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红线自作主 第2章 对街打台

人间一月，弹指而过。

在这名为栖缘的文创街区，近日成了附近最热闹的谈资。原因无他，街角那两间对门的商铺，竟在同一天挂了牌，开的还是针尖对麦芒的营生。

一边，是古韵盎然的【慢时光姻缘馆】。

店主司衡，一袭设计感十足的月白中式长衫，身姿挺拔，气质清贵如画中谪仙。

店内陈设极尽雅致，紫砂茶具、线装书、沉香袅袅。

另一边，则是窗明几净的【解缘律师事务所】。

老板丘玥，一头如瀑金卷发高高束成马尾，碧瞳潋滟，明媚张扬。

事务所书架上陈列着《婚姻法》、《女性独立史》等书籍，门口还挂着大大的：“情感自主，断孽新生”等标语。

两间店铺隔街对望，一古一今，一姻合一解缘，一沉静一炽烈。

目光交汇处，是毫不掩饰的较劲。

这日午后，一对衣着光鲜却面带疲色的情侣，犹豫地走进了慢时光姻缘馆。

“我们……太忙了，忙到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女孩苦笑，“上次纪念日，他甚至只在飞机上给我发了祝福短信。”

司衡静静聆听，指尖暗暗掐算。

他未露丝毫评判之色，只温声道：“二位非是缘薄，只是一时尘嚣蔽心。愿意尝试‘七日书信挑战’吗？”

他取出一套精心设计的信笺与火漆印章。

“不借社交软件，每日手书一封信，诉说平日未尽之语。也可以共写一本交换日记，分享事物心情。”

他身上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那对情侣对视一眼，眼中竟真生出一丝期待。

“让时光慢下来，让心重新靠近。”

与此同时，对面的解缘律所也迎来了第一位客户。

一位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推开玻璃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李秀英坐下后，双手紧紧攥着廉价的帆布包带，眼神闪躲，“我先生他，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不让我外出工作，说我什么都做不好，离开他肯定活不下去……这些年，家里的钱都是他在管……”

这还叫没大毛病？

丘玥秀眉微蹙，没有急着递法律条文，她先倒了杯温水，那双能看透人心的潋灩碧眸专注地看向对方。

“这是典型的PUA，情感操控。”丘玥语气清晰而坚定，“通过长期、系统性地打击你的自信，来建立他的绝对控制权，包括经济控制。”

“这不是爱，是一场家庭权力游戏。”她一针见血地指出，“而你，有权利选择离开，找回自己的人生和财产。”

李秀英浑身一震。浑浑噩噩这些年，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晰地点破她的痛苦，并指了条路。眼眶，瞬间就红了。

成功签下委任后，丘玥出门送客，正好看见对面那对情侣拿着精美信笺出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羞赧与期待。

司衡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送走他们。

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丘玥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掺杂着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烦躁。

结缘大赛时，他们各执一见，水火不容。

怎么到了这凡间红尘，她开律所斩孽缘，他开姻缘馆促良缘，看似对立，但细究起来，竟像是拾了对方的牙慧——她反对他的冰冷算法，却在用另一种方式“干涉”缘分；他反对她的冲动搓合，却也在引导“慢下来”感受。

那他们究竟在较什么劲儿？

反正她才不信，司衡那样一个没有感情、只信因果的木头，真能贯彻爱神的理念。

她指尖微动，一缕金粉色的爱神之箭，悄无声息地射向那对渐行渐远的情侣。

并非撮合，只是感知。

她倒要看看，这份“和好”能有多效率。

当晚，丘玥在某音平台开设的“断缘堂审”准时开播。

直播间背景在她的律所，镜头里，她神色锐利，言辞如刀。

“家人们，今天咱们就来聊聊，‘为了孩子忍忍吧’的毒鸡汤。”丘玥妙语如珠，个人风格鲜明，“在一个天天冷暴力、PUA、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真是为孩子好吗？”

“根本就是道德绑架。更是某些施暴者，为了维持表面和谐，拿孩子当借口的遮羞布。”

她越说越激动，眼神不时瞟向窗对面那个古色古香的招牌。

“咳，还有那些打着天定良缘、门当户对旗号，硬把人凑一块儿的。我说那不是相亲结缘，而是在给未来埋雷，真正的自由恋爱，是拥有选择开始和结束的权利。”

丘玥抛出新议题，赞同与反对者各半，时常吵成一片。

此刻也不例外。然而，一个突兀的系统特效音响起——

用户【S.H】赠送给主播【解缘月王】一座“星空城堡”。

金光闪闪的土豪特效瞬间霸屏，愣是把【S.H】顶到了直播间榜一的位置。

紧接着，一条炫彩弹幕飘过：“缘起缘灭，皆有因果。初心不失，方得始终。主播言辞是否过于偏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丘玥愣了一秒，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这ID，这语气，除了对面那个装深沉的木头还有谁？

老古板，什么时候还学会玩直播打赏了？

“偏激？”丘玥对着镜头，简直气笑了，“这位榜一大哥，你也被对面姻缘馆那套说法洗脑了？现实是，很多缘分就是人造陷阱，与其粉饰太平，不如教人认清现实，及时止损。”

【S.H】：“止损需智慧，而非冲动。若因恐惧而逃避，或因愤怒而割裂，与因盲目而结合，同样落入下乘。”

“呵，说得轻巧。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体验过被最亲近的人不断否定、打压是什么感觉吗？”

直播间里的吃瓜群众兴奋了：

“嚯，榜一和主包吵起来了！”

“这剧情我爱看，榜一空降砸钱对线。”

“小姐姐别怂，怼他。”

隔着一条街，司衡坐在自家店内，指尖轻点，又送出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礼物。

他凝视屏幕中，丘玥因怒火而明亮鲜活的神情，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丘玥看他又刷礼物，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喂，不许再刷了！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下播了。”她脸颊微鼓，略显慌乱地切断了直播。

颇有点被土豪礼物砸到落荒而逃的味道。

心里却莫名生了些异样。这家伙，居然看她直播？还砸钱？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场隔空交火，虽以丘玥气冲冲地提前下播告终，但“断缘堂审”因榜一土豪空降对线，加之丘玥本身颜值加成，热度不减反增。

表面的剑拔弩张之下，他们依旧暗中观察着彼此。

而丘玥之前射出的那缕爱神之箭，也恰在此刻，带回了反馈。

感知到的结果让她有些愣神。

那对情侣之间流转的情感，并非她料想中被强行黏合的虚假和谐，而是在一种真诚的、缓慢流淌的暖意中，一点点回暖加固。

这发现，像一根细小的羽毛，不轻不重地在她心尖挠了一下。

说不清为什么，但确实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动摇。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对面那片沉静的月色。随即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点异样甩出去。

这对街打擂台的默契，却在一个午后被彻底打破。

丘玥正与委托人李秀英详述离婚诉讼策略。

一个西装革履却难掩戾气的中年男人，率着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开了解缘律所的大门。

“李秀英，你给老子滚出来！竟敢找律师离婚？反了你了。”男人大声咆哮，“我告诉你，儿子我已经送回老家了，你敢离，我立马给他办转学，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丘玥见李秀英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第一时间反锁了会议室的门。

她立刻将李秀英护在身后，对门外的男人厉声道：“你这是骚扰加恐吓。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探视权是母亲的法定权，你单方面剥夺，不仅违法，在法庭上也会让你极度不利。”

“法？在老子家里老子就是法。”男人有恃无恐地狞笑，“送回我妈那了，你找去啊？你看孩子是跟你还是跟他奶奶。李秀英，我数三声，你不解委任撤诉，我马上打电话让我妈带孩子走！”

“不，不要！我的孩子……”李秀英一听孩子要被带走，彻底崩溃，她紧紧抓住丘玥的手臂，涕泪横流，“丘律师，算了，我不离了，我不能没有孩子……”

“李太太你冷静点，别怕，他是吓唬你的，法律绝对会保障你的探视权。”丘玥试图安抚，但李秀英沉浸在即将失去孩子的巨大恐惧中，根本听不进去。

眼看李秀英心理防线彻底失守，就要冲出去向丈夫屈服，丘玥心急如焚。

见状，外头更是变本加厉。

玻璃隔窗被砸得哐哐作响，蛛网裂痕乍现，眼看就要碎裂迸溅——

一道月白身影快如鬼魅，单手格开了男人砸向门锁的手。又看似随意一拂，两名壮汉竟齐齐踉跄着撞到墙上。

司衡骤然切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内敛、与其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压迫感。

他越过男人，看向屋内六神无主的李秀英。

“李太太，您儿子并未离校。”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正对着屋内，“四点十分放学时，这位先生确实去过幼儿园，试图强行带走孩子，但孩子抗拒哭闹，老师称未见过他，坚持必须母亲本人授权才能接走。”

手机屏幕上，是一段稍显模糊但能清晰辨认的视频。

幼儿园门口，男人正与一位老师交涉，而小男孩紧紧躲在老师身后，哭得满脸通红，写满了恐惧。

“孩子现在很安全。”司衡补充道，目光平静地扫向气急败坏的男人，“我恰巧路过，记录了下来。李太太大可以相信丘律师的专业，后续，她会为您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这突如其来的证据与武力威慑，像一记组合重锤，击碎了谎言，也稳住了李秀英濒临崩溃的神经。

“我的宝宝……”她一下瘫软下去，失声痛哭。但这一次，是带着绝处逢生的庆幸与愤怒。

李先生脸色铁青，在司衡冷然的眸光逼视下，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便带着人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危机暂时解除。

丘玥松了口气，复杂地看了一眼司衡。这次，确实多亏了他……

居然连幼儿园出事都能恰好拍到？也对，他可是堂堂因果仙君。

她扶着惶惑的李秀英坐下，细心安抚，并迅速敲定了保护令申请和后续的诉讼。

而整个过程，司衡并未离开，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宛若一座无声的靠山。

等终于送走平复许多的李秀英，丘玥转过身，抱臂看着依旧立在原地的司衡，挑了挑眉：“说吧，专门等着，有什么高见？”

司衡迈步走近，清冷的眉宇间凝着一层从未见过的凝重。

“丘玥，李秀英的案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与丈夫身上的因果，极不对劲。”他略微顿了顿，“那并非寻常怨气，更像……被某种东西寄生，进而放大了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