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呼啸成风【短道速滑】 第9章 冷板凳

次日，5:50，省冰雪运动训练中心速滑馆。

冰面在顶棚灯光的映照显得有点惨白，寒气向上翻涌，萦绕住等待着入队极限测试开始的队员们。建筑周围悬挂下来的巨大的横幅上印着的“刻苦训练、为国争光”标语，更让氛围紧张起来。

陆燃和张扬穿着省队新发的蓝黑配色训练服，站在队伍里。

“呦，换新冰鞋了。”张扬一打眼就注意到了陆燃今天脚上有点不一样，在他身边悄声咬耳朵。

“新开始，穿新鞋。”陆燃本来是有点紧张的，但在张扬贱兮兮的打趣里逐渐冷静了下来。

彼时，省二队的主教练韩一冰带着几个助理教练走进冰场，手里拿着秒表和记录板。双手抱胸，面无表情。

“开始入队考核。一共三项，分别是基础滑行技术评估、起跑反应与冲刺测试、主项测试。”韩一冰站在冰场的边缘，拍了拍手将大家聚集起来。

“第一项，基础滑行技术评估。”一位助理教练站出来宣布，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五人一组，绕场十圈，重点观察蹬冰效率、身体姿态、弯道技术和动作连贯性。”

“预备备，开始！”

陆燃沉下心，按照自己的节奏滑行。他的身体压得很低，每一次侧蹬都力求扎实有力。他的弯道滑行依旧带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倾角大，路线刁钻。陆燃到底“野路子”出身，比不上那些童子功。胆大心细和绝佳的冰感是他的优点，但真要追究技术的话，其实是完全经不起细琢磨的。

场边，韩一冰的目光在各个队员身上停留，当看到陆燃过弯时，他微微眯了下眼，但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接下来是张扬。张扬一直以来都是以爆发力见长。滑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蹬冰爆发力十足，在直道上像一道闪电。但这在过弯时，因为依靠蛮力硬拧、技术不够精细的痕迹就会暴露出来，身体晃动明显。

基础滑行结束，队员们稍事休息，气氛更加凝重。

助理教练组织大家开始第二项测试：“第二项，起跑反应与30米冲刺测试。”

这也是陆燃最紧张的一项，他的起跑反应时间横向对比始终偏慢。轮到陆燃时，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回想训练要点，屈体、重心前移……但“蹬冰”指令发出的瞬间，他旁边的队员如同炮弹般弹出。而他虽然延续着秦风教练之前为他定制的起跑方案，却仍然会比别人慢一拍。尽管中后程奋力追赶，但30米距离太短，无法弥补起跑的劣势。

成绩出来，这一项排在末尾。

陆燃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面上。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有同情、有打量、更多的是“不过如此”的审视。他抬起胳膊擦掉快滑到眼角的汗，咬了咬下唇滑回队伍。

“第三项，主项测试。大家根据各自之前报的主项分别开始测试。”助理教练吹了一下哨，举了举手示意大家。

陆燃报的主项是1500米，长距离对起跑的要求更包容，所以一直都是陆燃的强项。第二项他排在末尾，为了考核结果这一项一定要尽可能靠前。

发令枪响，陆燃死死咬住第一集团，他的弯道技术依旧惊艳，在一个连续弯道，他如法炮制，再次用那个贴内道的危险动作完成一次漂亮的超越！

“哗——”场边一阵骚动。

然而，就在下一个弯道入口，被他超越的丛弘伟入弯时猛地向内线挤压，手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向外顶撞动作！

“砰！”

陆燃猝不及防，重心瞬间被破坏，整个人被狠狠撞向挡板，发出一声闷响，在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陆燃！”张扬脸色大变，跨过围栏就要冲过去，但被身旁的队友拦了下来。

“测试继续！”韩一冰教练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自己爬起来！”

陆燃只觉得右胯和肩膀一阵剧痛，他趴在冰上，屈辱感比疼痛更猛烈地灼烧着他。他咬紧牙关，用冰刀支撑着，艰难地站了起来，继续向前滑去。但他的节奏已被完全打乱，速度陡降，最终小组垫底。

测试结束，所有队员集合。

韩一冰走到队伍前，目光如刀。他没有先宣布分组，而是直接点名：

“陆燃！”

“到。”

“知道你刚才那个内道超越，为什么会被撞飞吗？”

“他犯规。”

“错！”韩一冰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冰馆，“是你的核心力量太差！对抗性为零！在省队，没有绝对的犯规，只有绝对的实力！你的技术是花架子，一撞就散！”

这话如同公开处刑，将陆燃的尊严剥开，踩在脚下。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韩教练，明明就是那个人犯规！”张扬气不过，站出来要替陆燃说几句仗义话。

陆燃怕张扬冲动，悄悄将手覆在身旁张扬的手上向后拽，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哼，我还没倒出空说你，张扬是吧。”韩一冰转向他，“你的成绩，对得起你爸捐的那批新器材吗？你是来交朋友的，还是来训练的？替别人出头也得有替别人出头的实力!”

“下次有人再想替别人出头之前都请掂量掂量自己。够格说话吗？说的话有信服力吗？”韩一冰审视的目光扫过这群新进入省队的年轻男孩，又给这群孩子紧了紧弦。

张扬的脸瞬间涨红，哑了火。

“现在宣布分组。”韩一冰扫视全场，“一线队预备组：陈与昂、李锐、罗姚、丛弘伟。”

“二队训练组：陆燃，张扬、荀弘化。”

预料之中，却依旧刺耳。

“自由训练，解散！”宣布完分组结果，韩一冰带着助理教练们离开了场馆。到饭点了，去晚了红烧肉可就只剩肥的了。三高的中年人可吃不来这。

“老韩，刚才你跟陆燃和张扬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了，小男孩青春期正是自尊心很重的时候，别给孩子整叛逆了。”助理教练林延跟韩一冰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而且我看那个陆燃，真的是块好材料，虽然基本功一般，但是弯道还是非常不错的，假以时日好好练，肯定会出成绩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韩一冰向来是以“魔鬼教练”著称的，队里混熟了队员们私下里都叫他“韩老毒”，眼光毒、嘴巴毒。但一起在教练组搭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韩一冰这么骂一个新来的小孩。

韩一冰神秘一笑：“就是看他是那块料，才必须好好盘一盘他。老秦从你家楼下那个野冰场淘的宝，带了三个月就进省队了。身边夸他的太多了，得给他降降温，让他踏踏实实补齐自己的短板。他现在的滑法太冒进，到了全国赛、国际赛，就是给人当垫脚石的。”

林延心领神会，捋了捋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又问：“那为什么那么骂张扬。”

“这小子太张扬，看不惯，搓搓他。”韩一冰哈哈一笑，将记录本啪的一下拍到林延胸口，“拿着，我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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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解散，陆燃站在原地，低着头，韩一冰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在他心上。

“燃哥……”张扬凑过来，小脸皱巴巴地，噘着嘴。声音里满是懊恼。“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顶撞了韩教练他才把咱们分到二队的。”

陆燃看着冰面，声音沙哑：“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他说的对，我的技术确实一撞就散。”

就在这时，刚才1500米撞倒陆燃的丛弘伟滑了过来，脸上没有进一队的喜悦，反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陆燃，你没事吧？”他眉头微蹙，语气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刚才那个弯道真是太危险了，我看你摔出去，心都揪了一下。你也知道，高速状态下，身体接触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想收都收不住，你没伤着吧？”

他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字字诛心。不仅把责任推给了“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还刻意强调了“摔出去”这个狼狈的画面，像是在陆燃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陆燃抬眼看他，丛弘伟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挑衅，只有纯粹的“担忧”，仿佛刚才那个隐蔽顶撞的人不是他。

“没事。”陆燃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没事就好。”丛弘伟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换上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不过说真的，韩教练话糙理不糙。咱们这种刚上来的，确实得先把核心和对抗练上去，不然以后比赛更吃亏。”

他拍了拍陆燃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动作自然，像个热心肠的朋友。却让陆燃心里面更难受了。

随后，丛弘伟像是刚注意到张扬，对他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跟着其他几个一线预备组的队员一起滑走了。

“他妈的！”张扬盯着丛弘伟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王八蛋比直接骂人还恶心！”

陆燃看着李锐融入那群佼佼者之中，和其他人有说有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走吧。”陆燃收回目光，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被压进了心底最深处，凝结成一块坚冰，“去二队。他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的事实。”

他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我们不会一直在二队的事实。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挨骂了到点该吃饭也得吃饭。两人将冰鞋挂在肩上朝换衣室走去。

空旷狭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两人的声音。

陆燃：现在我可算明白，秦教练临走前为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得盯紧你这炮仗脾气。跟教练顶牛，吃亏的终究是你自己。

张扬：我那不是一时没忍住嘛。看他那么说你，我…

陆燃：下次别这样了。

张扬：知道啦——陆老妈子！下次我装鹌鹑，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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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冷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