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192能力模型统计数据新增:
可识别特征:可微妙改变电磁场与重力场,间接影响事件走向;可根据捕获的“印象”为原型,就近利用物质构建可移动实体。
定级:深红
遗迹能否彻除:否
有无共存可能:无
已归类案件有:
BS-PL-0335
……
QW-FC-0281
已选中案件:QW-CD-0287。
是否将其归入模型?系统预估匹配结果:85%
已确认归入。模型已更新,正在为您加载最新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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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存在落于本维度的一个投影片段——暂且先以宁骐的名字称呼——进行着形态意义上的崩溃,迸溅出的团块漂浮在半空,如悬在粘稠的透明胶水中。
祖昔在越过前夫的手臂,看向潜文的位置,确认毫无警示。
因为那本摊开的白皮书。
“温先生。”祖昔在道,“能不能放我下来?”
温先生没有回应。祖昔在用头蹭他的脸,亦无动静回应。
真是没见过世面。
他决定使出那招。
“喂,老公。”
霎时间温先生一激灵,怀抱又箍紧,低头看见祖昔在一脸猪肝色,下意识松开。
祖昔在潇洒落下,屈膝着陆,单手按地,也不知这十几厘米又有什么下蹲缓冲的必要。
当然是有的。
再次从头到脚,两秒内激活全身的电容胶囊,内里抽出两板间的介质,旋入金属,形成闭合电路。
如果要用回电磁波海洋的俗套比喻,那么,此时飞速带动全身八套闭合电路乘风破浪的祖昔在,由一滴无影无踪的水,变成了一把永不冷却的烧红小刀,滋滋响割出蒸汽,即使微不足道,却颇为喧嚣。
“昔在……”只听得温先生微弱道,“跑。”
他似乎听见祖昔在像卡通片角色般怪叫了一声,继而身上的西装外套轻巧开幕,微温的手指从衬衫领口划下,毕毕剥剥几下纽扣羞涩脱出,凉风漫入他的怀里。
“你……爱……”
祖昔在大致猜到他脑子里热映的剧情,不禁无奈笑笑,也懒得解释,避开温先生经犹疑过后还是抚上他脑袋的手,一把探腹,拽出他贴肤藏放的敞开白皮书,对着宁骐砰然合上。
瞬间,爆裂的碎块吸拢回腐肉外观的腔内,重组成明丽动人的青年演员。
祖昔在没有犹豫。脚下一蹬,飞身攀在墙上,踏过热门游戏的巨幅海报上燃烧的烈焰与锋利的寒冰。潜文早已亮起,数值飞涨,皮下色素分子灼人,手臂钻心剧痛,抵挡不住半分。
温先生敞着上装,脚底生根一般,眼球与头颅跟随着祖昔在的身影不明显地运动,然而双眼空洞,不知看入了什么。
宁骐站立不动,眼神像婴儿一般好奇而无辜,同样追随着绕圈包围的祖昔在。
“为什么不带我去公园玩?妈妈,我要看不清你了。”
他身上的细节逐渐臻于完美,比真正的宁骐还要宁骐。
因为真正的宁骐恰好是个演员,这个描述就较好理解了。
有一世的祖昔在体验了导演职业,对演员可谓有所了解。虽然诸多表演经验论都忘得差不多了,倒还记得一句话:优秀的演员会演出时间。
如今两人面对的存在,相较于银幕海报上或私下场合中的宁骐,弥漫着无数的过去,来源包括宁骐本人,也包括他演绎过的所有角色:
被卖给养父母时装作生病伤了脑子,不记得任何前事……
中学时装着家长的粗嗓给教育局打举报电话……
一天连灌下五十升辣椒水的俘虏……
公映前被删去所有戏份的乱世聋哑乞儿……
一切奇异地叠加在应急灯微弱的聚光之中,一目了然。
不仅如此,他的四周还浮动着无穷无尽的未来气息。有限的因散发出枝状的预测路线,之间全无独立的意向,兀自缠绕,取代,分化……
“温总,闭眼!”祖昔在喊道。
他连续呼告几次,第四次踏上宁骐背后的无边圆凳时,温先生似乎才理解到指令的含义。
即使他没有忘记闭眼的简单动作,眼睑仍因过度抽搐而反复睁开一道细缝,涌上视网膜的映像如藤壶般顽固,产生的意义强烈而不明。
再这样下去,他会失去黑暗与未知的界限。前者大概是可感的无知,后者是可知的无感,谁又能知道——
也许是黑暗中刺入一丝光线,或是未知中透出一则规律,那道声音的存在一开始并不绝对,但他知道它存在着,不知是化为了固体还是液体,也不知道是用了哪一重感官,温先生接收到信息,如逢甘霖的一丛枯草。
“闭好眼睛,随便想首歌,唱给自己听!”
祖昔在确切见到温先生动起嘴唇后,自己才闭上眼,由紊乱的电磁波小龙卷组成的包围圈逐渐缩小,向中心逼去。
“如果学校不能给一个说法,我们几个虽然无权无势,电话费还是不怕多花的。”
宁骐身上开始析出无穷无尽的角色。此处“析出”专指一种信息转变为物质的现象,从本维度物理法则判断完全不可能实现,却能凭那些存在的残留力量达成。
这里所指的信息转变为物质,已排除了所有本质上是符码转译的行为,例如携带转录序列的mRNA,例如落字于纸……这里的信息,特指不可能为本维度技术在不同时空所复原的信息,简单可指依存于人脑的思想,复杂可指哲人、神学家所描述的天地法则,都是只能察觉标记,永远无法准确认识的存在。
顺带一提,所谓“大道至简”,越普适越有简洁之美……这些宏观的说法大都是诗意的藏拙。好比刚能数清十根手指的孩童,翻动一本数学典籍,只看得懂页码,仔细来回翻过前十页,发现与自己掌握的知识完全一致,便以为自己的全套手指便是数学界至简至准的标尺。岂不天真得可笑。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是这样——
祖昔在合起白皮书后,空间内电磁场恢复自由。胶囊内八条闭合电路迅速且无规律切割磁感线,电能磁能相生相强。
根据以往对宁骐对应的那个存在做出的观察归纳,投影核心与汲取物质的边界间电磁势能若是过高,会极大干扰其析出信息的特殊机制,形态便无法稳定,无法再向还原本身的趋势发展,只能堕落入反方向,为了保身,不得不尽量模拟本维度的普通生物形态,比如像宁骐这样的人类。
本维度的生物是物质、能量、信息的总和。这里说的信息包含记忆、性格、所谓的灵识……没有人知道那些存在由什么组成,但大概率不同于本维度的三项。所谓角色析出,便是这投影所对应的那个存在将宁骐脑中真真假假的记忆信息与另外两种因素相混淆,至此导致表达错乱,稳定的物质向玄妙的信息综合态强行看齐,在疯狂频繁的自我定义与自我否定中不断毁灭重塑,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自外部而言,最是脆弱。
祖昔在根据空间内电磁混乱程度稍加估算,心里有底,于是微笑睁眼,投影的外观果然已经回归他的理解范畴。
咣当,从宁骐背上剥落下一口汉朝造式的铜钲,坠地有声,余音不绝。
宁骐可怖地嘶吼,如荒原小丘上一副郊狼被蛀空的骨骸,从四面钻入肋骨的夜风按捺不住,自吻骨径直奔出,便是望月的一啸。
作为现代人的宁骐不可能使用过这种古代器物,而且这口铜钲一半都是绿锈,即使他曾穿越到汉朝当过小兵,用的也不会是这种破烂。
退一万步,若硬要假设他曾有极大的机会能第一手敲响新发掘的文物,其实也完全不影响最终的判断。因为这口铜钲光洁的半边上,还贴着一张崭新的超市条形码。
这便是从生物上蛮力读取信息的取样芜杂性:宁骐的记忆中存在着一口汉朝铜钲,是因为他演过相关的剧本;钲上满是绿锈,可能是因为他对古代金属文物的固有偏见;至于条形码,可能又是在领取道具时,看见道具师在抠除钲上的标签。
种种真实或错乱的印象,真心或无意的幻想,互相干涉,互相融合,形成无比复杂的信息综合体。那个存在试图用物质未经编码转译便强行表达信息的结果,便是合成了这口仅存在于宁骐印象中的铜钲。
祖昔在搅动的电磁乱流打断了投影复制原身的计划,其转而模拟本维度的生物,以求类似休眠的蓄能期。在祖昔在的持续扰乱下,模拟态失却平衡,朝着错误方向高速率发生,而最终的结果——
最终只是一声呜咽。
祖昔在轻拍温先生的背,道:“可以睁眼了。”
大概从开始哼歌后的几分钟,温先生已然安定下来,直到受了一掌才猛一震悚,听到他的声音后又极快放松下来,仍只闭着眼,朝后伸手要捉住祖昔在。
他却轻轻一避。温先生手上一沉,白皮书完璧归赵。
“还给你。”他道,“早点走吧,熬夜可不好。”
听到这里,温先生才炯然睁眼,顾不上看地上那滩形状怪异的红酒——管他是什么,转身去追已经走到十几米开外的祖昔在。
追上了。明明他衣袂飘飘近在咫尺,但无论如何温先生伸手,都碰不着一角。
只好说话。
“你刚刚,是不是管我叫……”
“没有没有!”祖昔在抢在他说出那个词前打断发言,“温总大概是听错了。”
“……”温先生接道,“你叫的没有错。我们还没离婚。”
祖昔在停住。
“什么?”他说。
“因为我还没有签字。”温先生道,“一直没有,从来没有。我们的婚姻仍然有效。”
祖昔在笑了。
“我好像记得,配偶一方死亡,婚姻关系自动终止。”他说,“而温先生,你已经丧偶了。”
“我没有。”温先生坚决道,“事实层面上没有,法律层面上也只是暂时的。死亡宣告可以撤销,婚姻关系默认自动恢复,我们仍然是受法律保护的一对。”
“一口气说了好多,我可听不懂哦。”祖昔在摇摇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去补身份证,被人发现其实我还活着,和你的婚姻就会继续生效,这样吗?”
温先生嗯了一声。
“如果我不想恢复原来关系呢?可以拒绝吗?”
“你可以书面申请断绝关系。”温先生森然道,“但我不希望你拒绝。”
“为什么?”祖昔在道,“是因为我还有什么没还清,但温总不便直说吗?”
温先生瞪圆双眼。
“如果是这样,可以让律师和我沟通,一定全力配合返还。反正,现在我真的想不出到底还欠着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他硬生生道。
“真是这样?”祖昔在道,“那就最好。那么,再见?”
“还会再见么?”
祖昔在怀疑他这些天来为了追求演员胡乱突击了阅片量,这台词由他说出来虽然视觉上很自然,但只要稍加思考——实在有趣。
“应该会吧,毕竟全市也就这么点地方。”
温先生好似噎住,脸色煞白。
祖昔在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迈动长腿,刚走出两步又被扯住。
“你到底是谁?”
这回,温先生露出凶狠的眼神,言语如冰锥下落,似乎被唤醒了什么。
“如果他们让我来见的人不是宁骐,”温先生抬起祖昔在的手腕,阴沉道,“这种时候,还有谁会上来这里?”
祖昔在还不清楚温先生对垂瓶会的信任程度,但目前看来要胜于对待作为前夫的他。不过,现下他顾不上为他解开这层逻辑谬误了——
一道脚步声忽然笃笃响起,两人身后传来悠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