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咬死狐狸时。獠牙会刺破那双黑色眼睛。
黎都的夏,悬铃树斑驳。
从顶端俯瞰,这座城往往割裂。繁华最盛,彻夜通明,却拥有着最完整的古建筑群。
光影流转。
指尖无规律点着。
车窗半降。
慵散的眼睨去。
梧桐树下,女孩正挎着相机,绕过相向的人。发随意盘起。
在阳光下。
很平常。
红灯消散,万物流去。
车驶入管控地带。在连亘一片的老宅前停下。侍从小跑着上前打开车门。
.............
万应木塔上,林杋自顶处眺望。所见高楼密立。没了古时盛景。
她抚摸过古旧的梁柱,凝视着微微摇曳的惊鸟铃。转身离去。
塔内的阶梯两面皆木壁,逼仄而曲旋。
林杋侧身让开过道。低头注意着脚下台阶。
微微摩擦声起,衣料相拭。
她顿了顿。下意识抬眼追随看去。
猝然,撞进了那双眼。
似是蛰伏许久了,故而在看去时便“被”抓着不放般,再难收回。
“........”她错开眼,神色未改,迈开步子。
阳光射入瞳仁。虞鸣意侧目。
单薄人影在转角消失。
“虞先生。”
负责人在封锁的最高处,恭敬唤道,而后脚步一转,和随行的理事交涉而去。
虞鸣意俯撑过围栏,风更盛了。
他的目光从惊鸟铃上掠过,归鸟,松杉,最终落在了远处。那道身影。
林杋走出木塔,松了下压得肩酸的相机带子,站在路口等待的士。有些无聊地微微晃着身体。
夕阳的光打在建筑群上,玻璃反射着鳞般的霞,她顺着光的迹象回首,看去了木塔。
厚重,沉敛的霞光,使得塔身古旧依然,却如布画山水。
她眼眸一亮,拿起相机徐徐按下了快门。随后背过光,翻出成片看了起来。
蓦得,调试相机的手愣住了。
塔顶…
林杋仰头,逆光抬眸。极高处,视线交汇。
“………”
林杋错开眼,很及时,在转身的那刻的士到了。
车门重合,快地消失在梧桐树影下。
窗外景色光速流转,林杋将照片导进了手机。
放大看了几眼,随后发给了好友。
帅哥!大帅哥啊,我看过真人,绝了。
【图片】发送失败。
林杋皱眉。
好友很快就回了信息。
陈可:什么什么?快发。
陈可:人呢?
林杋:【图片】发送失败。
一刻沉默。
林杋:发不出去。
陈:没网了?
林:不是,只有照片发不出去。回酒店给你看。
陈:等你么么。
“先生,后面安排是。”
车等在红灯。
“老宅。”
动漫音效穿插进了一声铃响。
陈可正在洗澡,林杋点了暂停,放下筷子,边嚼吞掉饭边缓步走去了猫眼前。
陌生人。
“你好。”她声音平淡。
声音带笑,即便未见到人,也是满面恰当的笑意。
“您好,坦尼斯游轮接待员,工号1357,为您送达邀请函。”
浴室中,陈可的声音朦胧,“帮我拿一下~~~!”浴缸源源不断放着水。
林杋开了门。
“你好。”她应道。“我是陈可女士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
接待员很温和,眯眯眼笑着说了很多,最后将各种礼品递交,奉上了一个玫瑰金礼盒。
林杋笑着谢过,关上门落了锁。
总觉得…目光....
待到陈可吹完发出来,已是再半个小时后了。
林杋指了指玄关,穿好拖鞋走去。帮着把东西都拆放开。
一堆奢侈品与华丽繁复的包装中,赫然躺着黑底磨金封函。其上用花体烫着——TENNIS
只是,是两张。
两人相视一眼,陈可拆开其中一封。
确实是房卡,另一张也是。
“发错了?”林杋道。虽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不可能。”陈可语气笃定。“可能是阿姨要了两个。”她眼睛唰得一亮,捧起林杋的脸揉了几下。“这下好了,一起去吧~”
“……”林杋瞥了眼邀请函。刚要拒绝。
“不行,得去,必须去!”
“…陈可…”林杋无奈。
“去嘛。”
林杋拗不过。
但好巧不巧,赴宴时间恰恰好就卡在了她回程的日子。
林杋退掉机票,痛失几百。
为作补偿,陈可瞒着给她定制了件礼服。
墨绿色及地,露背处由繁复珠链装饰。
——————————
“许助理,已经办好了。”车内,耳麦传来声音。
“告知顾总,虞先生知道了。”
“我们会万分注意。”
助理透过车镜看了眼后座人,“嗯。”
上午十点。
林杋打着哈切,跟在陈可屁股后面登了机。
一入座,她便拉上帘子睡起了觉。
航程三小时,于临海城市下,再转坐坦尼斯直升机,直降海岛港口。
停机坪的风似乎刮动了七十米下的海面。
林杋护着纷飞的长发,任由陈可拉着手走进直梯。
当眼睛适应了直白而简单的海平面时,刹那的奢靡会使人陷入长久的哑然。
繁复如象牙塔的勾纵层廊,只消一眼,便使眼睛因缭乱而疲惫。
如若孤魂闯入,他会如在镜面迷宫中迷失。不仅是因为摄毒般的吸引,还有那永远消失的出口。
林杋回了房,洗干净手走进海景阳台,撑着围栏俯看去港口的海鸥群。
盛夏的阳光太过明媚,海平面闪烁碎金,呼吸间皆是海咸味。
下午三点。
派对很快开始。
林杋站在高低纵横的空中长廊一侧,狂欢与笑语在此中荡漾。
这座游轮的下中上,每隔一层都会拥有一个赌场,站在这里就能听见骰子如雨洒落,没有惊呼与怒吼,只有轻笑,时而冒出只言片语,房产,债务,一块地,亦或是股份项目。
每个数字都足以抵得上上层阶级的经年收入。
林杋吃着蛋糕,还是像往常那样只吃奶油,不过今天她吃了一些胚,确实很好吃。
陈:~如果累了可以提前走的哦。
手机里,陈可发来消息。
林:没有,我觉得很好玩【舞动】
发完消息,林杋便在长廊中慢慢走着,眼前闪过太多昳丽,令她毕生都无法想象。
不禁恍惚。
啊....在死前而不是死后出现了。她腹诽。
旋转楼梯很绕人,她来到了上三层,廊道弥漫着清酒香,四周是红木墙壁,脚下是黑绒毯。耳边是萦萦不散的古典乐,说不出名。
这里有些冷清,热闹的在一扇扇门里。
正所谓路上有的海上飘的,几乎所有娱乐设施都被搬到了里面。
林杋在门口晃悠几下,与人群错对上目光,又干笑一下离开。
终于,她来到了目的地。甲板。
兽鸟只有在走出巢穴时,才能感受到肆虐的海风。感受它激荡海平面。
这里是几十个看台中的一个。林杋靠在船檐。俯首看着昏黄灯光下,泛白扑击的海浪,每一次破碎后都再无法捕捉。
今晚没有月,笼罩在薄薄云层中,她抬眼。
月光透出来,周侧的云都染了层颜色,幽紫,炫蓝,漆银…
是那个女孩…
人们在林杋的背后窥伺着,心思在他们腹中留存。
顾先生看上了。
目光在身影消失后仍试图洞穿,她并不拥有绝艳倾城的美貌,年纪也太青涩。所以,究竟是什么让顾先生…
甲板上,林杋迎着拂乱长发的海风,闭上眼深深呼吸着。
游轮向深海中驶进,满目皆为海水,幽深的海渊之下,无处承接,暗藏玄机。那是伴随着本能恐惧的兴奋。
美好总在潜伏危机时显得额外迷人。
她似乎已然等不及看日出了。
那一方海岸线此刻消失,海天闭合,月光晦暗,鲛人似在迷失礁石处吟唱。
忽得,余光瞥见了下层露出的一角。
林杋静静看去。
只看得见指节。很漂亮。
但她很快就认真了,抓紧围栏,为了看得更全更清楚。
面容似乎一点点展露出来。
在昏灯的光下。她看见了分明的下颌,而后是嘴唇,高鼻,眉宇。
最后,是那双眼睛。一双,直直对上的眼睛。
“想跳海?”声音的主人轻轻勾了唇。
“…抱歉。”林杋回应道,她该快速收回视线的,可她莫名贪恋。
是那个进入镜头的人。
她最终还是收回了眼,希望插曲快些结束。
“介意下来吗?”没有理由,只是提出需求。虽然温和。
“…”林杋拒绝了。以往做过无数次,但海风却吹出了她心中的那一丝旖旎。
她离开了甲板。没有走电梯,毕竟这连通上下,万一碰见了呢…
林杋没再回到派对,而是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房间,连亘着一大片落地玻璃,这里也可以望见大海。
她坐在阳台摇椅上,开着落地灯,看着月下之海,试图用铅笔绘出它的色彩。
斑驳的海面被以大片暗调展开,擦出月晕。便没再动笔了。
她将画放置在小茶桌上,转而玩起了手机。
陈可回来时,林杋正瘫在地垫上,用投影看着韩漫。
此时,正是高光部分。
“……林杋。”
林杋哈哈笑着将漫画关了。
“今天咋样~”陈可换成睡袍,往毯子旁挨人一坐。
“都很好啊…我又遇见那个人了。”林杋找出照片,递到人面前。
“认识吗?”林杋盯着陈可的面容。
陈可眯眼,细细回想一番。“从没见过。这样的我见了肯定不会忘啊。“她再深看了几眼。“幸运来宾?”
“…可能吧。”不是撞鬼就行。林杋暗侃,关掉手机打开电影。
是一部关于编号0327的赤狐迁徙奇迹纪录片,其以堪察加半岛为起点,经白令海峡,进入阿拉斯加后,沿落基山脉南下,最终抵达亚马逊盆地——黑豹的领土。
通常而言,狐狸并不在黑猎食范围内,它太过机敏,少量的肉量与大量精力耗费,使得食用性价比不高。
只有在机会绝佳,与捕食**攀升时,黑豹才会展示那玩性之下深藏的,对一切生命的绝对控制力。
所以0327是相对安全的,相对与黑豹而……林杋愣住了,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在了屏幕上。
……
茂密丛叶中,一双浅金眼瞳,沉静而极富耐心地窥视着镜头。
影片戛然而止。
游轮将驶过海峡,去到彼之大洋西岸。那里的天,是冬,如若碰巧,可以遇上迁徙的西伯利亚海鸥群。
船不会在临近港口进入,故而明天又将是在海上漂流的一天。
再夜。
当礼服被推进来时,林杋愣住了。
“什么时候…”林杋眯眼。“你怎么知道尺寸的。”
陈可在注视下瞄向了别处。“我帮你。”转换话题。
林杋退后一步,“不用!”
“来嘛~”
“等一下!”
十几分钟后。
林杋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那乌黑的长发与墨绿极为相衬。璀璨的玛瑙珠链绕背,一屏一吸间如蝴颤动。
造型师将林杋的发盘起,点缀了绿色宝石。
“您需要打耳洞吗?”她提着手中的繁复耳坠。
林杋摇头。
晚宴。
林杋仍然站在靠窗的位置,兀自摇着果酒。她的头颅并不曾在辉煌中低下,面上有些羞涩但并不胆怯。
她仍然能够感受到旁人的目光,并有些大胆地直直扫去。最后落了个空。
“………”她微微撑过高脚蕾丝桌。在弦乐中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不知何时,旁人的目光不再收敛地直直投来。
林杋飘忽着目光,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后才站直身。在正前不远处看见了一人。
自然不认识。
但很明显在众人心中,他已然和自己划上了某种关系。
林杋站在边缘,却因为他成为了聚焦点。
她在人群中和陈可对视,两人使着眼色。
顾先生,这是目前她听到的称谓。
林杋迎上那人的目光,因为是直视,她可以觉察出他的来意。
不是自己。
搞什么。
林杋的眼里带上抵触。
男人的目光只与她片刻交锋,而后不着痕移开,举杯与众人浅笑一饮。
人群松动了,猜疑似乎被打碎,埋在了更深处。
林杋终于眨了眼,视线移向波澜散去的酒面,这才觉出心脏已怦然。
陈可扫了眼人群的中心。哪里惹上他了…
“怎么了…”她走开口,却被林杋摇摇头打断了。
“我出去透透气。”林杋扯了下嘴角。
踏上空中长廊,一切被放逐于身后。现下这里,只有奢靡的造设,与玻璃廊道。
一座空寂的象牙塔。
可林杋的心并未平静下来。不对劲。从最开始她拿邀请函开始就很奇怪。她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林小姐。”突兀的女声自背后响起。于此中回荡。
林杋身形紧绷一寸,她快速转身。擦啦——后背珠饰匝响。
来人穿着坦尼斯号制服。
“..怎么了。”林杋凝视着对方,向后倾了一些,眼神警惕。
“请您随我来。”女人声音轻轻柔柔的。抛去语境,听起来并不强硬。
林杋偷摸了把手机,却落了空。她心中一沉。“去哪?”声音倒听不出变化。
“先生想见您。”
谁。顾…
林杋脑中回想着适才那幕,不像,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好?”陈可的声音忽得自话筒中传来。
林杋视线下移向女人手中的手机。
连号码都知道。
“是我。半小时后我去找你。”她开口。
“好~”
高跟鞋在玻璃上规律作响,又最终落在红丝绒毯里,淹了声息。
林杋是拒绝的,她无时无刻观望着周遭的一切,但前路愈来愈深,愈加隐秘。
像是游轮中被凭空挖去的一隅。
整整一层,她可以笃定,从外部根本无法察觉出来。除了它的主人。
这更像是…将整座游轮的所有,为了那人精心复刻了。
林杋停在门前,内部侍从将门各自拉开,静静退出。
林杋给侍从让了路,没再挪动过步子,立在光暗交锋的边缘。
她的目光穿越阻碍,怔怔,恍恍,落在了那张面容上。
一切,得到解释。
“小姐。”身后人提醒道。
林杋手心沁了汗,她踏入内,门合声在背后沉鸣。
“您好。”陌生的声音比夜色浓厚。
林杋没答,缓步走进前庭。坐在了对面。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莞尔一笑。神色僵硬。对上了视线。
这双眼睛,很沉,很深,这是林杋在木塔遇见时的印象,现下,再次清晰。
但太过吝啬,以至旁人不能从中剖露一丝情绪。
林杋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收紧,又强迫性松开。不知为何,她再次想起那只黑豹的眼睛。
兽类有了人性。而人有了兽性。
“…”她正视着虞鸣意。试图从中获得松动。
上位者往往吝啬言语,他们太过傲慢,太过高贵,故而只需一个眼神,信徒们便会前仆后继地,去忖度,并奉上一切。
整蛊游戏吗,宴会特供。“…为什么呢。”她的意思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心仍未松下,不情不愿地浮动在半程。
此后,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将会令它动荡,不堪。
虞鸣意摇了摇茶杯,氤氲的雾气间,是他未曾蹙动的眉眼。
良久,他将杯盏放下。
“想要什么。”话语很轻,是不需计算后果的海诺。
林杋心中涌现起无力的愤怒,它像是被浇灭的火烟,本就不被需要,故而自应忽略。
“我想要很多。”她开口。语气有些凉淡。“人的**我都有。”她笑。“………”
“但人总与动物有所区别。”意有所指。带有胆大包天的嘲讽。
虞鸣意的眼中,始终如沉寂的井水。拨不动亦散不乱水面的镇定。
“虞鸣意”淡淡,令人失去抵御之能。“你可以唤我。“
林杋牙关咬紧,她缓缓应。“虞先生。”
稍后,她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既已定局,如何再言都无用。不过是徒增烦扰。
“请允许我先回去。”然话落时,她却已然走到了门口。
没有阻拦,很轻松地踏上了回去的路。
轻松到让林杋错愕。
她越走越快,最后跑离了那里。一直一直没有停下。
但没用的。
她仍可以感觉到。
那双眼睛,盯伺后颈一般,在天罗地网之中,优雅而随性地缓缓跟进。
每个转身回头的时候。与之相撞。
林杋的后背发麻,跑得粗喘连连,最终来到了甲板,海风将她的碎发吹扬,却无法刮去心中沉闷。
梦吧……
………
巨大的游轮,比鲸身千倍,似是无尽潮水翻涌于莫比乌斯环中。永无落脚处。
一场主题为围猎的游戏,他们百无聊赖地加码。化作食死徒。
“…………”林杋靠坐在长椅上,似是寒冷,身体发了冷汗。
她知道,这场游戏开始指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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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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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眼神不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