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二娘 第2章 第 2 章

容晓春难得大声，站在门口的容老太太和容晓秋都被吓得一跳。

“反了你了，”容老太太朝容晓春挥了挥拳头。

容晓秋终于用不赞成的眼光看了过来，说：“二娘，你这也太自私了，你过不得好日子也就算了，连带着娘也过不上好日子。”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能是什么意思，娘跟着大姐去享福，又不要你出一分钱一份力，你还不同意，要是我，我巴不得娘跟着大姐去享清福。”

容晓冬醒来，一听见这边有动静，想起之前容晓秋和自己说的，火急火燎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抹了把脸，草草出门，赶上这么一句。

容晓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是我留在家中招赘，娘理应跟着我住……”

“娘跟着你住，真是好笑！”容晓冬啐了一口：“说来说去，我们家这老房子都不定是你的呢，娘还跟着你住，跟着你风餐露宿，吃了这顿没下顿吗？”

容晓冬想了想，又说：“还是先替你那‘好相公’把欠大姐的钱还上吧！”

容晓春脸胀得通红，脖子也跟着红了一大片，哽声道：“那不是我相公，我和他已经签了和离书了。”

“大姐，”容晓春目光看向容晓秋，求救一般：“我已经攒好钱了，这次回来，本就是要把钱给你送去的，我能把娘照顾好……”

容晓春抹了把泪，接着道：“娘……她能不和你搬去镇上吗？”

容晓秋还没回话，一旁的容老太太就捡起之前那根长树枝狠狠往容晓春身上抽了几下，这下，抽得可比之前重多了。

容晓春有点挨不住，之前在酒楼里受的伤还没好，容老太太抽的地方正好在伤处，容晓春不住发出嘶嘶声。

“看我不打死你个扫把精！”容老太太打得不趁手，四处巡视，抄起灶台上的擀面杖准备往容晓春身上打。

容晓冬这时还算机灵，拦了一下容老太太，容老太太一个没抓稳，擀面杖直接砸在了容晓春的前额。

擀面杖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容晓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额角上流了下来，奇怪一摸，是血。

容家四个女人都晕血，容老太太更是不停地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叫唤。

一片混乱。

还是另外两个男人听到动静，跑去喊了村上的跛脚大夫，给容晓春包扎好，又分别给容老太太她们喂了些糖水，这才好起来。

待一家人能正儿八经上桌吃饭的时候，锅里的粥早就烧糊了，也没心思再做，把剩下的那几个小窝窝头，四下分完了。

容晓春分到了个小窝窝头，自己不舍得吃，只掰去了窝窝头浅浅一层，剩下的都给了容葭月。

囫囵入口，窝窝头的甜味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入了喉。

容葭月看了看容晓春头上只草草包扎了一下的伤口，懂事地将手里的窝窝头掰下一小块留给自己，剩下的又放回了容晓春手中。

“娘，你多吃点，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

容晓春看过去，容葭月神情认真，见容晓春看过来，还催促道：“娘，快吃。”

“好，”容晓春伸出手，把容葭月的碎发往耳后捋了捋。

容晓冬见不得两娘俩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谈笑，自家孩子还在自己旁边一个劲地喊饿，说娘，他没吃饱饭。

容晓冬听着听着，火气就来了，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你再给我嚷嚷一句试试！”

容晓冬那儿子平时骂不得，打不得，但最是会看大人眼色，这时有容老太太在，又被容晓冬凶上这么一句，顿时干嚎起来。

“我就是没吃饱，就是没吃饱，我饿……呜呜呜，我饿……”

容老太太把筷子一撂，说了一句：“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桌上的人都被容老太太这一声唬住了，纷纷朝容老太太看去。

容晓冬忙搂过儿子，现下两个人又亲作一团了。

所有人都停了筷，容老太太却捡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她碗里的窝窝头。

“我们分家吧。”

容老太太语气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容晓春不禁站了起来，问：“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容晓春因那件事这几年在这个家里都弯着腰，唯唯诺诺，家里是个人都能使唤她。

在她务工的那酒楼更是，每天被人呼来喝去。

容晓春不记得有多久她没有看着娘的眼睛说话了，这时，对上容老太太的视线，容晓春不自然地率先移开了视线。

还是容老太太开的口：“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你们各有各的想法，老大和老三都想我住到镇上去，享享清福。”

“其实也说不上是分家，”容老太太看了眼她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宅，“毕竟这宅子在我的名下。”

容老太太抬眼，语气淡淡：“老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容晓春缓缓摇头，眼眶红得似要滴出血。

她不想知道。

“当初虽是我们留你在家招赘，这宅子也是要写在你的名下的，可你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容老太太叹了口气，环顾一周，接着说：“你欠的那些钱，早已由我补上，给了老大。”

“这下，大家各不相欠。”

容老太太难得清醒。

当年，追债的人找上门，把容老爷子气得一命归西，这些年，她没法不恨这没跟在她身边几年，给家里带来灾祸的二娘。

大娘、三娘各有心思，她也不是不晓，只是她更想眼不见为净，离容晓春这个害她成了寡妇的扫把精远远的。

“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刚还默不作声的容晓冬看容老太太做出一副赶人的手势，立刻扬眉吐气了起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默不作声，跟着容老太太进了屋。

就和站在她面前的容晓春不是她的亲姐妹，而是她的什么仇人一样，容晓冬路过，故意往容晓春身上撞去。

这几年，容晓冬吃得那叫一个朵颐，容晓春被她撞得一趔趄，还是靠容葭月的丁点力气撑着，才没有摔倒在地。

而后，容晓冬像是才注意到一样，轻飘飘地说了句不是故意的，不久更是高高在上地把容晓春的破布包袱往地上一扔，言里言外都是让容晓春赶紧滚出家门。

容葭月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她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她们要把她和容晓春赶走。

“娘……”

容葭月迟疑地喊出了声，想要去牵容晓春的手，但没有抓住。

……

容晓春眼睛定定地盯住容晓冬，在容晓冬转身的瞬间，猛地上前一扑。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挑唆的娘？”

容晓春抓住容晓冬的领口，狠狠质问：“昨天我都听见了，都是你的错，娘才要把我赶出去！”

容晓春一改往日的怯懦，变得凶神恶煞的，只让容晓冬稍稍胆怯了一下，反过身，就轻易把容晓春推开。

容晓冬不屑地看向容晓春，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厌恶多年的二姐真的是蠢笨如猪，嘲讽道：“你看娘像是会被我说动的吗？真是没脸，别死赖着了，赶紧走吧！”

容晓冬一抬眼，就看见隔壁杜老太太媳妇胖婶在那里喂鸡。

“咯咯咯咯咯咯……”

胖婶这么招呼着，却没看见地上有丁点的粮。

顿时，容晓冬懒得再多话，免得家里的这点破事都给嘴碎的胖婶宣扬了出去，闹得全村人都知道。

砰地将门甩上，容晓冬进了屋。

刚刚的挣扎用尽了容晓春的全部力气，眼前一片模糊，手在空中虚晃两下，身子不住往下跌。

“娘，我们去那边。”

容葭月眼泪汪汪，扶住容晓春，准备让容晓春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但容晓春不愿。

挣扎着自己站稳后，让容葭月把散了的包袱重新包起来，一步一顿，由容葭月扶着，缓缓走出院子。

期间，容葭月抖着手，拿出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洗的丝线都褪了色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一粒黄豆大小的碎糖，让容晓春含在了嘴里。

抿了抿嘴里的糖，容晓春才好受些，摸了摸容葭月的头，说：“满崽，别担心，娘没事。”

“来，跟娘去个地方。”

容晓春带着容葭月，一路上避着人走，上了山路。

弯弯绕绕，容晓春走得艰难，行至半山腰，两人各捡了根粗木棍，拄着，才顺利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大片空地，太阳早已升起，树丛减少后，阳光异常耀眼，直照得人有些眩晕。

恍如隔世。

容晓春帮容葭月整好衣裳，自己捋清散乱的头发，显得齐整一些，才走到了在空地上异常显眼的小山包前。

小山包前立着块墓碑，容晓春让容葭月跟着自己一齐跪在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父容黎生之墓”。

容晓春跪着上前把墓边杂草都连根拔起，又细细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布帛，用水囊里的水浸湿，把墓碑擦拭干净。

“爹，晓春带葭月来看你了。”

容晓春先自己磕了个头，后让容葭月到自己身边来，说：“满崽，来给爷爷磕个头。”

“你可能年纪小，不太记得了。”

容葭月磕过头后，被容晓春抱在怀里，听容晓春怀念着：“我们爷爷可喜欢葭月了，每次下工，再累都会带我们小葭月去村里遛弯，还会做些小玩意给我们葭月玩……连满崽这个小名都是爷爷取的呢，爷爷啊，希望我们葭月能够圆圆满满的。”

容晓春想起容黎生去的时候，那时葭月才刚过两岁生辰，扶在她爷爷床边，想她爷爷起来，带她出去玩。

看爷爷一动不动，还以为爷爷在和自己玩什么好玩的游戏，自己也一动不动，就伏在容黎生旁边，等爷爷。

这些年，容晓春最后悔的事就是招了个白眼狼进屋，害得容黎生没了命，自己也成了个没家的孩子。

娘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