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上感受来自手掌的压力,吴纾默默调整呼吸,压下扶额的冲动,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要不这样,我作为郑女士的委托律师,收集证据证明她与照片上的人是单纯的熟人关系,届时也麻烦您拿出能够证明您与柳曼吟只是合作关系的证据,你们认为怎么样?”
“吴律师,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我想我们还不至于一点感情都没有。”
“如果双方各退一步,不再追究照片的事情,达成和解,那么这件事在我这里也就到此结束。这还是要看二位的想法。”
显然,李旭骅更加愿意与郑澜和解。
他将目光投向郑澜,侧过身子,调整语气,轻声说道:“你看我们不要再追究照片的事了,好不好?”
“哼!”郑澜撇开他那灼热的视线,“我的时间很多,耗得起,就按吴律师刚开始说的办。”
“郑澜!”李旭骅转而频频叹气。
“这么麻烦干什么!”柴昭明把玩手上的茶杯,两腿交叠翘起二郎腿。
一回到家就和郑澜争论,李旭骅方才注意到吴纾身边还坐着一位陌生男子。
放眼望去,视线从头部扫到脚尖,此人姿态慵懒,不似吴纾那般毕恭毕敬,若是将他同样当作法律从业者,实在难以沟通。
期间一直保持沉默的人,为何突然进入话题,“这位是?”
“忘了介绍,他是我的助理,柴昭明。”生怕柴昭明冒出一句“不重要”,吴纾抢在他面前替他回答。
搭在膝盖上的小腿上下晃动,意为默认吴纾对自己的介绍。
“诸位若是嫌条条框框麻烦,何不抽空去一趟绛缘寺?传闻不是说很灵?”
拿过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李旭骅断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人想出的竟是这样的办法。
就连郑澜也突然身体一震,眼神里满是对意外之情。
“二位若是不信这些,就当没听见。”
李旭骅急忙解释道:“山上的那座寺庙,城里的人怕是没几个不信的,比民政局还要灵验。想当初我单身求来的姻缘签,还正好和郑澜的姓对上了。”
郑澜紧随其后补充道:“母亲曾说过,每个月只允许一对恋人入寺,之后的感情走向都能和求来的签对上。”
“这么看二位并不否认这个方法,那这里就没有我和吴纾的事情了,告辞。”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就像沉浸听讲的学生突然被告知自己毕业了,吴纾脑袋宕机,瞳孔骤散,双眼空洞,心里还在回味“告辞”二字。
告辞!欸?就这么离开?柴昭明,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解决办法吗?
秉承着律师的职业素养,吴纾犹如浅滩上的鱼,试图挣扎:“二位是已经决定要去绛缘寺吗?”
“吴律师,既然你的助理提起,我其实也不想一直拘泥于让他拿出证据,去问问天说不定能找到答案了。”
“既然郑澜愿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己方当事人和对方当事人都发话,吴纾也只能接受现实,拿起东西跟着柴昭明离开。
仿佛在不久的将来,她即将失业,代替她处理离婚纠纷的,将会是那绛缘寺顶顶有名的月老像。
前些日子初见凋零的栀子花,此刻尽数绽放,错落有致,香气逼人。吴纾一出院子,就被这花香迷得走不动路。
已接近花期尾声的栀子花,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入冬,错过这几日的观赏期,便是要进入为期数月的冬眠。
“吴纾,走了。”柴昭明在院子外催促。
沁人心脾的花香,却只能短暂享受,吴纾匆匆拿出手机,将面前的花景记录下来。
“来了来了。”
“在看什么呢?”
“你没发现院子里的花特别香吗?”
“喜欢可以在院子种,一楼的地盘,想怎么折腾都行。”
“你的院子像是未经人类开发的荒原,我猜花都不想住进来。”
“......”
距离上一次月圆之夜,又过了一个月。
这天,还在律所处理工作的吴纾突然收到郑澜的消息,声称需要吴纾一同前往,为了防止李旭骅日后反悔,让她做个见证。
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律所规定的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现在赶过去还不算太晚。
考虑到柴昭明似乎更加熟悉绛缘寺的规则,吴纾拨通柴昭明的电话,“嘟——嘟——”,电话里已经转变为机械女声。
他去哪了?怎么又不接电话?
时间紧迫,吴纾放下纠结柴昭明动向的念头,赶往绛缘寺。
今日绛缘寺门前的道上人员稀少,不及七夕当日万分。
据路边的热心人士介绍,香客基本集中在节假日和七夕、情人节,平日里香客稀疏分散,月圆之夜更是只限一对恋人进入庙里。
临近绛缘寺门口,更是人烟稀少,四处张望,却不见郑澜和李旭骅的身影。
拨打郑澜的电话,显失“暂时无法接通”。
恰逢一位扫地僧出现在视野中,“师父,麻烦问一下先前有一对夫妇来过这里吗?”
“阿弥陀佛。施主是说来求签的香客吗?已经在里面了,烦请施主在寺外静候,求签期间闲杂人等不便进入。”
“多谢。”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枯燥,吴纾开始正眼观察这座传闻中的寺庙。
墙壁上的宫墙红油漆几近斑驳,院子里的榕树高高耸立,数万条红线缠绕其中,枝干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
主殿大门紧闭,外人一概不知里面将会发生何事。
意识早已经和月老像融为一体,前世的画面交织浮现。
栀子花香绕过院子里的梧桐树,透过窗户的缝隙飘进屋内。女主人端坐在书桌前,墨条在砚台上打着圈转,花香与墨香交缠,共同构成了属于女主人的午后时光。
“呜啊——”孩儿的哭啼声打破宁静,女主人放下手中的毛笔,整理好缠绕一处的裙摆,推门迎接。
“阿澜,今日没有去学堂教书?”李旭骅一手托着小孩,一手提着刚从市集买回来的鸡蛋。
“学堂下午由其他先生授课,我得了空闲,便回来了。”
“阿宝!和娘打声招呼!”
小孩已经过了喝奶的年纪,郑澜照常恢复学堂的教书工作。没得空闲时,阿宝喜爱跟着李旭骅到店铺玩耍。
“小宝,今天有没有听阿爹的话呀?”
小宝乖巧地点头,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
怎料李旭骅丝毫不给小宝面子,当着郑澜的面拆穿他的小心思,“哪里乖,一看到客人进来就追着人家后面跑,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郑澜从李旭骅的怀中接过小宝,替他辩解道:“小宝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小宝,阿娘说得对吗?”
“哈哈哈哈也就你爱惯着他。今晚盐焗鸡蛋好不好?刚好从市集买了点新鲜的。”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吃的。”
“好好。小宝想吃阿爹做的鸡蛋吗?”
“想——”
“哈哈哈哈......”
画面就此中断,银白瞳孔转变墨黑色,姻缘签已经通过术法转移到机关里,柴昭明无所顾忌地离开这片姻缘之地。
行动恢复自由,郑澜和李旭骅纷纷睁开眼睛,台上的姻缘签异常醒目。
李旭骅率先上前取下姻缘签,拿到郑澜面前,翻转至正面,醒目的“合”字书写在姻缘签的正中央。
一剂强心剂注入李旭骅杂乱的心,促使其归于平稳,“看来老天是认可我们这段婚姻。”
“如今若是离婚,也算是有违天道了。”
“郑澜,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信这签上的结果,但是,你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我们的婚姻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对不起,郑澜。以前我一心只在工作,忽略了你的想法。不过,现在不会了,真的。我每天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陪你。还有,等我谈下和柳氏科技的合作,我就不用再亲自和柳曼吟来往.....”
“我录下了。”郑澜举起手中的手机。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证据很重要,回家吧。”
两人双手迈出寺庙大门,扭头一看,险些被吓出魂魄。
只见四周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吴纾手上的手机,微弱的灯集中来她白净的脸上,宛若来人间游荡的鬼魂。
“吴律师,原来你在这里。”
“郑女士、李先生,你们是刚结束吗?”
“你在我们求签期间不能进入寺庙?”
“对,只有二位和庙里的僧人可以。”
“吴律师,我不知道会有这个规定,律师费我会多支付,这点你放心。”
“郑女士不用,按照合同的金额来就好,按照你的委托需求来这里也算是我的工作范围。那么您二位求到的结果怎么样?”
郑澜夺过李旭骅手中的姻缘签,递到郑澜手中。
看到明晃晃的“合”字,再结合之前柴昭明和自己介绍的内容,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了,郑女士。那今天就不打扰二位,你们慢慢,我先走了。”
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走到郑澜和李旭骅注意不到的地方时,吴纾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眺望山上那座神秘的绛缘寺。
再现寺庙边缘金光笼罩的场景,恍惚间,寺庙里的月老像似乎在转瞬之间有了生性,而这一刻刚好被吴纾捕捉。
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明明没有进入寺庙中,怎么会看见寺庙里的情况。
扫地僧仍然在清扫遍地的梧桐叶,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师父,烦请问一下,您一直生活在这寺庙里吗?”
“正是。”
“您知道这寺庙的异样吗?”
“异样?施主可否叙明?”
“我方才看见寺庙外墙散发金光,就连里面的月老像都在发亮,可这会我又看不见。你也会这样吗?”
扫地僧的扫帚险些脱手,借助僧服擦拭额头,“抱歉施主,恐怕我不能为您解决心中困惑。”
“打扰。”
吴纾决然转身,今晚的奇异现象已然脱离她所能够解释的范围。关于绛缘寺的一切,或许,柴昭明能够为她解决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