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成为电子鱼 第8章 上帝死

“给她接外面。”

沈玉京在旁边说。

老鬼嚯了一声，也没多问，毕竟做他们这行的优点就是要学会闭嘴。

“行行行，装外面哪？什么款式？要隐形的不要？不接受退款，一口价五万新币，直接划我账上。”

他对着温思渊招招手，“天真的小丫头，过来。”

沈玉京说：“我付钱，装她手腕上的水晶外圈，做成细圈款式环绕，增加浮力，确保不会掉，我可以加钱，十万，你看如何。”

温思渊有些懵，在禁区里流通的货币不是新币，而是食物。一块儿上好的巴掌大的面包就能换一个人陪四个月，且任玩，前提是那人清楚自己够被折腾。

生命不能再用伟大来衡量，等同于最廉价的物质，也是身体主人可以用来生存的商品。

温思渊初次撞见那场面的时候恶心了半天，也迷茫了半天。她是犯了什么错才会出现在这儿的呢，她想不通，好像仅仅被车撞了而已。

宋念辞当时碰巧路过，嘴角始终勾着，很熟稔地将胳膊搂在温思渊的肩膀上，带着她转了个弯。

“不适应吧？这儿就是这样，这事我管不了，你情我愿的，都是为了活而已。不过，你别以为四大基地里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宋念辞那毫不逊色的痞气脸被他用的像个混混，“心照不宣的东西才是最恐怖的，你永远也想不到，那群高高在上的人在这个年代，活得多么滋润。”

再说回这里，伊甸城的新币想必不便宜，否则当时那热气球样的广告也不会如此说是低价贱卖了。那眼前这老鬼想必还挺有钱。

温思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端着如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善良语气问：“你要价这么贵，不担心被人咔嚓了？”

老鬼比划完大概尺寸，就撒了手，椅子一转，在桌子上那堆废弃零件堆里开始挑材料。

温思渊看看在旁边闭眼休眠的沈玉京，又抬头去看满墙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都是各种的数据图，在最上方一排的是酒吧附近各处的监控，监控中还能看到那个老板正在教训得了霓虹病的人。

“没办法，我还有两个女儿要养，短什么都不能短她们的吃食，营养剂太贵，换几滴营养液配着过期的小零嘴也是好的。”

刺啦的焊接声响了一半停下，老鬼又侧弯下腰，从脚边提溜起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显微镜模样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她俩见到你还得喊姐姐，哼。”

老鬼轻轻哼笑，放下别在耳朵上自带放大的电子镜片，埋头加工。

“和你一样，天真的很，以为只要努力点干活，就迟早能被中央区认可。”

温思渊张了张嘴，“我没这么认为，努力不一定有结果，这谁都懂，现在环境不好，你这样也挺好的，只是想说你别被人打劫了。”

老鬼敷衍说：“好的，善心的丫头，我会的。”

他打造信息卡的速度特别快，转眼间指腹就多了一个细小的圆环，沈玉京从温思渊等身边走过，伸出手，老鬼就将那个脆弱的信息卡落在了他的手上。

沈玉京转头拉起温思渊的手，一只手捏住手环，将那一圈细小的东西套在了中央悬浮的紫水晶上。

套上之后，那小圆环就开始绕着紫水晶转着圈，摇摆的幅度极小。

沈玉京垂眸注视了一会，眼中不知道又在查什么东西，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账已经划过去了，你查一下。”

老鬼闻言，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自己的终端，温思渊瞟了一眼，她开启了**模式，看不到，但是根据这老头的表情来看，他账户里的数字应该令他十分的满意。

“哎呀，沈先生真是客气。”

他都换了一副嘴脸，“按照客户需求罢了，您还给什么小费呀？”

沈玉京微微偏头，冰冷的无机质的眼珠子盯住了老鬼，“多出来的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两个女儿的。”

老鬼脸上谄媚的笑容微顿，深吸了一口气，又十分无奈的从肺腔里吐出。

“这年头，连仿生人都比人会做人，谢了，下次你再过来，我给你打5折，这可是你这个老客户专属的友情价哦。”

对此，沈玉京只丢下了一句话。

他似是疑惑的笑了，“为什么你们人类会觉得人工智能都想成为人呢。”

徒留老鬼呆在椅子上。

出去后，酒吧里原先吵架的两人已经走了，剩下的一些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随着音乐摇晃。

温思渊问沈玉京，“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多伤人啊。”

沈玉京看向她，“那我应该怎么回答？根据数据库中分析所得，我明白这是人类情感被触动时发出的善意感慨，但你要知道，我不是人，没有道理要去奉承你们人类。”

温思渊只觉得他荒谬无理。

“那你为什么要我教你什么是爱？沈玉京，既然你觉得人类如此的不值，你完全可以不学。”

沈玉京像是被说的不耐烦了，他推开酒吧门的手一停，“那不如说说你自己，请你放弃无谓的客套，和不需要的善良，你觉得老鬼需要你那毒鸡汤吗？”

温思渊只是还残留着上辈子文明时代时候惯有的鼓励习惯。

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都是会经常的说一些空话来鼓励人，虽然很不切实际，但是被灌鸡汤的人还不能够甩脸色。

她还有“为你着想”的思想。

“好吧，对不起……”

温思渊知道她要学会冷漠，要学会以利益为重，如果不能，那么她会活的很艰难。

也是她刚好碰到脾气还好的老鬼，换成学校那群人，说不定已经要跟她打起来了。

刚好酒吧老板也已经教训完那个人，身影出现在门口，沈玉京侧身让了让，门被重新关上。

老板的目光在他和温思渊中间相互徘徊，“哟，又来喝酒啊？这次这是带了谁啊，你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温思渊近距离看着老板那暴突的眼睛，被挤在圆形的小容器当中，显得十分恐怖。老板浑身还有着未散的戾气。

他没多停留堵在门口，庞大的身躯越过他们，嘴里念叨着。

“进来了就别走嘛，照顾一下俺的生意，你上次想要的那个青柠味道的酒我调出来了……”

老板晃着巨大的身躯，逼的温思渊和沈玉京只能贴着入道的墙边。

“不了，只是有一点事来找老鬼。”

“哦……老鬼啊……”

温思渊望着那人高大的身躯，只觉得他的语气有一些不对，没有她在外面看到的那种豪放的感觉，有些弱了。

但紧接着，她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老板步伐慢了下来，接着整个人都僵硬了，向前栽倒下去，甚至他的机械手臂和另一只肌肉满满的手都没有支撑身体。

如同忽然失去灵魂的木偶。

他身躯砸在地上的声音，让酒吧内的众人看了过来，这一变故当场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当然，除了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沈玉京。

这时在他们身旁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一阵风从温思渊面前掠过，定睛看去，是那个在门外被踹了个半死的霓虹病病人，大家口中的贪图光亮的孬种。

只见他手上抓了一个弯曲的钢筋，一端尖锐，他就像一个瘦削的猴，直接一个跳跃坐在了老板的后背上。

他那由机械组成的下颌已经被重新草率的安装好，声音还带着破风声。

只见他双手握紧了钢筋，对着老板后背心脏处猛地扎了下去，顿时鲜血飞溅。

温思渊敏锐地听到了利器没入皮.肉的声音，她惊讶于自己内心对于这个场面竟然已经毫无感觉，面上还是像模像样的惊呼后退。

他的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手不断的握着钢筋扎着眼前人的后背，戳了一个又一个窟窿，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人狂笑的声音和酒吧里的重金属音乐混合在一起，让在场的众多酒鬼终于回过神。

他们拍桌而起，暴怒异常。

“他奶奶的！赶快拦住这个傻叼！”

“这人发什么疯！得了病是不是脑子也不正常了！”

“赶快把他踹走！”

正面躺在地上的老板身下已经慢慢的积聚了大片的血泊，那个人喘着粗气，他猩红的眼珠扫视在场的众人。

无论什么时候，有病的疯子总是最可怕的，这一看让本来想上来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深吸后又吐出胸中的浊气，他将手中的钢筋反握，尖锐的一端对向了自己的喉咙。

他高呼一声，“上帝已死，图灵永存，我们应当拥抱新世纪的神！”

他在音乐声中留下了最后恶毒的诅咒，“没有一个人类能逃脱苦难，机械飞升才是终点。”

说完他握紧了钢筋，双手猛的一送，那尖锐就从他的喉结处穿过，他将自己脖子扎了个对穿还不算完，又用力往旁边一滑，伤口硬是被撕扯出巨大的破裂。

大股深红的鲜血直接飙.射而出。

他的双手脱力的从钢筋上松开，整个人歪倒在地。

与此同时，在酒吧角落里时常祷告的一个老太婆也站了起来，她睁开了她那双碧绿的眸子，脸上的褶皱都挤在了一块。

她在微笑。

老太婆原本十指交握，正垂在胸前祷告，但她现在显得亢奋异常，她高举起双手，声音颤抖地呼喊。

“上帝已死！图灵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