒向大地。
“第一杯,敬亡魂。孩儿定替你们洗去冤屈。”
“第二杯,敬父师。弟子定替您报血仇。”
接着又倒出一杯。
“第三杯,敬天地,请天地助我除佞臣。”
最后一杯,他倒进酒杯里,却在要浇出去时停了手。
最后仰头喝下。
这第四个愿望是说给他幼时世交玩伴。
幼年陆家与时家皆被抄斩,唯有时弟弟下落不明,老师说他救陆轻风时,在地牢中未见时家的小孩,恐怕时家小孩凶多吉少。
可陆轻风不愿将酒水洒于大地,固执的认为时家弟弟还活着。
他们曾许过愿,日后他为相,时家弟弟为将,他们一文一武护这天下太平。
如今他步入朝堂,却不见他的将军。
美酒在咽喉中竟品出了苦涩。
陆轻风收起酒杯,看着这热闹的庆祝场景,只感觉到一股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孤独感,他结束了一切仪式回转赴宴。
——
宴席上灯火璀璨的阴影下,宇文诩瞧着状元赴宴的车马扬唇一笑,在自己的席位上抬起酒杯轻快的敲击桌面。
陆轻风前来见礼,宇文诩才停下敲击,笑着示意宇文诩免礼,“状元郎多礼了,早已耳闻状元郎不但博学多才而且品行上成,嫉恶如仇,我也是十分敬佩呢。”
陆轻风谦虚回应:“明远公谬赞。”
宇文诩却忽然叹息道:“只可惜林大人瞧不见爱徒高中了,当真可惜。”
陆轻风闻言攥紧了手,宇文诩见目的达到收了话头,“瞧我,不该提起小陆大人的伤心事,大喜的日子小陆大人莫要再想其他的,先入座吧。陛下马上要来了,这宴会上的戏台子也搭好了,好戏马上就开始,小陆大人一会瞧瞧戏好不好看。”
宇文诩还为陆轻风指了个仆从带他入席。
陆轻风行礼告退随着仆从落座。
他才刚刚坐下,便有宫人大喊:“陛下驾到。”
陆轻风起身与众位宾客跪地迎接。
萧承玄大步走于前,时锦紧随其后,正好与陆轻风擦肩而过。
帝王落座示意众人起身。
陆轻风站起来回到坐席上,抬头第一眼便见时锦站在了帝王身侧侍奉,为帝王尝过酒中无毒后为帝王倒满眼前酒杯。
帝王举起酒杯,座下众人则起身举杯谢过帝王恩赐。
随后各色珍馐被宫人端上来,时锦也一一尝过才夹与帝王,当真贴心。
待半饱之时,萧承玄与宇文诩目光交错片刻,时锦便知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可时锦并未躲闪,依旧乖乖侍立在帝王身侧,平静迎接一切。
萧承玄开了口:“听闻状元郎博学多才,不知是否有能力当庭作诗一首。”
时锦目光落在陆轻风身上,见陆轻风眼神也落在他身上,顿有种不详的预感。
陆轻风先向萧承玄行上一礼,“献丑了。”
接着开始慢慢吟诵出腹中诗词“……”
一首诗将帝王身边宦官比作老鼠,啃咬国本,还扬言要为国除鼠。
这琼林宴办的天下瞩目,这琼林宴上的诗词明日定要传遍天下。
这首诗讽刺的人,也定会被天下人责骂。
萧承玄捏紧酒杯,强忍下剐了陆轻风的冲动,只让陆轻风归席,借仰头饮杯中酒,悄悄观察时锦的脸色。
却见时锦脸色未变,还举起酒壶又为萧承玄添上一杯,似乎是不知道这诗是在讽刺他。
时锦的失忆又让人信服了几分,可这还不够,萧承玄迫切的想更加确认时锦没有在骗他,可他又不想让时锦受辱,已经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只是举起时锦新倒的酒,仰头喝下。
酒杯见底,时锦正好举壶再添,宇文诩忽然出声:“陆大人吟诗该累了,你去为他添杯酒。”
他这外甥年纪尚轻,优柔寡断,必要时刻还是得他出手。
宇文诩看似随手一指似是将时锦当做普通宫人使唤,心里却急不可耐的期待能惹毛这只藏起獠牙收起利爪做起狸奴的老虎。
时锦微不可察的捏紧了酒壶,让他去为刚刚写诗辱骂了他的陆轻风添酒,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的脸。
可他在假装失忆,不能表露出一点点不满。
他只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用清清白白的身份与萧承玄悄悄厮守,可这样的愿望也许太过自私,引来了天罚,让他如此当众受辱。
他举着酒壶,屈身回了一句:“是。”便极力让自己稳住步伐前去陆轻风席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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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