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67章 抓捕

沈成器一觉醒来，发现他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关河坐在床头，披着外套，翻看手里的电子文件。

似乎是怕影响沈成器休息，关河的光调得很暗。

沈成器揉了揉眼睛，然后轻轻拉了一下关河的衣摆。

关河察觉沈成器的动作，低头看着小沈，笑了一下：“醒了？”

沈成器也迷迷瞪瞪地弯着眼睛，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问关河：“我现在应该说早安，还是晚安？”

“早安。”

关河俯身吻了一下沈成器的额头：“睡得好吗？”

“搜救艇的改装结果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问。

沈成器摸着额头，有些懵，但还是笑了：“睡得很好，刚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在床上，还有点慌，以为自己睡过头了要耽误事。但是转过身忽然看见你也在，就不慌了。”

关河觉得好笑，摸了摸沈成器的头发：“你确实睡过头了，我和沈上校去机械室找你们的时候，你和莱昂一个比一个睡得熟。数据有些要调整的地方，我们俩已经调整过了，看你们太累，就没有叫醒你们。”

沈成器扒着关河的手臂抱到怀里，闭上了眼睛：“还是很困，想再睡会儿。”

“睡吧。”

不知道为什么，关河在这种时候竟然也有了一点困意，他也想躺到沈成器身边，将小沈搂进怀里，什么也不管的睡上一觉。

“一起睡吧。”沈成器拉了一下关河，“你这几天都没睡好。”

关河弯着嘴角，将沈成器搂进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沈成器闭着眼睛，很放松：“很明显啊，你一看就压力很大的样子，好像把我们的生死都担到自己的肩膀上，哪怕沾到枕头，也会在十几分钟后迅速醒过来吧。”

关河没说话。

沈成器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心里装了太多事情的人都睡不好，虽然这个人看着醒得很早，也总是在做事，但他的身体很疲惫，只是一时没有表现出来。等到这段时间的事情解决了，他的身体就会反弹这些痛苦。”

关河就是这样的，他每天按部就班地出现在主控室，有条不紊地规划着五月鸢尾号的航行方向，但同样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希望在照进现实之前像水里的月亮，无论你怎么捞都捞不上来，一个不小心栽下去，还会永远醒不过来。

逆风执炬，旁人只看得见黑暗里的明亮火光，看不见执炬之人被火灼伤的手。

沈成器觉得关河就在被希望烧灼。每离赤道近一点，他的痛苦就多一点。

“你以后晚上和我睡好不好？”沈成器的脸颊蹭了蹭关河的胸口，“我想监督你好好睡觉。”

关河的声音有些哑：“……好。”

从前的关老板认为亲密关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众所周知，浪漫是不能当饭吃的，在一段亲密关系里，两个人要花绝大多数时间去处理一些很无聊的事情——鸡毛蒜皮的琐事才是生活的本质。

爱情应当存在，但只能作为想象，或者是奢侈的精神产品，这种东西不能落地，一旦变成实质的亲密关系就会显得庸俗而无趣。

亲密关系的本质不是爱情，应当是供需平衡。只不过有人的需求是爱，有人的需求是性，有人的需求是物质，有人的需求是陪伴。

关河从前觉得他没有对亲密关系的需求，他会答应沈成器，只是因为小沈是可怜的，小沈是可爱的，他愿意作为供给方，尽力去给小沈所有他想要的。

但直到此刻，关老板终于愿意承认，他同样对小沈是有需求的。

“关河，睡一觉吧。我们选择跟你走上五月鸢尾号，并不等于我们的生死要由你来负责，我们不是你的背负，而是你可以分担的肩膀。我们所有人都有共同的追求，都有一致的理念，都有想拼尽全力去达成的愿望。爱人、朋友和伙伴的存在，是为了让那些需要一个人面对的事情变得容易一点，变得不再孤独。我们选择来这里，全部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你不用操心太多。”

“你应该要相信我们，就像我们相信你一样。”

关河笑了，是个很温柔的笑：“好，我相信。”

关于狸猫的抓捕行动最终确定在一天后。

季知秋小姐今天化了妆，还选了个很鲜亮的口红色号，她站在五月鸢尾号的瞭望塔前，对身后的梅以安说：“在没有昼夜变化的地方区分时间，真是一件很抽象的事情。”

梅以安点了点头，她摸了摸身后背着的狙击枪，没有说话。

“我在书上看到，在宇宙诞生之初，世界就是处于一片混沌、无序的状态，第一个神叫做卡俄斯，就意味着混沌。时间、空间的概念，都是人为划定的，我在新太阳联邦之外待了这么久，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宇宙只是在孕育新的文明，所以回归了混沌，像现在这样黑暗、混乱的地球，才是孕育生命本源的地方。”

“我不知道。”梅以安说，“我只知道秩序让人类生活得更好。我也不清楚会不会有新文明被孕育出来，那种新文明又会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作为人类这一族群，还没彻底消亡，还在挣扎求生，而我是族群里的一员，我愿意尝试一切可能性，延长种群的生命。就像很古老的传说里，悬崖上的藏羚羊愿意做同伴的踏板，蚁群在穿过火海时总要有蚂蚁在最外层。”

“我们做的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梅以安端着枪，走到了自己的伏击位置上。

五月鸢尾号外，沈成器已经和莱昂借着废旧宫殿的地形，将搜救艇伪装成一个黄铜水缸。这种大水缸在宫殿之间的巷道里处处都是，据说是储水防火的用品。

那时候的科技真是落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连灭火都还需要这样高昂的物力和人工。不过这种大水缸，现在倒正好方便了沈成器他们来抓捕狸猫。

“陷阱已安装完成。”沈成器在公共通讯频道上给沈识洲发讯息。

沈识洲一身黑色作训服，腰间缠了好几圈绳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他没有打开照明灯，凭借红外线夜视仪和敏捷的感知力，将自己隐藏在宫殿低矮的墙垣上。

这堵墙对于新太阳联邦的人来说太矮了，地球纪年时代的人类有一种奇怪的浪漫主义情怀，明明那时的北京地价已经高昂到可怕的地步，人口也相当膨胀，人们开始拼了命的把楼往高了建，但没有人想要推倒这座宫殿群。

文明的语言远高于一切。

可惜新太阳联邦已经失去这种语言太久。

关河在第一次遇到狸猫的时候，就立刻安排无人机传感器持续追踪，在沈识洲等人全部到位时，他开始在黑暗里向目标所在方向前进。

狸猫藏在古老的宫殿群里。

沈成器和莱昂回到五月鸢尾号上，沈成器很紧张，尽管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幸存物种，但沈成器总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漫无边际的黑暗带给人的压力太大了，沈成器分不清楚是真的有看不见的眼睛藏在废弃的宫殿群里，还是只是他的错觉。

在距离狸猫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时，关河打开了头顶的探照灯。

一束强光忽然出现在黑暗里，破旧斑驳的木头门摇摇欲坠，上面挂着的一块牌匾要落未落，“钟粹宫”三个古体字笔意盎然，旁边还有一串沈成器他们不认识的古老文字。

这牌匾从前应该是很鲜亮的颜色，现在被沉甸甸的岁月洗成了破败的灰色。

黑暗里传来一声细而尖的猫叫声。

关河毫不犹豫地朝着有声响的地方开了一枪。

几乎同时，一个皮毛厚重、半人来高的大猫从墙垣后冲了出来。关河转身就跑，灵活地翻上院墙，又利落地跳下了，顷刻间就进到另一座宫殿里。

狸猫对地形十分熟悉，立刻紧随其后追上关河。

冰雪未消，灰扑扑的宫殿群寂静无声，一人一猫在互追逐。

沈成器在五月鸢尾号上看着关河随时摄像头里的画面，紧张得心跳加快——似乎有无数个瞬间，狸猫锋利的爪子要挠上关河的身体。

“喵呜——”

大狸猫的叫声越来越急，一人一猫的速度开始加快，他们正在靠近准备好的陷阱。

黑暗中，沈识洲的套绳已经准备好了。

只剩下十米。

沈识洲踩着院墙一跃而起，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在黑暗里甩出套索，套中狸猫的脖子。

套索的另一端拴在搜救艇上，沈识洲同时按下按钮，搜救艇拽着狸猫往设定好的位置走。

一切都很顺利。

关河和沈识洲对视了一眼，两人站在改装后的搜救艇旁边，看着被捆住的狸猫奋力挣扎。

“喵呜——”

梅以安的狙击枪一直瞄准着这只狸猫的心脏，即使在狸猫高速奔跑的过程里，她的视线也没有偏离。

三米。

二米。

一米。

狸猫被关进了搜救艇，牢固的钢铁固定住它的四肢，凶猛的大猫有尖牙利爪，却无法挥出。

莱昂站在沈成器身边，一直不敢说话，直到这一刻，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成了吗？成了吧！”

沈成器点了点头，他刚想回答，忽然听见公共通讯平台里传来季知秋的声音。

“沈上校，关老板，迅速返回五月鸢尾号，东南方向五百米处，有两个高速移动的物体正在赶过来。”

梅以安忽然开了一枪。

“西边两百米处，第一只怪物，出现了。”

通讯器里，传来梅以安低沉冷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