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猛地一震,身子剧颤,整个人像是脱力的弓弦,再也支撑不住。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呛咳,身形摇晃几下,连同最后一丝意志一同崩塌,双膝一软,向前扑倒。
在林枫倒下的刹那,灵萍宛若惊雷劈顶,炸裂般痛彻,心头陡然一空,惊慌地纵身向前,将他死死抱入怀中,声音发颤,已带着哭腔:“阿枫——!”
她手足无措地将林枫扶正,只觉他身子似落叶一样轻飘,整个人冷得如坠冰池,仿佛早已失了所有温度。
林枫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额前的发丝早被冷汗浸湿,贴在肌肤上,眉心深锁,双唇紧抿,唇色青白,牙关死死咬住,竟几乎咬破血肉。
他呼吸急促紊乱,一阵接一阵的呛咳撕扯着胸膛,身子不住颤抖,像是那把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纸伞,而他双手仍牢牢捂着小腹,指节用力到发白,修长的腿蜷成一团。
“阿枫……阿枫……别吓我……醒醒……”灵萍几乎是哽咽着呢喃,不断地低声唤着林枫,将他抱得更紧。
她颤抖着打横抱起林枫,踉跄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轻轻放在榻上。
“速传杏一!”灵萍厉声吩咐,语气急切如狂,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
林枫湿透的衣衫贴着肌肤,冰冷透骨,灵萍眼圈红透,双唇发颤,毫不迟疑地褪去他所有湿衣,用大氅将他整个人紧紧裹起来。
她又拿来四五个银制手炉,围放在榻前榻后,炭火燃得正旺,幽幽热气氤氲,可林枫依旧止不住地轻颤,身上犹如覆霜结冰,好似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气。
林枫侧卧着,闷咳一声,冷汗湿透鬓角,湿发缕缕贴在颊边,汗珠滴落榻枕。
那俊秀如玉的脸此刻痛苦扭曲,带着极度的隐忍,唇色苍白,牙关咬得发颤。他指尖死死扣住小腹汗湿紧贴的里衣,十指僵硬。
灵萍坐在榻前,满眼血红,将林枫上身搂入怀中,飞快地按上他心口,指尖细细在膻中、神封、灵墟诸穴间按揉,欲为他疏通郁结之气,安定心神。
“阿枫,撑住……你若有事,孤……”她语未竟,已声微如泣。
不到半盏茶,急促脚步声响起,杏一气喘如牛地赶至,逋见榻上之人情状,不由神色微凛。
林枫面容苍白,眉心紧蹙,气息混乱,唇无血色,身子湿冷、卷曲如弓,手紧捂小腹不放。
杏一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跪榻探脉,手按上林枫寸关尺,指尖一触,便觉脉息紊乱如麻,跳动忽强忽弱,胎息浮动似丝,隐隐有溃散之势,心头顿时一沉。
她眼神稍显骇然,立刻俯身欲细探林枫腹部,口中念道:“陛下恕罪。”
灵萍起身侧开,将林枫上半身轻轻托住。
杏一小心掀开大氅,她手指刚一伸出,还未触及林枫小腹,便见他猛地眉头一拧,整张脸骤然惨白,像是被什么巨力狠狠碾压,额角冷汗如断线珠串滚落,喉头翻涌,陡然急促喘息。
“殿下!”杏一低呼。
灵萍急急抓住林枫的手,竟觉他指尖早已失温。
林枫身子一颤,绒毯已被冷汗濡湿,原本微蜷的身体更加紧缩,那双牢牢捂着小腹的手越扣越紧,几乎嵌入肌肤,指节紧绷,因用力过度而微泛青白。
他喉间闷哼一声,痛吟被死死压抑,却仍从齿缝间逸出一声极低极哑的呻吟——那声音仿佛是风中飘零的枯叶,破碎到近乎听不见。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极快的急促喘息,林枫胸膛剧烈起伏,汗如泉涌,额前湿发贴满眉心,身子在榻上轻轻颤动、辗转,痛苦地弓起腰。
灵萍神魂俱震,眼前一黑,几乎立足不稳,喉间陡地一紧,几乎脱口尖叫:“阿枫!”
她声音中满是惶急与惧意,带着撕裂般的颤意,仿佛整颗心被猛地攥住,直往深渊沉坠。
灵萍手指哆嗦着紧抱林枫,额角已然沁出冷汗。
杏一再顾不得君臣之礼、内外之分,瞬间收起素来温雅沉稳的神色,跪身贴近榻前,手指飞快解开林枫已被冷汗濡湿的里衣与贴身亵服。
只见他素白亵裤之上,竟赫然染着深红,星星点点,如梅落雪中,殷殷欲滴。
那颜色浓得惊心动魄,鲜得刺目,像是一柄锈剑从人心口直刺而下。
灵萍大惊失色,整个人仿佛被人当胸重击,身体剧烈一颤,唇瓣瞬间浅淡无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有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从喉头逸出。
杏一神情陡变,低声却迅疾地道:“殿下淋雨受寒,又心神激荡,胎气逆乱,已有滑胎之象!”
话音未落,灵萍怔在原地,脑中“轰”然炸响,耳边只余下重重嗡鸣,神魂都好似被瞬间抽离,只余一具空壳。
她踉跄着扑到林枫身侧,一把拉住他的手,身子颤得厉害,指节冰凉,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寒井。
灵萍双目失焦,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滑胎……”
她脑中浮现林枫方才在雨中跪着的模样,面色惨白,浑身湿透,双手死死捂着小腹,何等哀伤凄楚,又浮现他那夜在自己怀中微笑着说“与孩儿的第一个中秋”的神情,那般安宁喜悦,心中顿时狂潮翻涌,绞痛如焚,连气息都透不过来,几乎要将灵萍吞没。
杏一一边把着林枫腕脉,一边低声道:“殿下此胎方过三月,又本就体虚寒盛,胎息未稳,若此时顺势落胎,固然元气大伤,但好生调养,殿下尚可安然无恙。”
灵萍一时怔住,心头霎时闪过百念。
她记得杏一与杏二曾私下言明,林枫内伤难愈、旧疾缠身,强行怀胎,是以命相搏,凶险万分。若今日落下,虽苦痛非常,但尚有可逆之机。
她想起他痛言“臣若不能劝谏主上,便不要这身子也罢”,想起他日日受呕逆与寒热之苦,却仍勉力上朝、批奏,心口仿佛生生被刀剜,疼得她几欲不能呼吸。
正当灵萍犹疑不决之际,榻上林枫忽地轻轻一颤,似是强撑起了最后一丝清明神志。
他满脸冷汗,面色惨白,眉头紧蹙,唇色惨淡,气息混乱至极,但那双发抖的手,却依旧固执地护着小腹。
林枫弓着身子,一点点向内蜷起,痛得不住辗转,薄唇间逸出艰难而执拗的喘息声,但仍是保护的姿态,泛白的指节死死扣住那一片尚属平坦的腹部,仿佛无论遭何等折磨,也不容他人伤其分毫。
“……不要……”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地滑出喉间,似乎每一个字都从肺腑之中刮出,微弱如风中烛焰,却字字清晰,直直钉进灵萍心底,“保……孩儿……”
灵萍身子猛地一震,看着林枫惨白如纸的脸,那眉心深锁的痛苦,那死死护着小腹的手,那在濒临昏迷中仍不肯放弃的挣扎——
这一切仿佛一刀一刀,剜入她心口。
灵萍颤着唇,掌心缓缓覆上林枫脸颊,指尖所触之处冰冷似霜雪,轻轻擦去他额角的虚汗。
“好……”她声音低得像是梦呓:“保胎。”
灵萍捧着林枫的脸,额头贴上他冰凉的额角,眼圈猩红,满溢的泪水滑下面颊,却没有一丝抽泣之声。
杏一沉默一瞬,垂首低叹:“若保此胎,殿下亏虚难复,往后怀胎更加凶险。况且此胎本就不稳,生产之时……”
灵萍咬住下唇,指尖微微发颤,心中却无比清明。
她静静望着林枫疼痛中仍护着小腹、不肯放手的模样,望着那细汗浸透鬓发的苍白俊颜,忽然有一刻的恍惚。
灵萍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哽咽却坚定,如同立誓一般:“保。”
杏一拭去额角汗珠,深吸一口气,缓缓取出细长如发、在灯下微微泛着冷芒的银针。
灵萍屏住呼吸,执着林枫冰凉颤抖的手,十指紧扣,仿佛只要松开,他就会从她怀中消散。
林枫眉头深蹙,虚弱的脸上写满了隐忍与痛苦,唇角泛着青白,唇色早已惨淡。
杏一拂开林枫腹前衣物,凝神聚气,指间银光一闪,手法如风拂柳,每一针都刺入分毫不差的要穴,专为稳胎止血、调理逆气之用。
第一针落下,正中气海穴,林枫身子一抖,额角冷汗陡然滚落,染湿鬓发与枕帕。
杏一皱眉沉声道:“殿下暂忍,针入寸分,不可动。稍有偏差,便恐胎元受损。”
林枫强咬牙关,唇瓣几乎咬出血来,生生忍住那股缠绞的剧痛,手指不住颤栗,小腹紧绷如弓弦。
灵萍心如刀绞,连指尖都微微发抖。
她坐在林枫榻前,将他缓缓扶入怀中,一手轻覆他冰凉的后颈,一手缓缓抚着他背脊,仿佛要用自身温度替他抵御这噬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