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76章 英雄病

主控室内警报器的闪光逐渐变淡，照明开始恢复正常，关河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我没事，不用去找医疗机器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对五月鸢尾号做外部环境扫描。”

人工智能读取关河的身体数据：“关河先生，雪崩带来的震荡及舰船内外气压差使您的肺叶受损，胸腔积血，您应该立刻接受治疗。”

“不需要。”关河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派出一架无人机去侦查外部环境情况，“规划无人机的航行路线。”

Iris到底只是个人工智能，没有再让关河去接受治疗，转而开始安排无人机：“无人机原出舱口已经被埋入雪地内，暂时无法通行。”

“疏通原本的无人机通道需要多长时间？”关河皱起眉头，重新打开五月鸢尾号的3D地图。

Iris很快计算出结果：“十二个小时。”

这时间显然太长了。关河立刻起身，准备用手动操控模式，将无人机从五月鸢尾号的最顶部的观测室里放出去。

只是雪崩对关河身体造成的危害明显比想象要大，他站起来时趔趄了两下。幸好他反应快，撑到扶手上，才没有摔倒。

“关河先生，您应该先接受治疗。”Iris的声音理性而冷静。

关河捏了一下眉心，直接转身走出操控室，爬进当初他带沈成器去看雪的那个观测房。这间观测房是五月鸢尾号的最高点，里面有一扇能向外打开的玻璃窗，高度刚好能容纳一架小型无人机。

全景玻璃房的感应指示灯因为关河的进入而逐渐亮起，雪地的景象慢慢在四周显现，冰天雪地，雾霭茫茫。

关河推开那扇玻璃窗，凛冽的风雪从窗外吹进来，冷气穿进肺管子，关河咳嗽了两声。他扶着墙根坐下来，开始用手柄操控无人机飞出五月鸢尾号。

“Iris，现在你来操控无人机，完成对外部环境的全景扫描。”关河撑在地上，有些脱力。他似乎想站起来，但身体的疲惫犹如一座庞然大山压了下来，他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关河靠墙坐着，干脆放弃了挣扎，冷风呼啸，刺激着他的感官，刚好能让他保持神智清醒。

“关河先生，请立刻接受治疗。”

“等你把外部环境的扫描做完，我确定真正安全了，我一定立刻去医疗舱修整。”关河眼皮耷拉着，他的呼吸逐渐变粗，肺部积水让他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对了，你得给我的治疗时间设置的短一点儿，我需要在小沈他们从紧急避险舱里出来前也睡进去。”想到这里，关河嘴角上翘，似乎想要露出个笑。

爱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情，让从前孑然一身，对什么也不管不顾的男人变得有了挂念——关河不觉得这能称之为软肋。小沈不是他的软肋，明明小沈一直就做得很好，小沈只是他的挂念，让关河知道冷冰冰的新太阳联邦也是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曾经关河觉得，科技文明太过冰冷，人与人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寡淡。如果有一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在意，最终能被留下的就是一串数字、一行代码。

地球纪年时代的哲学家们曾经无限抨击过乌合之众，讨伐着群氓的盲从与愚昧。终于有一天，科技让人不需要社群也能够实现生存，人类依靠虚拟网络社群进行社交，所有基础性的劳动都由机器来取代，依靠一块小小的芯片、一块电子光屏，人类从此可以躲在一间间的小房子里，全场景、全生命流程都在这里完成。

人类似乎终于逃脱了群体的诅咒，变成一个个分散的节点。但在虚拟的网络上，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和AI的虚拟账户交流时，人们越来越难以分清这二者间的差别。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人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在自己，也在与他人的联系和交互。

从前是AI学习人类、模仿人类，现在是AI在驯养人类——也许在虚拟网络里陪你聊天的解语花只是一段程序，但你跟这段程序的交互远远大于99%的人类。

这究竟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今最大的幸运还是最大的悲哀，或许新太阳联邦为负的生育率已经预示了答案。

关河觉得自己实在好运，能够遇到沈成器。

整体扫描的数据还在传输，关河的眼皮却开始变沉，也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但在这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无法掌控他的身体主动权。

“关河先生！关河先生！”Iris发出红色警报，“你的体温正在降低，请立刻关上窗，离开观测室。”

在最后一刻，关河的意识变得模糊，他似乎看见沈成器正在向他飞奔而来。

原来在濒死的时候，人真的会看见自己这辈子最想看见的人。

关河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关河，你个混蛋！”

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竟然听见了小沈在骂他，关河又有些想笑了。

关河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医疗舱里面。透过最上面的玻璃板，他能看见沈成器、季知秋、梅以安他们所有人都站在外面。

没等关河说话，Iris的感应器就立刻向众人报送关河的情况：“关河先生醒了，身体状况一切良好。”

医疗舱缓缓打开，沈成器站在外面，皱着眉头盯着关河，没有说话。

关河能感觉到小沈在生气。

见沈成器没有说话，季知秋和梅以安对视了一眼，了然一笑。季知秋推着莱昂，挽着梅以安，抬脚就要往门外走：“既然关老板醒了，我们就先走了。沈上校还在疏浚雪道，我们去帮忙咯。”

关河似乎有话想问季知秋，但看了一眼沈成器，没敢出声，只能看着他们离开。他从医疗舱里坐起来，抬头看着沈成器，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在生气吗，小沈？”

沈成器抿了抿嘴唇，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关河的视线。

关河大约是能猜出来沈成器为什么生气的，他拉住沈成器的手，紧紧握住：“对不起。你哪里不高兴了，都说出来，我一定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

“关河。”沈成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一定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所有的困难都一个人面对吗？”

“怎么会。”关河听到沈成器说话的声音带了一点儿压抑的哭腔，立刻手忙脚乱地哄着，“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根本无法重启五月鸢尾号，也不可能离开禁区来到这里。这些事情都是我们一起经历、一起面对的。”

“你才不是这样想的。”沈成器又将身体侧了一点，却仍旧拉着关河的手，“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你带着的棉布娃娃，贴身收在口袋里，唯一的用处就是给你解闷。遇到一点困难，你就要把我用衣服捂起来。哪怕自己流血了，也不会跟布娃娃说，因为这个布娃娃太没用了，除了给你一点陪伴，他还能干什么呢？”

“他什么也干不了。”沈成器眼眶开始泛红，“他太没用了，所以只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关河听沈成器这样说，连忙将他搂进怀里，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并不是，我们小沈明明那么厉害。”

沈成器觉得关河只是哄他。

“我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毫无道理的天真想法。”关河笑了笑，其实他挺喜欢沈成器刚才的那个比喻，“就比如现在，我想要是自己会一点儿魔法就好了，比如变大变小咒，让你在某些时候能变成一个拇指大小的娃娃。然后把你揣进我的口袋里，这样我去哪里，都能带上你。”

沈成器有些生气，又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个！”

关河低下头，亲吻了一下沈成器的额头：“因为太喜欢你了，不舍得让你吃一点儿苦。今天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我当时只想着不能由五月鸢尾号独自面对雪崩，万一计算出现意外，我们都被埋在雪地下了怎么办？这时候需要有个人留在外面，而我是最合适的。你们在紧急避险舱里的时间也不长，即使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能立刻出来，就像现在一样。”

沈成器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

关河眉头一跳，猜到自己刚刚怕是说错话了。

“我给Iris设置了一段程序，让她在五月鸢尾号出现紧急情况时能够立刻通知我，尤其是关于你的。如果不是你给我的授权高于五月鸢尾号上的一般程序，等我在八个小时的休眠结束后从紧急避险舱里出来，你应该已经冻成一具干尸了。”

沈成器说到这里，又有些生气。

虽然关河觉得没有那么夸张，以Iris的智能完全能够处理这种问题，在他失去意识以后，找个搬运机器人将他送进医疗舱就好了。只是关河没想到，Iris选择的紧急处理办法是唤醒沈成器。

现在连人工智能的心思都有点难猜了，关河又叹了一口气。

“是，是我的错。”关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紧沈成器，“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好吗？”

“你下次还会的。”沈成器忽然抬起头，直视关河的眼睛，“你就是这样的人，嘴上说着自己不是英雄，不讲道义，其实英雄病比谁都重。下一次，你还是会冲在第一个。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什么问题。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想了又想，如果你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那你就不是关河了。我虽然生气，虽然难过，这里面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自己做得不够好。”

“你可以继续一往无前。”沈成器说，“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所以我也会努力，不成为你的拖累。我可能不像我哥他们那么厉害，能够跟你肩并肩往前冲还不拖累你的步伐，但我会努力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够拉住你，只要你回头，我会是你的后背。”

关河在这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明明是个很会说漂亮话的人，在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恰如其分的表达。他想说沈成器已经将他拉住了，他想说我也喜欢这样的你，在他心中小沈已经是最好的了，哪怕沈成器什么都不做，在他心里也足够可爱。

可关河还是觉得这些语言都太单薄了，完全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他干脆搂住沈成器的脖子，深深地吻了过去。

他想让小沈知道，关河的身体和灵魂都对沈成器毫无保留，关河的心跳因为沈成器而无比热烈。

我接下来要给大家表演一个 极限更新15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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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英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