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难解 第22章 当时明月（八）

六年后。

十八岁的君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君华诚总是抱怨她穿一身袍褂便衣，埋没了她那张秀脸。君瑶的确很少穿裙子了，再次进入清影堂后，她热衷于做各种任务，她喜欢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困苦的人，在清影堂中更是风生水起。

风和日丽的一天，对于鲤城的初春来说十分难得。

唐守将四人叫到自己面前。

“卿明，南星，还有华诚和瑶儿。”不等说完简短的一句话，唐守便咳嗽起来，“想必你们都听阿魏说了，老头子我活不了多少年了，可清影堂我放不下，堂里年轻一代就数你们几个最优秀也最有号召力。眼下有个任务，南星、华诚和瑶儿，你们仨去，表现最好的那个人就是下一任堂主；可有异议？”

“任务内容是什么？”沈南星问了一句。

唐守一抬手，让归海读给众人听。

“三月二十八日，即今晚，江息金岭沈天夜将秘密做客大将军府，任务一，刺杀沈天夜；任务二，刺杀荣狄；任务三，取走荣狄房间中的将军府账房原簿。”

“华诚一，南星二，瑶儿去三，可有异议？”

“诶哟，我胃疼。”沈南星说完抱着肚子就躺在了地上，“不行了不行了，腹如刀绞，走不动了。”

众人皆知三人里武功属沈南星最好，也深知他不是愿意做堂主的人，便任由他做戏。等他扮累了直接赖在地上，卿明向唐守开口道，“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我替南星去吧。”

“你俩认为呢？”唐守将决定权抛给君华诚和君瑶。

“我没问题。”君华诚率先说道，君瑶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仿佛内心毫无波澜。

三月二十八日晚，三人穿着夜行服窝在将军府东侧的一棵树下，摆在面前的是将军府的地图。

“方才我去看了一圈，他们的宴席已经散了，现在沈天夜在客房，北边；荣狄还在大堂，这儿，他的书房就是他的起居室，在这儿。”君华诚低声说着，手指有力地在地图上比划他们三人分别要去的地点。

“沈天夜好说，客房没多少人把守，难的是荣狄这个老头子；瑶儿，咱俩尽快得手回援明哥，知道了吗？”

“最多半个时辰，不得手就撤，懂吗？”卿明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姑娘；到底是他的错，连关心的话都只能泛指了。

君瑶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切记安全第一。”

收好地图，三人便散开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君瑶离目标地点最近，翻了墙便摸着黑向前走，借着石子路上昏黄的小灯和月光，很快便来到了起居室。君瑶还以为账本原簿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荣狄会派人时时看管。君瑶摸清哪间房是书房后便绕到房后，准备从后窗进入。

进入书房后，昏暗的环境让君瑶感到不舒服，现在能照明的只有月光，外面还有巡走的下人，君瑶不敢轻易点火。君瑶并不知道账本原簿的具体位置，只好静下心来慢慢搜寻。也好在自己幼时时常在父亲书房玩耍，知道大多贵重物品都会放在何处。不到一刻钟，君瑶便得手了，顺利得让君瑶自己都有些诧异。

将原簿收好，君瑶原路返回，准备先去找君华诚，与他会合后再去看卿明。因着手里的地图，君瑶很快摸到客房的位置，只是还未走近，嘈杂的打斗声便吸引了君瑶的注意。

君瑶就近躲到一间屋顶之后，向打斗处望去，竟是君华诚被包围了，虽暂时未落入下风，君瑶见情势也不妙，立刻现身帮君华诚解围。

“我处理这些。”

“注意安全。”

君华诚扔下这句话便去追赶被人护送跑走的沈天夜。不止是君瑶，君华诚也没有想到一个邻国的官竟然会受到如此保护。

君华诚躲过在房外巡走的八人，进入屋内竟然还有五个暗卫。只怪自己不小心的君华诚只得现身与众人搏斗。巡走的下人还好说，不过是看起来勇猛，这五个暗卫才是硬菜。纵然清影堂出任务是以任务目标为重，但君华诚从不想伤害目标之外的无辜性命。

所幸君瑶来得及时，沈天夜一行人并未走远。君华诚紧跟上去。

在不伤人性命方面，君瑶手中的双华比君华诚的剑有用许多，关键在于双华扇骨中存放的细针。解决完十一个人后，君瑶忙向君华诚走的方向追去。

慌乱中没走几步君瑶便撞上了人，没想到竟然还是熟人。

“公主？”

“啊啊啊啊，刺客！”

君瑶见公主独身一人，记起自己现在是蒙面夜行服的装扮，遂安下心来。想起君华诚，便粗犷着嗓音喊道：“你往这边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阵嘈杂声，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

“有有有，他们往那边去了。”公主狼狈地蹲坐在地上，手胡乱地指向右前方。君瑶怕她误事，直接手刀让她昏迷，还贴心地把她移到石灯下，方便巡走的人发现她。

君瑶按公主所指的方向追去，发现前面便是中心大堂位置，一边想着沈天夜这厮果然来找荣狄了，一边慢下脚步。

前方便是非同寻常了。

卿明到达时，目标还在大堂上自酌自饮，他便在一旁的屋顶上伺机而动；难办的是护在荣狄身边的士兵，所以卿明也在等。他没有十分把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他在等君华诚得手后将军府来往混乱时下手。

将自己隐藏在暗处，卿明不禁闲下来打量起这将军府的大堂。看来今天这宴席的阵势不小，一股酒香味还残留在原处。卿明做好准备要尾随荣狄去到他的书房，时间一长也不禁奇怪，荣狄竟一直坐在大堂之上，看上去不知是消愁还是逢喜。

终于等来将军府后院的嘈杂吵闹，卿明架好自己的轻弩，可是这阵嘈杂很快停止了。诧异的卿明立刻担心起另外两个小朋友。借着夜色再靠近一点点，卿明了解到只是荣焕带着人去便解决了，大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可有些难办了。”

卿明收好轻弩，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是等荣狄自己回房还是自己主动下手。考虑到另外两个人，卿明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找机会下手；他一向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大堂内只有荣狄和一个杂务管家，醉酒的荣狄不予考虑，距离荣狄三十米外的两个副将才是重点,也就是说如果进行顺利的话，他有四到五秒的出手以及脱身时间；可惜荣狄身后的屏风是死路。那位荣少将军被引走已是幸运，卿明当机立断，在荣焕回来之前，他必须得手。

再向前走了几步，一柄熟悉的长枪横在君瑶的眼前。

也并非熟悉，不过是十八年来第二次，君瑶自然印象深刻。

“请回吧。”

来者背后飒爽的暗红色披风在夜里也算夺目，给君瑶的感觉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十分糟糕。君瑶默默起身将双华背在身后，心中不禁嘀咕：奇了怪了我就露出一双眼睛你也认得出我？

“是下边的人通报上来的。”荣焕身后便是他手下的数十位士兵，所以他便耐心地给君瑶答疑，“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鄙人眼力好，三小姐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让人请三小姐下去？”

君瑶看向荣焕，扇骨里还剩二十根细针，计算着如何脱身。

荣焕比君瑶老练得多，见状说道：“那我便有请了。”一摆手，身后的三十位士兵成圆弧状向君瑶包围。君瑶自是不会和荣焕真刀实枪地打起来，她也相信荣焕不会要自己性命。只是眼下君华诚不知在何处，卿明也不知是否得手，君瑶必须尽快脱身。

“放我一次。”这回换作君瑶举起双华横在荣焕面前。

荣焕饶有趣味地看向她，并没有说话。

君瑶自然不是会求饶第二次的人，十九根银针发出，十九个人如数倒地，为自己腾出离开的空间。

其余士兵见状连忙上前，君瑶只得用双华应对，心里却还在分心思想着以后得空要练习射箭，近战打斗让自己十分没有安全感。荣焕将长枪插入草地，在一旁看着，这样的举动更是让君瑶烦闷。

烦闷的过程中还听见荣焕说：“请不了三小姐，每个人加训十天。”

对抗的力度瞬间加重，君瑶暗想不好，之前他们并未动真格，如今逼得她连连退步。

“不愧是荣少将军的兵。”君瑶后跳一步将双华举在胸前，示意暂停，“我什么都没做，你抓不了我。”

“三小姐说笑了，就凭你这一身衣服就绰绰有余了。”荣焕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状态，他确实无意取君瑶性命，甚至他还有意拦下她，防止她跑到那个人面前。

荣焕的话音刚落，君瑶一把拽掉夜行服，露出自己的一身月白色衣裙。“君府三小姐初来鲤城，人生地不熟，误入将军府后院；荣少将军草木皆兵，将本小姐拦住，害本小姐受到惊吓。不知道这样，荣少将军还能否抓得了我？”

看了一眼歪七倒八躺在地上的人，荣焕将长枪拔起握在手里，“小贾，听见三小姐的话了吗？”

“是，属下听见了。”一名士兵出列。

“按三小姐说的，原路将她送出将军府。”说完对其余人吩咐道：“把他们脖子上的针拔了，带走。”

君瑶纵是不情愿，此刻也不能拒绝荣焕的安排；而且，荣焕在这里，说明明哥他还未动手，或者说秘密得手还未遇到危险；总之他是安全的。心里算着时间，还要顾虑君华诚的去向，君瑶内心重叹一声。

“谢过荣少将军。”

君瑶将双华收好，打算跟着小贾离开。

“报告少将军，大将军被刺杀身亡，我们正竭力围堵刺客，还请少将军支援！”

君瑶身形一顿，荣焕来不及注意她，将长枪提起便跟随来通报的人快步离开了。

“你不走？”君瑶见除了躺在地上的，其余士兵都随荣焕走了，便对身旁的小贾说道。

“我的任务是护送三小姐出府。”

“劳烦你了，不如，”君瑶缓缓将双华拿出，机会只有一秒。出手的瞬间小贾应声倒地，“你也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

君瑶顾不上穿好夜行服，最后一根针已经用掉，看了一眼小贾腰间的佩剑。算了，即便自己并不熟练用剑，但总归有备无患。

略一思索君瑶便用碎布蒙面向荣焕离开的方向追去。

卿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愧是将军府训练的护卫，卿明没有在第一时间为自己开辟出撤离的路线，反而等来了荣焕的增援。双方在大堂前的空地上纠缠起来。

因为荣焕到来，围攻卿明的护卫反而停手，以包围圈的形式将卿明送到了荣焕面前。

顾不上大堂中荣狄的死，荣焕挑起长枪直指卿明，“缴剑不杀。”

卿明自是没有怀疑荣焕的话。来之前归海做过任务嘱咐，所以他对任务执行存在威胁的人全部进行过详细了解，荣焕便是第一威胁，而应对方法总结出来是最好不要硬打而是智取。因为这位雷厉风行的少将军并不喜欢血腥。

“少将军，你跟在他身边也不少年了，我甚至认为你比我更想杀他才是。”单说荣狄强占自家侄儿的功劳，旁人不知道，当事人总该清楚。若不是荣狄阻挠，如今的大将军是谁便不确定了。“还是我应该夸一声，少将军老谋深算？”

荣焕目光灼灼地看向卿明，在一众荣狄的亲卫面前，他也有自己的思量，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

“最后一次，缴剑不杀。”

卿明却是略带笑意地摇头，“少将军，我想走，您留不住我。”

“这位大侠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

卿明微微一笑道：“是在下来去自如之地。”

在旁边包围的荣狄亲卫头子在二人一来一往的交谈之中早已等得不耐烦，看荣焕甚至没有出手捉拿的意思，在他收枪之际便打了个手势，号召众亲卫同时出手向卿明杀去。

纵使反应迅速，卿明也无法同时面对三个方向的围攻，只好提剑就近向右侧的人杀去；预想中的后背的疼痛没有到来，余光中闪过一抹月白色，耳边是金属的碰撞摩擦和一声久违的“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