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难解 第3章 桃花树下（三）

金岭镇的城门在清沈二人走后沉入安静之中。方才倔强得不肯低头的守卫还在原处站着，仿佛是在思考清明最后说的那一番话。“虎子，”那点头哈腰的大哥看不过眼，“别想了。这世道能保自己和家人平安就可以了，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没必要非去争那口气。”

柠虎略一点头，却还是杵在原地。

“咱们这儿啊，进来容易出去难。”刚才站得远远的一名守卫凑上前来，“诶，刚才那个公子哥给你看的是什么啊？”

“喏，就这个。”

一枚玉佩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柠虎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大哥！”柠虎冲上前把住欧嘉林的双肩，“现在我想走，求求你，带我走吧。”这番冲动行为让守城的其他人集体陷入了疑惑不解。

欧嘉林笑着将柠虎的双手从自己身上拿开，“为什么现在想离开了？当初我的苦言相劝还不如随便一个人的两句话？”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送虎子来军队的人。”

欧嘉林向说话的大哥点头示意，走开几步将柠虎唤了过去，“说说看吧，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当初信誓旦旦要平定战乱建功立业的是谁？”

“哥，你别笑话我了。”

欧嘉林向城门外望去。自己方才一路远远地看着他们，因为担心被沈南星发现，也不敢紧跟着。清晨的城门也真的太过安静，听到清明那一番话时，自己是感到惊讶的，本以为她会以武服人；现在看来也是蛮有用的。“我可以带你走。”

“大哥，我再也不任性行事了。”柠虎急忙做出信誓旦旦的模样。

“如果你真的不任性，”欧嘉林微笑着将玉佩放到柠虎手里，“你就不是我认识的柠虎了。”

三月十一日傍晚时分，清沈二人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回坐落于左月都城鲤城之中的清影堂，侧门处有一位不断张望的老人的身影。

“李伯，我们回来了。”

清明将阿骝的缰绳交给在马厩门前等待的李琼，“我不在的这几天，堂里一切可安好？”李琼笑着要接过沈南星手里的缰绳，沈轻轻摇头，李琼会意后转身回答清明的提问，“自然是一切安好。”

李琼是两年前来到清影堂的，五十三岁的他膝下无儿无女，只能和老伴手编一些小玩意儿拿去卖，两位老人手艺还算精巧，就这么吸引了爱逛集市的清明；知晓二老情况后的清明便请他们来清影堂当差。说是当差其实就是给马厩里的几匹马添食倒水，闲暇时间他还会和老伴一起给堂里的大孩子们做些拿手的小玩意儿。李琼夫妇也是现下清影堂中最为年长的二人，对人和善也深受堂中众人的爱戴。

清明听后点头拜别李伯，转身向议事堂走去。

从马厩到议事堂的小路上称得上静谧，回到清影堂的清明仿佛回到家一般，能暂时从那些无助又残存希冀的眼神中逃离，“还是不行啊……”几个时辰的回程，清明一直努力逼迫自己忘掉那个小男孩和他母亲的身影，尤其是那位母亲对自己的笑容。

满脸的无可奈何，只有无力的嘴角上扬去证明那是一个微笑。清明见过这种无望的表情，在很久以前的镜匣里。

“什么不行？”一道成熟稳重的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是清影堂的管事，归海。男子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却还是掩盖不了眉宇间的英气，一把镶嵌银饰的佩剑随意地挂在左侧，力图彰显自家主人的不俗。

清明不满地抿嘴，侧身满是烦躁地看他，“什么事。”

归海虽不解为何自家堂主脾气这般糟糕，但还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寒寒这几天不知道跑去哪里，已经三天没回堂了。”

清明沉默了几秒，“随他去吧，也不小了。”

归海挑眉表示自己听到的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前些日子你捎信回来让我送给老爷子的六条锦鲤，昨天已经安全送到了。听送去的人说，老爷子很高兴。”

这回清明只是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还有最后一件事，不过应该也是你最不想听到的事。”归海明显感觉到清明的不对劲，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

“阿宴又顽皮了？”

“这倒没有，不过你那徒弟太黏着阿魏，你记得说说她，”归海从怀里抱的一沓纸张中抽出一张带有“君”字的硬质信纸。“你家大哥急召你回去。”

闻言清明一秒皱眉，“急召？”

归海沉默点头，留下一个“嗯”字便忙不迭地离开那个沉闷得让他也有些烦躁的地方。

清明拿着急召令来到议事堂，一下子坐到沈南星左侧的木椅上。已经在大堂里喝着茶水的沈南星安静地看着这一系列颇显颓废的动作，想起刚才碰到归海时他那见了鬼的小表情。

“君府要你回去吗？”

本来沉默的清明听到这话突然合眼叹起气来，企图宣泄自己沉闷的情绪，“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他们……”

“你在他们那里永远都是孩子。”

沈南星缓缓放下茶杯，“也别抱怨了，初七是老爷子的生日，那时候我们还在江息，现在要你回去也算情理之中。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便是。”

清明看向沈南星，语气是百般无奈，“又要麻烦你了，南叔。”

“尚且乐意。”

清明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荷包，“喏，”示意沈南星拿过去，“新荷包。”

沈南星接过来，“你看到了？”那时候你已经转身走了，我以为你没有注意到。

清明边揉捏眉头边点头说道：“欧阳复还没回去的时候，我就在想那竹楼，他待不了了。只不过我没想到最后他会来问我们。”清明无奈地起身，“南叔，你觉得那几个黑衣人是什么来头？”沈南星一听这话，脑海里突然出现几个关键词：月色，美男子，欠打。

“说起来，昨晚我在那个客栈遇到一个人。他要我转告你，那四个黑衣人来自丞相府。”

“哪个丞相府？”

“左月，秦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