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呼啸成风【短道速滑】 第7章 少年心事

庆功宴最终在杯盘狼藉和少年们意犹未尽的喧闹中落下帷幕。秦风教练结了账，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的小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明天休息”后，便先行离开了。

队员们互相搀扶着，三三两两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张扬显然是喝得最多的那个，他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陆燃身上，手臂紧紧箍着陆燃的肩膀，脑袋也歪靠在一旁，滚烫的脸颊贴着陆燃冰凉的颈侧。

陆燃被他压得脚步有些踉跄，慢慢地落在队伍最后。

张扬身上浓烈的酒气和炽热的体温，混合着一种阳光一般独属于运动男孩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将怀中的陆燃牢牢包裹。

“慢点，看着路。”陆燃费力地支撑着他，一边往前面走。

“没……没事！我……没醉！”张扬大着舌头反驳，手臂收得更紧了，仿佛怕自己的小拐棍跑掉一样。

就在两人歪歪扭扭地路过新华书店时，玻璃门滑开。

这次三人的相遇，段怀恺是一个人。安静的男孩手里拿着几本参考书。整个人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街面，然后，定格在了几乎黏在一起的陆燃和张扬身上。

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张扬紧紧缠绕在陆燃身上的手臂，那颗理所当然般靠在陆燃颈窝的脑袋，陆燃因为支撑而微微侧头、脸上那几分无奈却又纵容的神情……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亲密感。

他的嘴唇微微抿紧，握着辅导书的手指无声地收。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像被云层遮住的月亮，瞬间黯淡了几分，沉静得有些过分。

明明是很想见面的人，但对方如果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不如不见的好。

陆燃也看到了段怀恺，心里莫名一虚，下意识地想和张扬拉开一点距离。

“怀恺？”他出声打招呼，声音带着紧张。

段怀恺的视线极快地从两人紧贴的身体上移开，落回陆燃脸上，唇角牵起一个极其浅淡、几乎看不出弧度的笑，点了点头。“嗯。”他的声音很轻，比夜风重不了多少。

他没有问“怎么了”，没有说“需要帮忙吗”，甚至没有多看醉醺醺的张扬一眼。那声“嗯”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段怀恺攥了攥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听林阿姨说你入选省队了，恭喜。对了，天黑了，早点回家。”

说完，不等陆燃回应，他便微微颔首，从他们身边安静地走过，他想陆然应该是不想自己打扰他们两个的。

“怀恺！”陆燃见那人要走，嘴比脑快地叫住他。他也不知道到底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隔阂，但现在他不想段怀恺走，“陆燃喝多了，帮我一起把他送回宿舍好吗？”

段怀恺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到陆燃的眼睛在路灯下亮闪闪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送完他，我想和你一起回家。”陆燃见对方定在那里不做反应，不知对方的态度。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小小的阴影。

“好。”段怀恺将手里的教辅材料放到双肩包里，一把扶过张扬。两人一左一右将陆燃架在中间。陆燃明显感觉到因为段怀恺的到来脚步轻松多了。

月光如水银泻地，笼罩着三人。

“听之前的同学说你们最近中考二模了，考咋样呀，段学霸。”陆然隔着张扬，看向另一旁的段怀恺，眉眼弯弯试图打破尴尬。

“还行，比一模有点进步。这次学年第三十一。”段怀恺长得比陆燃高一点，默默地将张扬的体重更多地往自己身上压。

“好厉害，这样肯定可以上振北高中了。”振北高中在滨市教学质量很好，是省重点高中。两人又都是振北高中教职工子弟，所以之前很长时间以来，这个高中都是两人努力的目标。

段怀恺默不作声。振北高中离省冰上训练中心很远，他知道陆燃去了省队之后就不想去振北高中了。

他想考三中，三中是离冰上训练中心最近的重点高中。

夜风拂过，带着凉意。段怀恺看着前方路灯下三人交叠又分开的影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陆燃心上：“陆燃，我想考三中。”

段怀恺开口，眼神定定地看着陆燃，想看对方的反应。

三中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云集了省内各个地市的尖子生。想考进去意味着中考前最后这几个月段怀恺的成绩需要有很大的提升。

他没有和陆燃外的任何人讲过自己想考三中，说出去别人会觉得他痴人说梦。

陆燃碍于中间的张扬，所以抑住他对于段怀恺换了中考梦校的好奇，只是淡淡地说：“三中好呀，段大学霸想考的话一定可以考上！”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在段怀恺心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后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在宿舍并不远，沉默而费力地前行了一段后，那栋熟悉的建筑就在眼前。

门口值班的教练看到他们这架势，尤其是几乎不省人事的张扬，皱了皱眉，但还是快步上前帮忙。

“怎么喝成这样？”教练皱了皱眉一边从段怀恺肩上接过张扬，一边对陆燃说，“赶紧弄他回屋休息。”

“知道了，教练。”陆燃连忙应声，和教练一起架着张扬往楼里走。他匆忙间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段怀恺，急急地说了一句：“怀恺，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段怀恺看着他们消失在宿舍楼门内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微微仰头，看着滨市清澈夜空里那轮格外明亮的月亮，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因方才那一幕而有些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陆燃，不知道为什么一牵扯到张扬，自己就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陆燃将张扬放到宿舍的床上盖好被子后匆匆忙忙跑了下来，段怀恺还等在那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月光下的少年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仿佛一尊安静的雕塑。

他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等久了吧？张扬那家伙，死沉。”陆燃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开场，走到段怀恺身边，与他并肩站着。

“走吧，”段怀恺声音平静，“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回教职工家属院的路上。与刚才拖着张扬时的踉跄不同，此刻只剩下脚步声和清冷的夜风。沉默再次蔓延开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带着隔膜的冰冷沉默，而是一种各自怀揣心事的、微妙的安静。

最终还是陆燃先忍不住，他侧过头，看着段怀恺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段怀恺脚步未停，眼睫却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回答得很快，却在说谎：“没有。”。

陆燃感觉一切都是从自己在体校训练之后开始的，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与自己有了隔阂：“我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

“那个就叫张扬的男生……”段怀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们是不是很熟。”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陆燃一下。他连忙解释：“张扬他就是那样，性格大大咧咧的，队里的人都这样，训练比赛都在一起，打打闹闹习惯了。”

又是一阵沉默。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陆燃再次开口，这次语气里带着认真：“你说要考三中，是真的吗？那很难考。”

他知道段怀恺成绩好，但距离三中的门槛还有一段需要拼尽全力的距离。

“嗯。”段怀恺应道，目光望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街道，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知道难考。但我想试试。”

他没有看陆燃，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所有事都是这样，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陆燃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振北不是也很好吗？之前咱们都想考振北。”

“之前是之前。”段怀恺打断他，月光渡在两人的身上，像是二人之间那层隔阂的窗户纸。

段怀恺鼓足勇气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

“陆燃，”他看着陆燃有些怔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极了，“你能去追逐你想要的东西，我真心为你高兴。”

他的语气很真诚，让陆燃心里一暖。

但紧接着，话锋微微一转，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我不想总是停在原地。”

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

“三中离省训练中心，坐公交只要半小时。”

“陆燃，我不想被你落在身后。”

“陆燃，我不想离你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