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耳中再无丝竹之音,目光微颤,静静望着灵萍与虞采的背影隐入宫阙深处。
思绪翻腾如潮,酸楚涌上喉头,他本已濒临极限,此刻再压一层痛苦,仿佛骤然被人狠狠击了一拳,心头剧烈刺痛,仿若针扎,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冷汗湿透后背。
林枫胸口疼得踉跄一步,站立不稳,正欲转身离席,耳畔忽传来低声问候。
“秦王殿下,”丞相公孙婴与几位重臣悄然上前,眉眼间满是试探与关切,“臣等尚有关于南陵重修之事征赋筹资、安民解困数策,欲请殿下参详。”
林枫强自提气,脸上挤出一丝淡笑,声音低哑,沙涩似风中枯叶:“本王……正欲商议。”
他步履踉跄,与几人移步曲廊。
明月已升,寒风如刃。林枫脚下生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处,足尖触地便似生出千钧之重。
腹中胎儿也感到他的不适,不安分地翻腾跳动,抽痛阵阵而来,牵扯他腰背脊骨酸疼难忍。
林枫面色苍白如纸,强打精神,袖中手掌死死按在后腰,指节紧扣肌肤,却始终咬牙稳住身形,一条条地听着,慢慢地想着,脑中昏沉沉地思索着各项对策。
他字字句句勉力应答,不敢有半分怠慢,话音皆从胸中挤出,竟带了些微不可闻的嘶哑。
林枫神色沉稳,言语周详,公孙婴等几人皆感佩他心思缜密、公忠为国,却不知一个多时辰议策完毕,林枫已身汗如洗,胸口似被锥凿,心跳紊乱如擂鼓。
诸臣散去,冷风更凛,他身影颤颤悠悠,往宫门外走去。
林枫每行一步,腰间酸痛便绞紧一分,胎动越发剧烈,只得顿足片刻,扶墙掩袖闷咳几声,咳得胸腔都仿佛要炸裂,心口撕扯,冷汗自额角滑入眉梢。
他双目微垂,面上几无血色,一手攥紧心口,指节微泛青白,一手死死掐着腰际,强忍腹中抽痛。
上了马车,林枫再也支撑不住,几乎跌坐而下,身子软得像棉絮,整个人蜷着倒在锦垫上,双眼紧闭,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浅短急促,气息如丝,汗珠一颗颗从额际滚落,湿透鬓发。
玉带紧束之下,腹中胎儿似要挣脱缚囚,鼓动连连,引得他一阵抽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捶击。
林枫双手颤抖,试图去解那繁复玉带,指尖因虚弱一再滑脱,竟几次都解不开。
孕肚仍被重重困束,胎儿翻腾不停,他整个人已然僵冷如冰,只觉眼前金星乱闪,天地倒悬。
林枫咬紧牙关,下唇显出血丝浅痕,掌心死死覆在小腹上,仿佛想凭这一手之力,便要将那痛意按下。
青丝一缕缕贴在那苍白如雪的面颊之上,他身子微弓,轻声低喘着,眼前一片昏花,模糊的视线中,好似又看见那宴席之上,灵萍含笑与虞采执盏共饮的模样。
她目光何等温柔,却再未落在自己身上半分。
车帘外冬夜风肃,如泣如诉,林枫缓缓闭上眼,呼吸愈发浅弱,身子轻轻一颤,指尖扣入软垫,声音虚淡、低不可闻地呢喃:“萍儿……”
到府门前,他已然神志恍惚,身形微微晃了几下,强撑着一口气方才下得马车,足尖甫一落地,腹中胎儿猛然一动,似在愤怒地抗议那长久的拘束,肆意翻腾挣扎起来,仿佛要挣破这沉重紧绷的禁锢。
林枫眼前骤然发黑,耳边嗡鸣,心口如遭重击,呼吸凝滞,脚下一软,几乎栽倒在湿冷的青石台阶上。
梅二、梅三见他神色不对,眼疾手快地从车旁扑上前,才堪堪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林枫脸色惨白如雪,冷汗濡湿鬓发,浑身发寒,整个人无力地倚靠在二人臂弯之间,连手指都止不住微颤。他勉强开口,喉间却一片涩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低低咳了两声。
梅二、梅三一左一右扶着林枫,急急送入内室。他身形微曲,脚下不稳,好似每一步都踩在刀锋上。
内室灯火通明,杏二、杏三早候多时,见林枫额头与鬓角尽被冷汗湿透,脸色灰败,唇瓣是病态的苍白,双目微合,眼神迷离游移、几近昏沉,不由神色大变。
杏二连声唤道:“殿下!殿下!”
林枫却连话都说不出,只轻轻抬手按住心口,短促地喘着。他身子微颤,虚软地半倚在软榻上,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唯余下一口残息在勉强维持。
“殿下,莫要动。”杏二不敢耽搁,急忙上前,蹙眉低声一语,便要松开林枫腰腹束缚,哪知玉带已因汗湿而紧紧箍缠着衣袍,他一时手忙脚乱,竟半晌才解下。
林枫被玉带束缚已久,腹中压迫剧烈,此刻稍一放松,胸口便如炸开似地锐痛,顿时急喘起来。
杏三忙取来剪刀,跪在他身前,手指微颤地剥开中衣,用尽最大小心,剪开缠裹已久的素缎,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林枫腹部稍松,立时弓身猛咳几声,喉头发紧,攥着心口猝然剧烈干呕起来。他的身子依着褥垫歪倒过去,汗湿的青丝散乱地贴在颊侧与颈后,显得格外狼狈。
杏二连忙为林枫摩胸顺气,手掌缓缓描过他心口与丹田之间,低声道:“殿下,调息……”
林枫身子轻颤,心口如灼如锥,五脏六腑翻涌,面上汗水与呕意交织,却死死咬着牙关,仿佛随时都会失控。
他不住地轻喘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全力,胸口起伏得像一只被潮水反复拍打的小舟,素白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唇色更是浅淡,只余一点点倔强的血色。
素缎尽数剪开后,林枫被束缚的孕肚终得解脱,猛地鼓胀弹起,微松的衣襟间,那一团隆起的曲线在一瞬间轻轻颤动了两下。
“殿下恕罪。”杏二低声一叹,便俯身撩开他汗湿的里衣探察,只见那白皙圆润的腹上赫然勒出了一道道深红,细看之下几有皮□□裂之态,仿佛是血色藤蔓缠绕在雪地中。
霎时满室皆惊,一片死寂。
林枫被这触感牵动,眉头剧烈蹙起,咬着下唇不肯出声,一手攥紧心口,指节泛白,另一手则有些无助地按在孕肚上,轻轻摩挲,像是在对腹中的孩儿低声安抚。
他的身子不住地微颤,像风雪中摇曳的花枝,脸上血色全无,唯有冷汗一滴滴自鬓角滑落,划过颈侧,浸湿软枕。
林枫唇瓣稍张,发出声声气若游丝的低喘与呛咳,落入耳中,便如根根细针扎入魂魄。
杏二掌心覆上他轻轻颤动的孕肚,指腹刚一触及那滚烫紧绷的皮肤,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滚动之感,如有躁动的小兽在奋力挣扎。
林枫眉头拧起,身子猛地一僵,胸口起伏不定,闷窒如压巨石,额上霎时又出一层冷汗。他唇角颤了颤,却未能说出话来,只低低地轻哼一声,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些。
“殿下胎动得厉害,”杏二神色肃然,缓缓抬头道:“恐怕是动了胎气。”
他眉宇紧锁,把住林枫的手腕,面色骤变,指尖微紧,轻吸了一口气——林枫脉息虚浮紊乱,气血如逆流翻涌。
“杏三!”杏二忽地沉声喝道,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快去煎药,一道安胎宁神,一道解郁补心,药中加朱砂一钱,止悸平喘。”
杏三匆匆而去,门帘掀动间卷起丝丝缕缕的寒风,林枫只觉一股冷意直灌入骨。他唇色泛白,双目微阖,昏昏沉沉地倚在榻上,周身冷汗不住渗出,指节在锦衾中蜷曲轻颤。
片刻汤药送来,乳白瓷盏中氤氲着一层清苦的香气。
“殿下……殿下,服药罢。”杏二一下下呼唤林枫,语气中渐添焦急。
他却昏然不应,仿佛沉在水中,满面密汗直滚,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紧蹙,不时轻咳几声,良久方才睫羽微颤,虚弱地睁开眼睛,眸光迷离。
杏二扶林枫靠坐,将汤药轻轻送至唇边,他费力地喝下几口,尚未咽尽便急促喘息起来,那原本就因胎动而翻腾不安的胃腑更觉难耐,不由掩唇干呕,胸口起伏,呛咳不止。
杏二只得放下药盏,从袖中取出细颈玉瓶,倒了一枚淡金色药丸,温声劝林枫含入口中:“涵心定魂丸,殿下不咽亦可,暂缓神气。”
他双眸阖起,唇瓣翕动,靠在锦枕上喘息不止,神色憔悴至极。
药效渐起,可那定魂金丸压不住思绪,夜宴之景,如铁钩般钉在脑海深处,他的心仍如冰窟深锁,无法平静。
灵萍与虞采携手同坐、执杯共饮的画面,虞采那张神似孝慎后的面孔、灵萍眸中微光浮动的神情,一遍遍闪回,他越想越冷,越想越痛。
她看向虞采时眉眼温柔,语笑嫣然,仿佛昔日堆雪人时那低声一句“阿枫不能和萍儿分开”不过是梦中虚言。
林枫心口好似生出无数尖锐的荆棘,密密缠绕、深深剜刺。这痛楚之中,更有隐隐的苦涩,他不知是悲是怒,只觉胸中沉沉压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