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66章 狸猫

“抓捕那只‘猫’？”梅以安低声重复了一遍关河的话，她连接Iris，投影出遥感器采集的拍摄数据，并进行智能分析。

季知秋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从外形判断，确实像地球纪年时代的狸猫。在动物分类中，狸猫属于猫亚科，豹猫属，是一种胆大、凶猛的肉食性动物，常以伏击的方式捕猎。”

莱昂嘟囔了一句：“没有这么大的狸猫吧？你说这是只小狮子，我也是信的。”

关河从视频里截取出那只狸猫的清晰图像，并将其放大：“正常来说，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狸猫。甚至应该这样说，在正常的情况下，我们都不可能在这里见到猫科动物。据新太阳联邦这几十年的数据调研显示，地表外存活的物种多为昆虫等节肢动物，还有蚯蚓等环节动物，这些物种都属于无脊椎动物，进化时间漫长，其中节肢动物的进化至少要追溯到6亿年前。”

沈成器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Sūrya在进行172项目的研究时，将基因融合的方向放在这一类动物上。”

那些曾经被人类认为进化缓慢、无比渺小的物种，在末日来临后表现出更强的生命力，人类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古老而蠢笨的物种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基因密码。

于是他们研发出来地龙、飞蛾等等基因融合人。

关河点头：“但我们今天的发现推翻了这个认知——狸猫是恒温的、有脊椎的哺乳动物，它与人的相似性远高于某一种昆虫。为什么这个狸猫能存活？这只狸猫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它的身体是否发生了某种变异？我们有太多问题需要去解决。”

“那就抓这只狸猫！”沈成器毫不犹豫地支持关河。

关河偏过头看向沈成器，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突然松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脸上露出了笑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五月鸢尾号并没有合适的抓捕工具，舰体配备的武器杀伤性都比较强，想要活捉一只行动灵活、熟悉地形的狸猫，难度很大。”

沈识洲看了一眼众人，率先表态道：“应该抓，也可以抓。”

沈上校的话不多，但很有分量。这只狸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有幸存的猫，那是不是就有可能有幸存的人？即使没有幸存的人，那是否能从这只幸存的猫身上发现末日后物种进化的新方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只猫不仅仅是应该抓，而是必须抓。

季知秋问：“你们准备怎么抓？”

关河和沈识洲对视了一眼，沈识洲朝关河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关河来说。

关老板是那种在提出要去抓狸猫时，就能在脑子里准备好几套方案的人。

“虽然五月鸢尾号上没有能直接抓捕大型动物的器械，但我们可以改造一辆搜救艇，将其变成一个能引渡并困住狸猫的陷阱，具体的改造方案由小沈和莱昂来做。在抓捕时，我作为诱饵，将那只狸猫引到对应的位置，沈上校就在搜救艇附近接应，必要时直接用套索枪将其拽进去，我也会协助你。”

“要麻烦季小姐作为观察员和记录员，时刻关注周遭环境的变化，我怀疑可能不止一只狸猫。”关河看向季知秋。

季知秋点头：“没问题。”

梅以安问关河：“关老板，我能做什么呢？”

关河对上梅以安的目光，他似乎在仔细地审视梅以安：“我们需要一个远程的狙击位，在狸猫偏离预定路径时进行射击，矫正狸猫的位置，同时警戒其他可能的威胁，并作出应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梅以安，我听三哥说，以前你在禁区，就是你们行动小队的狙击手。”

“是的。”梅以安弯着嘴角，盈盈笑了。她垂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握了握拳，又很快松开。

“不过干了很多年的技术，也不知道这门手艺退步了多少。”梅以安抬起头，看向关河，“关老板，借把枪。”

关河抬脚，往训练室的方向走去：“这边。”

“正常情况下，500-1000米的射程对我来说都没问题。”梅以安跟在关河身后，看着关河打开武器储备库。

她眼角还带着笑，伸手摸过一管管枪的动作也温柔：“这把口径稍大一点儿，有效射程1500米，这把大概能有1800米。”

梅以安看了一圈，最后拿起一把银白色重狙，她轻轻踮了两下，道：“蝮蛇，我曾经用的就是这把。”

莱昂已经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季知秋看向梅以安的眼神倒是很欣赏，她屈肘撞了一下身边的莱昂：“又吓到了？这样一惊一乍的，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莱昂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梅以安端起蝮蛇，走向射击场：“移动靶，1000米。”

她射击的姿势十分标准，纵然是沈识洲上校，也挑不出一丝问题。

不怪莱昂太惊讶，就连沈识洲也觉得意外。梅以安看起来温温柔柔，行为举止沉静有余，活泼不足，人如其名，像古时水墨画里墙角的素梅花。

当这样一个人拿起一把名为“蝮蛇”的狙击枪时，自然有很强烈的反差。

直到这一刻，恐怕莱昂才意识到，他认识的梅姐不仅仅是在物联网里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也是出生在禁区、成长在禁区的基因复制人。

如果禁区里的人都有这样可怕的武力值，联邦真的放心给予这群人合法的身份吗？

“砰。”

梅以安精准命中。

“1500米。”

“1800米。”

瞄准镜后，梅以安还是惯常的平静模样，可也许是莱昂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梅以安在开枪时的眼神有些冷。就像那副水墨梅花，他起初没看见全貌，以为只有朵花，等凑近了才发现，梅树虬奇的枝干上，还盘了一条毒蛇。

“可以了。”关河让梅以安起来，“看来三哥也不是喝多了吹牛，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梅以安提着枪，点了点头：“我一定尽全力。还有点时间，我再练一练，这么多年没碰枪，确实有点手生。”

沈识洲站在人群后，看向梅以安，客观评价：“你很好，是联邦顶级狙击手的水平。”

梅以安低头挽了一下头发，向沈识洲道了声谢。

关河看向沈成器：“小沈，改装搜救艇的事情，你要尽快。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会近一步勘测周围的环境，搜集更多的数据。”

沈成器拉着莱昂点头：“没问题，我们尽快。”

任务分配完，每个人都去到自己的位置，干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沈成器和莱昂挑了一艘搜救艇，提取出相关数据，开始做设计图。

“其实要求不高，我想先设计一个改变搜救艇外形的程序，让它具有隐身或者说融于外部环境的能力，然后需要对搜救艇加固，适当拓宽搜救艇的入口，最后修改一下原本的外罩，让它具有更好的防护和隔离效果。”沈成器指着设计图，圈出几个关键点，然后问莱昂，“你觉得呢？”

莱昂迟疑了两秒才回答：“啊……我觉得可以。”

沈成器看了莱昂一眼，没说其他的，拍了一下莱昂的肩膀：“先干活，我去写程序，你来准备升级材料。”

沈成器和莱昂的速度很快，在晚饭时已经将搜救艇的大致雏形做了出来，季知秋来送AI模拟出的狸猫身体数据时，还夸了夸两人：“小沈和莱昂的完成度不错啊。”

沈成器在操作的间隙里抬了一下头：“只是个雏形，还有很多细节的地方没有确定。啊，数据送过来了是吗，太好了。”

莱昂低着头模拟着数据操作，心不在焉地跟季知秋打了个招呼。

季知秋笑了笑：“行，不打扰你们了，晚饭都不见着你们吃，待会让Iris给你们送点营养剂。”

沈成器和莱昂熬了一个通宵，将搜救艇改装完成，送给关河和沈识洲去测验，以确定是否需要进行再一步微调。

在等待的空隙里，两个人喝着营养剂，躺在操作室的地板上。沈成器有些犯困，他嘬了一口营养剂，发现是葡萄味的，推了推莱昂的肩膀：“我的是你最喜欢的葡萄味。”

莱昂打了个哈欠：“我的是苹果味的。”

“哦，我不喜欢苹果味。”足足又过了半分钟，莱昂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他已经把苹果味的营养剂喝完一半了。

沈成器歪过头看向莱昂：“你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连营养剂都能拿错，是因为梅姐的事情吗？”

莱昂眨了一下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像把小扇子垂了下来：“你上次跟我说，不论她是梅以安还是小九，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梅姐。可是……我有时候觉得她是我认识的那个梅姐，有时候却觉得她根本不是。我看着她端起那把叫‘蝮蛇’的狙击枪，就会想起在禁区的废酒馆后巷杀人的她。你不觉得‘梅姐’和‘小九’这两个身份角色差异太大了吗？”

沈成器想了一下，才回答莱昂的问题：“我觉得还好，人本来就很复杂，在不同的场景里表现出不同的一面，这是生物本能吧。很多时候是我们把人际关系想简单了，如果我给一个人贴上‘乐于助人’的标签，我会潜意识地去寻找他帮忙，而一旦他拒绝了我，我由于贴的标签破碎，会比被其他人拒绝要更为难受。但人不是可以用简单的标签来概括的，甚至从人际交往的角度来看，我们对待不同的人，表现出的行为模式都有很大的差别。更何况还有场景和环境的因素在里面，就比如说我们现在需要一个狙击手，那在这个环境下，梅姐表现出了这一面，我觉得是一件好事。”

莱昂忽然掀起眼皮，他眼尾上挑，看向沈成器的表情耐人寻味：“人本来就很复杂，在不同的场景里表现出不同的一面，是生物本能？”

“……是啊。”

沈成器实在是太困了，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睡着了。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莱昂在刚刚那一刻的表情令人意外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