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77章 赤道

沈成器和关河离开医疗室时，刚好碰上梅以安。

梅以安笑意盈盈，目光瞥过沈成器绯红的嘴唇，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Iris给我预约了一个下午三点的医疗检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没有。”沈成器讷讷道。

梅以安笑着颔首：“那就好，不吵架就行。虽然这种话不应当由我来说，但我是真心把小沈当弟弟的，关老板别怪我多管闲事，你看我们小沈脾气多好的人，今天都生气了。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你，在禁区久了人人都有这个毛病，觉得全世界就只有自己靠得住。但是亲密关系不能这样，你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如果你们两个都不能互相理解、互相扶持，那这段关系就毫无意义了。”

关河难得的低下头，很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多谢。”

梅以安抬脚继续走向医疗室：“关老板这一声谢可不好得，我真是沾了小沈的光了。”

目送季知秋进入医疗室，关河和沈成器才转身走向主控室，准备找沈识洲一起疏浚雪道。

沈识洲看到关河，微微扬起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来了？”

关河点头。

沈识洲看了一眼沈成器，棱角分明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味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说。”

关河对上沈识洲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阵，关河朝沈识洲伸出右手。沈识洲的目光落在关河的手上，两秒之后，也伸出手同他握了下一拳。

这是两个男人不声不响达成的盟约，无需言语，但在这一刻足够真心。

改装过的工兵机器人花了三天时间将周遭的积雪清理干净，关河和沈识洲换上防护服，准备去地面勘测了解实际情况。

三天过去了，基本确定没有二次雪崩的可能性，地表的超低温环境也避免了如泥石流之类的次生灾害发生，沈识洲和关河一致认为五月鸢尾号可以继续向南航行。

短暂的讨论结束，主控室内，所有人站在一起，静静等待五月鸢尾号再次启动。

莱昂双手合十，一直在小声念叨顺顺利利；梅以安和季知秋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控制屏幕；连沈上校此刻似乎都有些紧张，不再站在最角落的位置，而是走到了中间离众人很近的地方。

沈成器站在关河身后，此刻竟然出奇的平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他毫无理由的相信五月鸢尾号能够顺利启动，他们很快就能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人工智能AI的声音甜美：“五月鸢尾号准备启动，三十秒倒计时。”

“能源检测，正常。”

“设备检测，正常。”

“十五秒倒计时。”

“十秒倒计时。”

“三、二、一……启动！”

巨大的舰船发出一道银白色的亮光，照亮了冰雪缭绕的峡谷。漫漫冰原，他们又将再一次出发，穿过冰雪覆盖的峡谷高原，穿过变成废墟的城市遗迹，一直向南，跨过回归线，走向赤道，寻找一线微弱的希望。

五月鸢尾号用了七天时间穿过云贵高原和横断山区，这片区域位于版块交界处，地形十分复杂，在航行过程中，一直由关河和沈识洲交替驾驶，AI只是辅助判断。

“终于进入半岛内部，地形平坦很多，接下来的路程可以交给我们，你们俩休息一会儿。”

沈成器给关河捏了捏肩膀，沈识洲对于弟弟的这种行为只能努力做到眼不见心不烦，话也不讲，干脆地转头就进了楼上房间，季知秋在他身后噗地笑了。

梅以安也连连摇头：“沈上校估计每天都在心里闷闷地想，家里养好的白菜被那啥拱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别扭着呢。”季知秋笑得眼角微弯，是很愉快的模样，“关老板，你也休息会儿，预计十天后我们就能顺着马来半岛，抵达赤道附近。”

莱昂这会儿凑在操作台前，看着外面的地图：“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几天的气温比前段时间要高一些。”

沈成器看了一眼室内温度表：“这恐怕真是你的错觉，我们就在五月鸢尾号内，一直都是恒温系统。就算地外气温上升了，你也感觉不到。”

莱昂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最近每天睁开眼睛时，都觉得好像有一束光照在我的眼睛上。我以为是太阳出来了，满心欢喜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只是我在做梦。”

沈成器和梅以安都被莱昂逗笑了，季知秋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你们等一等。”

她快步走到操作台，打开主控室的光屏，调取出他们投放的传感器这半个月搜集的数据，并制作出一张连续的散点图。

“虽然莱昂只是由于心理暗示产生了气温升高的错觉，但是地表环境的温度这半个月确实一直在升高。”季知秋道。

散点图上，一个个气温点聚集在一起，呈现出微弱的向上趋势。

季知秋又调取了十三年前五月鸢尾号外出探索时留存下来的数据资料，两张图放在一起对比：“如果看这半个月的还不够明显，可以跟以前的对比，这些年来，我们的气温回升了将近七度。”

沈成器看着这两张图，忽然就觉得很激动：“我觉得……我们在接近希望。”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关于德尔塔粒子的假说一定是正确的，他们会在赤道看到太阳，会为新太阳联邦带来新的可能性。

可现实总不是那么如意。

他们抵达赤道，在赤道附近待了七天，除了结冰的海洋和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看见。

由于气温比水温低，水中热量大量丧失，近海处凝结出一层白色冰晶。透过剔透的冰层，能看见里面有类似雪花一样的凝结核。

五月鸢尾号的主控室内，所有人情绪都不高，这里沉默得连呼吸声都觉得是叨扰，没有人问还要等多久，也没有人问到底该什么时候离开。

明明抵达赤道也一无所获是他们早就做在预案里的事情，但当这一天真正发生了，所有人发现自己还是会失望。

没有什么事情比希望破灭更痛苦。

“我想下去看一看。”

最终是沈成器打破了沉默，他坐在扶手椅上，将椅子挪动方向，凑到关河面前，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关河。

关河似乎在想些什么，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对于沈成器的要求，他迟疑了一会儿，仍旧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

莱昂闻言：“我也想去看看。”

季知秋和梅以安对视一眼，也决定一起去。

沈识洲抱臂站着，他垂着眼，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去看什么呢？我们抵达赤道的第一天就下去过了，每一个坐标点上都放置了探测器，每一天都透过光屏监测着外部环境的变化，数据很清晰，这里的德尔塔粒子含量稳定，气温的变化也很小，远达不到人类生存的水平——总不能当我们走下去的时候，用爱和希望的力量感动了上天，然后发生了奇迹，太阳就这样出来了。”

沈成器有些惊讶地看向沈识洲。沈上校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他少见的刻薄，灯光落下，显得他的下颔线条坚硬又锋利。

“回新太阳联邦吧。”沈识洲看向关河，“你就没想过五月鸢尾事件或许就是真相吗？当年的五月鸢尾号根本就没有找到太阳，这艘舰船上的资料或许就是科学家们伪造的，他们同样也畏惧失败和黑暗，于是亲手打造了这个虚假的幻象。联邦没有错误决策，当年关总统就是冒进了，末世还没有结束，我们还需要人造太阳。”

“没有什么需要戳破的谎言，没有什么被掩埋的希望，五月鸢尾号就是最大的谎——”

“沈识洲！”

沈成器有些生气地打断了沈识洲的话。

沈识洲说得可能没有错，当他们真正来到赤道，发现这也只是黑暗寒冷的地球上一个平平无奇的角落时，谁都会想到当年的五月鸢尾事件，谁都会否定那原本就微弱的希望。

但沈识洲不能这样说关河和五月鸢尾号。

“没关系，小沈。”关河抬手，温柔地抚摸沈成器的脸颊，还对他笑了一下，“对于现在这个结果，我其实也没有很意外。”

季知秋看了一眼沈识洲，转身就走：“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毫无变化，我还是要下去看看。”

“季知秋！”沈识洲伸手拉住季知秋，“接受现实不好吗？”

季知秋的目光落在沈识洲的手上，又一寸寸上移，最后对上沈上校复杂的目光：“我不接受现实。就算今天我找不到结果，明年、后年……这一辈子，我都会继续研究德尔塔粒子。对我来说，新太阳联邦是囚笼，所以我不会回头。”

说完，季知秋毫不犹豫地甩开沈识洲的手。

梅以安看了一眼季知秋，在离开之前，梅以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沈识洲：“沈上校，我总觉得你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沈识洲没有说话。

梅以安弯着嘴角，温柔浅笑：“知秋是个理想主义者，小沈也是。他们两个，一个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另一个则更天真一点，南墙对他而言就不算什么，哪怕磕疼了，拍拍灰站起来还能继续走。我从前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跟着知秋一起离开禁区。”

沈识洲掀起眼皮，与梅以安对视。

梅以安丝毫不避，沈识洲目光锐利，两个人都再重新打量着对方。

“但现在我发现，没有在赤道看到太阳，沈上校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气。”

梅以安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说完，她不再管沈识洲的反应，而是对关河打了个招呼：“关老板，我也要出去看看。”

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