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难解 第16章 当时明月（二）

“诚哥，我有个人想要介绍给你。”护送的人离开后，君瑶对君华诚说道，“不对，我还是要先问过他，看他想不想认识你。”

“你第一次来鲤城，还有这儿的朋友？”君华诚打量着三景客栈，不懂为什么君瑶不去她二哥的府上，非得住个客栈。

君瑶懒得搭理他，直接拿起自己的包袱上了二楼。

不知道那个人眼下在不在鲤城呢？

君瑶一连在鲤城转了三天，没有遇到卿明；心里郁闷，偏偏硬要陪自己一起的君华诚还抱怨不停，君瑶更加不开心了。

晚饭时候三景客栈的老板娘来到君瑶的房间。

君瑶想沈绰就是一位从书里走出来的美人，典雅又清冷，给人疏离感却又在吸引人不断靠近。

沈绰将两个油纸包放到君瑶面前，“姑娘，今天君川先生来找你，可惜你和另一位小公子不在——他让我将这个转交给你。”

“谢谢漂亮姐姐。”君瑶打开一看，是油酥饼。

沈绰见东西送到便离开了。

君瑶去到隔壁将其中一个油纸包送给君华诚，君华诚告诉她说明天是鲤城的集市，颇为热闹；君瑶白了他一眼，说自己早就知道了。

谁让自己的那位朋友是鲤城人呢？

翌日，君华诚被君瑶无情的敲门声惊醒，洗了把脸便被强行拽出了客栈。

“我的大小姐，人家摊主都没有你这么勤快。”

“我请你吃早点。”君瑶兴奋地走在前面，“听我朋友说鲤城有家菜粥特别好喝，只有集市的早食摊才有卖。”

卿明大概也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便被别人这样用心地记下了。

迷迷糊糊的君华诚依旧不作声，像一只任人拉扯的风筝。

“他说过，那家摊子在城东门，”君瑶回头看了一眼蔫儿掉的人，“诚哥哥~”

君华诚一个激灵从脚到头再折回，“走，我走。”

知道他只是口头答应，君瑶说道：“我在东门等你，你可别走丢了。”说完真的跑走了。

“你明明自己一个人可以干嘛还把人家喊起来啊！”君华诚没脾气地冲着背影喊了一句，“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君瑶的确起得早了，她心里有预感今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那个人。天微亮的时候她便起身挑挑拣拣，最终决定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然后就兴冲冲地拽着君华诚出了门。走到现在，街道上的人才多起来，有了些集市的感觉。

东门的确有一家菜粥铺，可没有君瑶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没事，今天才刚开始。”自我鼓励完毕后，君瑶和摊主要了一碗菜粥。终归还是有些失望，君瑶小口喝着，喝到一半时君华诚悠悠到她对面坐下。

“大娘，一碗粥。”

“好嘞。”

君瑶眼都没抬，继续喝自己的粥。

“你看你身后的那棵枯树下面，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诶。”君华诚作惊讶状同时用左手指向君瑶身后的城门。

君瑶一听赶忙回头，根本没有白衣的影子。

“君华诚！”君瑶觉得自己既气愤又委屈，“这时候你还戏耍我！”

“我说你啊，怎么就一直喜欢穿白衣服的人呢？”知道自己精准踩雷区的人毫无一丝忏悔的想法，“最可气的是你不许我穿白衣服！”

“因为你黑！”君瑶放下勺子，不想继续喝粥了。

“不许浪费粮食啊。”说完把君瑶的勺子重新递到她面前，“吃完。”

自知没理的君瑶埋头继续。

“诶，白衣飘飘。”君华诚见君瑶没反应还伸手戳人家的胳膊，“这回没骗你。”

卿明还是按照往常的时间来的。这个时间一般菜粥第一锅卖了一半，他买一碗的话就不烫不凉、温度正好。只是没想到今天自己会遇到一位熟悉的小朋友。

“哥哥！”君瑶转身的时候眼睛蹭蹭蹭亮了三个度，放下勺子，跑向枯树下的卿明。

“这家伙都没叫过我‘哥哥’，”君华诚噘着嘴吃完了粥，抬头又瞧见兴高采烈的君瑶，“大娘，再来一碗，谢谢！”

卿明站在树下没有敢过去，怕自己认错人，也是在刚才一刻才思考自己的做法对不对——将一个从未接触江湖事的小孩子带到他的世界里。小朋友跑到自己面前时，卿明还在想要不要和她说实话。

他实在不擅长说谎。

在小朋友真挚强烈的注视下，他总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哥哥！”君瑶跑到卿明面前后又高兴地喊了一声，“白衣好配你啊，哥哥真好看，瑶儿喜欢。”

“咳咳咳，”卿明还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话语，“我请你喝粥吧。”

“好呀，”君瑶去拉卿明的衣袖，抬起手却怕脏了这白衣似的，要将手放下。卿明默默地抓住她下放的手，微握在手心里。

算了，卿明想。

君瑶惊喜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一高兴反手握得更紧了。

“哥哥，这是我大伯家的哥，你想认识吗？”

卿明有些不明白君瑶的问法，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君瑶却问自己是否想认识。

“当然。”卿明对君华诚一点头，“在下卿明。”

“我叫君华诚，是瑶儿……”

君华诚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君瑶的声音又响起：“哥哥叫卿明？好好听的名字啊，不过哥哥是哪个卿？爽朗清举的清吗？”

“三公九卿的卿。”卿明答道，对君华诚微微一笑以示友好后便开始喝粥。君瑶也没在意刚才卿明说请自己喝粥的话，双手捧着脸笑嘻嘻地看着卿明——好久没见到他吃东西的模样了。

君华诚的第二碗粥已经见底，虽然君瑶对他做的事不厚道，但这粥是真不错。喝完粥抬头看到君瑶给他使了个眼色，君华诚立马会意。

“这位大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瑶儿，最后把她送回三景客栈？”

卿明并非没有注意到在自己面前发生的眼神交流，“好。”

君华诚将碎银两放到桌上，“那我走了，你们玩好。”

君瑶满意地看着君华诚起身离开，随后又看向卿明，“明哥，你今天有事吗？”

忽略对方对自己称呼的改口，卿明今天还真的没事。上回解决了那个高官后，他直接去了一趟江息，前天刚回鲤城。可他现在要想一想，如果自己说没事，是不是今天就被眼前的人安排了。

虽然来往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三天，眼前天真明媚的小姑娘自己瞧着也是……十分欢喜。

“不知道，随时都可能有事。”卿明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便起身，看到君瑶也忙跟着站起来，“不过现在带你逛会儿集市还是可以的。”

君瑶高兴地抓住卿明的左手，“那我们走吧。”

卿明面带柔色点头，转身对忙前忙后的老板娘说道：“李大娘，我先走了。”

鲤城不愧是鲤城，单说酥饼糕点的种类就比摇光镇多了数十种，君瑶目不暇接地逛着糕点铺，卿明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一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油纸包。

“我就说在李大娘那儿找不到你，”一道爽朗少年音在身后响起，“原来在这儿陪漂亮妹妹了。”

君瑶本不想回头，但听到后半句不禁翻了白眼，没等自己说话，卿明的声音又响起来：“嫉妒我有漂亮妹妹而你没有？”

“我就和你客气客气，”少年不敢恭维地说道，“知道你今儿休息，寻思和你摆几局，看来是我多余了。”

“不多余，”君瑶举手抬足间显露出大家闺秀的教养，对沈南星投以标准的微笑，“看样子是明哥的朋友，那我也不见外了。还请这位叔叔帮我把这些物品送到三景客栈天字三号房。”

卿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沈南星却一蹦三尺高：“妹妹，你叫他哥，喊我叔？”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可比他小四岁，四岁啊。”

“人家不过是个孩子啦，叔叔，你和孩子过不去吗？”

沈南星总算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了，“得，我就不该来。”说完赌气般的拿过卿明怀里的各种纸包盒子，“我一定给你安全送到，不然都对不起你喊我叔！”

看着沈南星大步流星地离开，卿明开口询问道，“逗逗他就好了，下次再遇到还是喊他哥哥吧？”

“那就要看他了。”君瑶恢复本身状态，继续拉着卿明逛集市。这回逛了没多久，她发现卿明的状态不太对。

何为不对？大概就是神游天外。

君瑶牵着卿明就近走到一棵树下，今年还没下雪，风已经很凉了。

“明哥，你有事想和我说？”

卿明忍不住抬手来回刮自己的鼻尖，“嗯，我在想要不要和你说我是做什么的。”

“杀手？”君瑶随口说道，“第一次遇见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你一点儿都不害怕？”

“我觉得你是好人，所以我不怕的，明哥，”君瑶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再说了，我又不傻，看你这模样，你又说自己来自鲤城。那你最可能就是清影堂的人了。来之前，我问过父亲。”

说到这儿，君瑶抬头看了一眼卿明，“父亲告诉我，清影堂不坏。”

“嗯，”卿明如释重负地肯定道，“那你想去清影堂玩会儿吗？”

君瑶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邀请自己。“我可以带上我哥吗？就早晨你见到的那个。”

“可以。”

“那我们这就回客栈。”君瑶随即喜笑颜开地牵起卿明的手离开。

君华诚觉得自己完全是莫名其妙被人拽走的。直到站在清影堂的门前，君华诚才想知道君瑶到底结交了一个怎样的朋友。

二人跟着卿明一路来到会客堂，待他们坐好后才开口讲道：“清影堂没那么多规矩，随意一些。”

“小明又带什么人回来啦？”一道沧桑浑厚的声音响起，君瑶好奇地看向屏风后，只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缓缓走出，虽慢却步履稳健，一看就是练家子。

卿明向老人介绍道：“两个小朋友。”

“又是你带来要加入清影的？”不失打趣的问题。

“是呀，爷爷。”君瑶欢快地一蹦一跳来到卿明身旁，“我想加入清影堂，您看可不可以？”

唐守不禁被逗笑了，一个女娃子知道清影堂是做什么的吗，便言之凿凿地想要加入。

“这位是君府的三小姐。”卿明适时地说了一句。

“哦？”唐守这才认真打量起君瑶来，“还练过功夫？”

“诶，我学的那都是些花拳绣腿，哪里像爷爷这样厉害？”也没有明哥厉害。君瑶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唐守大笑道，“不愧是君府教出来的孩子。那这位帅小伙呢？”

君华诚闻言站到君瑶身边，“君华诚。”

“也是君祎的孩子？”

“是呀，这是我哥哥。”君瑶甜腻腻的温柔声让君华诚抖了一机灵，又听君瑶道：“爷爷，您认识我父亲呀？”

“有所耳闻，有所耳闻。”唐守敷衍地回答，右手不禁捋起自己的短胡须，仿佛在回忆什么。

卿明见话题断了，又开口道：“是我邀请这两位小朋友来清影堂玩玩，不是要让他们加入。”

“哪里，”君瑶立马拒绝道，“我要加入，爷爷，您看行吗？”

“你加入进来能做些什么呢？”唐守又恢复到老顽童的模样。

“我可以给爷爷倒茶，”说着君瑶走到唐守面前，为他新添一杯茶，讨好般地递过去。唐守本想装得严肃些，见面前小女孩的可爱神色实在扮不起来。“你来我这儿，家里人同意吗？”

“不告诉他们，”君瑶说着看了君华诚一眼，“加入清影堂也是对我们的锻炼呀。”

“那好，也不用你们俩做什么，跟着卿明好了，”唐守随意地安排着，收了这俩人也不是真的要他们做什么，清影堂还不至于要两个小孩子办事。“卿明，好好照看着。”

“一定。”卿明抬头便与笑意满面的君瑶对视，不禁回以一个微笑。准备离开的唐守还没走出会客堂，沈南星又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还没进来便听到堂主又给卿明派了两个人，这老头儿真小气，我手下可还一个人都没有呢。”

唐守习惯了沈南星的“出言不逊”，不禁笑骂道：“什么时候你能管得好自己不要你姐来找我告状，我就给你派人。”

说完唐守便离开了。

无视沈南星，卿明向两个小朋友一招手，“我先送你们俩回客栈，等明天我这儿收拾好了再把你俩接过来。”

君瑶自是笑吟吟地跟着清明走了，君华诚同沈南星打了个招呼也跟了上去。

卿明离开后，夜色落下，君瑶的房门被敲响。门内的人随意应了声“进来”。

“我有些搞不懂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加入清影堂？”

君瑶就安静地坐在桌旁，月白色的裙角沾了灰，她把玩着手里的茶盅，沉默着。

“不告诉我原因，最起码也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让我做好准备。”

君瑶依旧保持沉默，直到把玩茶盅的手慢慢停下。

君华诚听到君瑶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