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靠在灵萍怀里,虚弱得仿佛风中烛火一样,连声音都破碎飘忽。
灵萍心口好似被人生生揪住。她紧紧搂住林枫,眼中泪意蓦地涌上,再也压不住,微微哽咽,声音颤着,像是带着千钧悔意:“……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气你,不该与朝臣争执,……不该让你为我担这世间万千是非……”灵萍话未说完,林枫却已气息不稳。
不是陛下的错。
他想安慰灵萍,唇角勉强勾动,喉咙忽地一紧,像是被灼热封住。
经脉紊乱带来的气血反噬如焚火灼肺,林枫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咳:“咳……”
他一手掩住唇边,指尖微微颤抖,胸膛起伏不止,眼前倏然一黑。
灵萍察觉林枫身子一软,心中剧震,急忙抱紧他,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和哽咽:“师兄……别说话……别说话了。”
林枫伏在她怀中,眼帘缓缓垂下,面色仍旧宁静,唯有指尖仍执拗地攥着灵萍的袖角,像是耗尽气力也不愿放开。
灵萍几乎是抱着林枫往内室行去,动作急切小心,生怕再多动一下便让他更添不适。
林枫斜倚榻上,气息浮动,额上冷汗层层渗出,唇色已淡得几不可辨。
灵萍揽着他,眼中焦色更浓,只觉他胸膛的起伏愈发紊乱,额上的热意灼得她手心隐隐发痛。
她按下心头纷乱,转首吩咐门外:“梅一,快,传杏一!”声音未高,却带着不容丝毫迟疑的肃冷。
梅一应声疾步而去,飞掠出庭,转眼便融入夜色深处。
灵萍取出随身带着的素白帕子,手指极轻地拂过林枫的额角、颊侧、脖颈——那一片皮肤滚烫如炭火,汗水正一滴滴地从鬓角滑下,沿着他苍白的颈线没入衣襟。
她轻柔地替林枫拭汗,帕子渐渐被他体温捂热,仍不住手。
灵萍神色凝重,眼中满是焦灼与怜惜,眉心紧蹙不展。
她起身从屏风后取出一条细白布巾,于净水中略浸、拧干,再回到榻前,将冷巾折好,敷在他额角。
“唔……”林枫眉头微蹙,似觉清凉侵入,一声极轻的喘息自干裂苍白的唇瓣间逸出,像是无声地承受着体内的翻涌之苦。
片刻,杏一携药箱疾至。她着白衣,神色肃然,见灵萍亲坐榻边,不由一愣,立刻垂首施礼:“陛下。”
“诊脉。”灵萍声音微哑,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枫,语调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杏一俯身坐至榻沿,聚神凝息,拂袖覆脉,指尖贴住林枫寸关尺三处脉门,细细探诊。
良久,她眉头深锁,轻轻收回手,面色凝重,拱手道:“启禀陛下,殿□□内阴寒之气已侵入脏腑,经络滞涩,气机紊乱,又连日操劳,心神耗散。今夜心绪剧烈起伏,以致真气冲撞,寒热交攻,引发高热,恐一时难退。”
灵萍脸色猛然一白,眸光顿时冷了几分,手指收紧,语声隐有急意:“怎会如此?他素来未言不适,如何至此?……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她说着便低头看向林枫,只见他面容苍白透明,眉心紧锁,喉间轻轻喘息。
杏一略迟疑,低声道:“殿下当年身中寒毒,后又久历沙场、伤损脏腑,虽有先天阳焏护体,却未曾真正调养复原,只以纯阳真气压制病势。此法虽能强撑,却非长久之计,气血两亏,反使寒气内侵脏腑经络,积重难消。”
她顿了顿,慎重道:“今日受激失控,气机一乱,寒毒四溢,才会忽现高热。眼下药石一时亦难透达五脏,……唯有陛下以纯阴真气为殿下梳理经脉、温养脏腑,助气血顺行,方可暂压寒气。”
灵萍毫不迟疑,抬手拂开林枫胸前襟扣,右手平按于他气海,左手轻触膻中,低声唤道:“师兄,忍一忍。”
她指腹缓缓转动,调息三分后,一缕缕如水的真气自掌心渗出。那真气本属纯阴之属,清和如月,宛如冬泉暗涌,不带一丝燥气,涓涓渡入林枫经络之中。
真气入体之瞬,榻上人倏地一震,眉峰深蹙,却未醒来。他体内那股紊乱躁动的纯阳真气骤然遭遇纯阴真气,如烈火遇寒雨,先是猛烈冲突,继而渐渐驯顺,缓缓交融。
灵萍不敢大意,指尖顺着脉络寸寸温养,她耐心导引、缓缓揉按,从心包至肺腑,从胸腹、关元、天突一路向下,细细疏通林枫错乱的气脉,温养五脏六腑。
他胸腹微微起伏,心口那团堵塞的气结渐散,气息逐渐平稳。那一丝丝游走于五脏六腑之间的寒气,也被缓缓引出,散于体表。
一个多时辰后,林枫终于身子一松,热度稍退。
灵萍收气回脉,额上布满薄汗,鬓边几缕发丝早已湿透。
梅一端来汤药,便又悄声退下。
灵萍自执药盏坐在榻边,将林枫上身轻轻托起,让他半倚在怀中,头靠在自己肩上。
林枫整个人仍虚软无力,此时虽未清醒,面色却不似方才那般苍白狰狞,只是神志仍恍惚,额上冷汗未干。
灵萍一手托着他后脑,另一手取过银匙,轻轻舀了一勺淡褐药汤,凑至他唇边,柔声低语:“师兄,喝些药,好不好?”
林枫勉强微张唇,汤汁缓缓滑入口中。
他吞咽得极慢,灵萍一勺勺地耐心喂着,动作极轻极缓,生怕烫着他、呛着他。
她望着他那苍白干裂的唇瓣,心头酸涩,几欲滴泪。
林枫不时呛咳,药汁顺唇角滑落,灵萍便用帕子细细擦净。
侍仆无声更换榻外的烛盏,室内一片静谧,只听得窗外偶尔风声拂过竹影,落叶簌簌。
灵萍整夜未曾阖眼,不敢稍离半步,只怕林枫再度气血翻涌。
她一会儿为他敷冷巾,一会儿又替他拭汗,时而为他运气守脉,时而只静静坐在他身边看他面容,手不离帕,眼不离人,目光温柔至极,却始终带着一点无法平复的惊惧与悔意。
夜将尽,天色鱼肚白起。
宫中传来催朝鼓声,远远入耳,回荡在近我宅空旷深邃的庭中,似击在心上。
榻上人额上冷汗已退,脸色仍苍白,眉头微展,气息渐稳,终于沉入浅眠。
灵萍望着林枫沉沉睡颜,凝视许久,俯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心,感受热意终褪去。
她又轻又柔地吻了一下他眉心,吻中尽是压抑了一夜的情思和祈愿。
“阿枫,等我回来。”灵萍缓缓起身,披上斗篷,整理衣冠,神情恢复了帝王的清冷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