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凝固了一般的窒息,每个侠士都尴尬又克制的轻微颤抖着眼珠子,去瞥沈璧,再瞥马侠士的卧房门。
门里人不知门外事,犹在窸窸窣窣说着自己的哪般。
沈璧杵在原地兀自定了定神,转眼扫了扫地上那摊,道:“我想起点事情先告辞了,失陪。”随后拔腿就跑。
待他走出许多远,甚至步子都踏到大路上去,厅里侠们才静悄悄围成一团,默默收拾起地上书册,间或翻开,扫上两眼,再同情望向门外沈璧离开的方向,或者门里马侠士卧室的位置。
半晌才有一侠幽幽说道:“下个月几日放假啊?我,想家姐了……”
沈璧回去路上,只觉头皮像是被捶打过似一阵一阵的钝痛。以后怕是再不想面对那马侠士,亦再很难直视这帮在小厅里的人了。
且那《玉面侠士贲临记》中安排给自己的相方着实太过脆弱无能,鲁莽幼稚,令人读之不忿。他沈璧,便是爱了,也得爱上个出类拔萃的好人物!
再联想那夹了手抄本的,传说中的知名话本嫣红妖姬,以及经常携带嫣红妖姬的徐拾锦,难免又不忿起来。
他殊不知越是年纪小,落笔越刺激。亲手写书马侠士芳龄一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确实是有点下手没轻没重的年岁。
反倒嫣红妖姬系列自从作者日渐成熟,故事还多了些姨母式的温情。
这一路怨愤着回到小院,沈璧险些迁怒一番,不想徐拾锦早已经离开正派回医馆去了。
沈璧一腔怨气无处抒发,只得兀自铁青着脸,牛师兄见他气鼓鼓的,很是关心道:“沈师弟你怎么了?方才我去收发堂,见这封信写了你的名字,就顺便带回来了。”
沈师弟谢过牛师兄,接过信一看,果然是从斛州十八岘寄来,想必章师兄那边有了消息,思及此处心中紧迫,就站在原地急急拆开。
所幸来信说章师兄昨日刚刚平安归来,沈璧松一口气,面色亦和缓许多。
再看才知道,章师兄与众侠士解散后独自一人去往邻城鹤仙庙,给师弟们上香求平安,这一道上未与他人作伴,还绕路耽误不少时间,反而平安无事回到了门派。沈璧师弟尽可安心。
随信附上的,便是师兄绕路鹤仙庙给你们求的平安符,望师弟诸事顺遂,平安健康。
合了信纸,沈璧从信封里抖落两个平安符在掌上,其中一个写着沈字,另个写着徐字,其中真心,可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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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璧上课时,随口提到他多年不解的十八岘武功关窍,竟然在名门正派藏经阁的一本普通典籍上得了点拨,一通百通。前些日还在典籍看到一方,可解他章师兄困住三年的关窍,甚至不需要特地请教别人。
此前他拜入斛州十八岘多年,期间许多武功都卡在某处再难提升,某些关窍领悟不解无从打通,典籍注解根本看不懂,请教长辈也说不明白,当时还道是理论高深,要点机密。
未曾想只是某代某人门派学识不得要领却又忝居高位,从此一代传承一代,一代不如一代,加之典籍不丰,生源不济,终于成了今天这般。
叶奇侠听之面现同情,干咳两声,直接指名了两本典籍,让沈璧手抄一遍寄回过去。
沈璧感激同时也有紧张,今日这赠书之事,本是只想给未来打个伏笔,未曾想叶奇侠先一步应许下来。一事超前办成,而他惦记着与徐拾锦有约要明日请假的另一事……
叶奇侠听之微微一笑,什么都没问,也痛快答应下来。
沈璧哪里料得到今日的叶师叔竟如此和蔼,无所适从间原地愣了几愣,嗫嚅道:“我……我没什么理由……”
叶奇侠:“嗨呀都是年轻时过来的,谁还不曾是个少侠呢?能理解,都能理解。”随后拍拍沈璧的肩膀,还眨了眨眼睛。
沈璧总觉其中不是蹊跷便是误会,姑且先应下:“多谢师叔。”
到了晚间,抄书半本沈少侠依然飘飘忽忽,感觉不甚现实。兴奋睡不着觉,于是点一盏小灯,借着光将怀中的红色药瓶小心掏出,在灯下轻轻摇晃。感受着瓶中半粒药丸随之轻跳,这才慢慢有了困意。
自这半粒药丸被早晚抚摸,盘出磨损后,沈璧再不舍得将药丸倒出。只好随身带着小瓶,心痒时掏出来晃上一晃,聊以消解。
他翻遍典籍不见所谓“小宇宙丹”之记载,至今还道这只是半丸普通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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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次日,沈璧天不亮便起,没吃汤药又打扮一番,将两枚平安符都揣在怀里,直奔山下。
临近医馆,沈少侠再度戴上了□□。一来徐拾锦每每看他戴易容,都要满意的笑眼眯眯,沈璧见状自然也心生欢喜。二来医馆附近可能遇到恶徒,沈璧这一次的跟踪摸点以至暗杀计划更有风险,为保稳妥,轻易不可让医馆相关之人发现他沈璧少侠来过这边。
况有再者,秋高气爽丹桂飘香,沈璧本打算大清早给徐拾锦杀出一个惊喜,再邀其久违的一同逛逛集市,吃些东西,增进感情,岂不妙哉。
不想到了医馆一打听,只说管培小徐哥天不亮就去名门正派会诊了。
“这么早?”沈璧诧异,心道难怪叶堂主昨日批假那般顺利,原来是他们自己也有安排。
又得摘了面具上了山,回了正派,沈少侠直奔獠机堂去,哪想徐拾锦只托了一个小弟子出来传话说:“徐师兄正在忙得一时走不开,沈师兄且回住处,徐师兄忙完自去找你。徐师兄还说,若沈师兄有闲暇,劳烦去山下某某路某某胡同的贾醇酒坊买一坛叫‘活命之水’的佳酿,具体的只肖到店报他名号即可。”
就这片刻功夫,隔两道门也能听到獠机堂里“噗呲——簌簌簌簌”的漏气之声,可见确实是忙。
沈璧无法,只能说好,第二次折腾下山不免心中有些焦急,于是动用轻功却不甚熟练,高大的树杈间穿梭时每每被花果枝叶狠狠拍到脸上。
左绕右绕,终与找到某某路上最为僻静的某某胡同。沈璧内心感叹着啧啧如此深的巷子里面居然真的有酒家,双脚着地,走近门面。才发觉这店铺陈设与普通酒家截然不同——招牌简朴,也不设外摆,一个穿着白褂的店家见人走近只微微点头,并没有常见的热情招待。
见沈璧一个生面孔前来询问“活命之水”,店家似乎还有犹豫,与他确认:“你要泡酒吗?”
“不知道,”沈璧摇头:“我替一个姓徐的人来买。”
“哦,那您随我来。”店家听了才放下心,点点头,带领沈璧进得店里,穿过后院,经过一间粮仓一间料房和两间大窖,直至里屋后头紧墙边一个半地下的小酒窖前,钥匙开了两道锁,又示意沈璧跟着往里。
一瞬间沈璧甚至浮想起往日闲暇读过的猎奇公案小说,总觉午间的烈日都照不到这个冷飕飕的墙角,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谢天谢地是正经酒窖,四面摆了许多满当当架子与各式酒坛,唯紧里头两排小坛落地摆着,坛上红纸四个大字“活命之水”个顶个写得潦草简陋。
沈璧想着如此周折只买一坛脑袋大的酒,岂不浪费功夫,于是说:“给我两坛。”
店家似乎很是意外,眼神亦对他尊敬起来。
这一天至今,上山下山两趟来回,故而当沈璧提着两个酒坛在练武堂密室里舞了半个时辰的剑,打了半个时辰的拳,又打了半个时辰的坐,就连侧躺着阅读都看完两本之时,心情已然臭得有如青方摊上的豆腐或者牛师兄的脚。
天色渐黑,只等到卢侠士敲门说:“方才獠机堂弟子来传话,说徐师弟他会诊未完还要忙会儿,需好一阵才能回来,让你做自己的事,暂不要等他。”
沈璧眉头紧皱,很是不满:“会诊要这么久?”
卢侠士一脸八卦凑近前些,嗓音压低目光大亮:“我听那个弟子说的啊,说马师弟方才在诊床上大喝一声怒而暴起,然后一群人去按他,险些都按不住!”
沈璧震惊,心想那姓马的发疯,连叶堂主都按不住?
刚要怀疑马侠士入得徐拾锦的眼,莫非是因为力……卢师兄看他这般表情,且把心思猜个大概,摆摆手解释说:“对普通弟子嘛师父他一般不出这个手,若是力气使大了,把弟子碎成酱子就……不好医治。”
回想奇侠壮硕肌肉,再展望那个刺激画面,沈璧觉得十分有理。
于是又从善如流去食堂带两个馍返回练武堂,就着书啃,计算着徐拾锦若此时来到,便能看到沈璧清新俊美又好学的样子。
不想今天的馍甚是噎人,读过两遍的书也嫌腻,徐拾锦总也不来,沈璧摸着手边多买出的两个酒坛,鬼使神差的喝了一口。
然就这一口,让他立刻明白了当时店家那个敬而重之的眼神——此酒忒烈,几乎是经过蒸馏的纯酒精,且已竟下肚,再后悔是来不及……
待到徐拾锦摸进练武堂密室,案上一排红烛头熄得只剩两豆蔫火,半醉半醒沈璧颓坐地上,已然上头了。
以前删自己写错的回复,结果把原评论一起删了T^T……从此我对晋江的评论系统就有点怵,只看不敢回。
但是一路支持我的读者都有认真记在心里的,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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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