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渡寒川 第1章 荒山惊梦留命名

那是一片火光。

冲天的烈焰舔舐着青灰色的道观屋檐，木质的梁柱在火中噼啪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头味、丹药的苦涩味，还有……血腥味。

他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火海中奔跑，衣衫褴褛，沾满了尘土和血迹，脚下的石板路被烈火烤得滚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那身影跑得跌跌撞撞，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喊杀声，还有法器碰撞的轰鸣，以及同门师兄弟临死前的惨叫。

“观主！快走！”

“守住山门！不能让他们进来！”

那些声音遥远而清晰，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带着绝望和期盼，重重地砸他的心上。他知道，那个在火海中奔跑的人，是他自己。可他看不清周围人的脸，也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人群中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是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他仿佛灵力已然枯竭，抬剑进行格挡的手臂就和灌了铁铅一样，虎口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另一只手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给他的感觉很安心。还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她的身后还有一些看不清楚脸的徒弟

那身影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裙摆上沾满了血迹，头发散乱，却依旧能看出身姿的挺拔。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还有那种让他安心的熟悉感。

“师姐……”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清叙，”她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还有一丝决绝。“带着观内剩下的弟子走。我留下来断后。”

他想抬头看清师姐的脸，可浓烟和火光模糊了一切，只看到了师姐转身的背影，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些追杀者。

“师姐！”他好像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撕心裂肺地大喊，想要追上去，可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快走！！！！！”

他看到师姐的身影倒下，一道鲜红的血花溅起，伴随着灵力溃散的冲击，她与敌人同归于尽了。血染红了视线。身边传来哭声，喊声，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刺的他耳朵生疼。

不知又跑了多久，击退了多少敌人的进攻，手中捧着的东西发出的光芒也一次比一次弱，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剑也已经断成几截，散落在身旁。

残阳如血，浸染着半边天际，却穿不透断魂谷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了他。

意识回笼的瞬间，不是预想中的死寂，而是浑身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像是被万千钢针穿透，又像是被重锤碾过四肢百骸，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他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头顶灰蒙蒙的天，以及缭绕在身边、带着湿冷潮气的白雾。

雾气带着腐朽的草木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入鼻腔，刺激得他胸腔一阵翻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牵动了伤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偏过头，一口暗红的血呕在身下的枯枝败叶上，与深褐色的腐殖土融为一体，触目惊心。

“咳……咳咳……”

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难以言喻的脆弱。

想要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胸腔里的激荡，可脑海中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模糊的片段瞬间翻涌而来，纷乱如麻，让他头痛欲裂。

他好像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那个人微微颤抖着的手拂向自己的脸颊，有水滴在自己脸上的感觉，是他哭了吗？那他在哭什么。

“师尊……师尊……”

那人的好像隐约的在叫，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唤着，像是一根针，刺穿着他的心脏。

“师尊……不要离开我……”

“……”

他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想知道他的名字，想告诉他别哭了，可眼皮重如千斤，最终还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师尊…”

梦中的呼唤仿佛还在耳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一阵寒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原来是梦……吗？”他喃喃自语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可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绝望，还有那些清晰的对话和场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单纯的梦。

那他是谁？

他皱紧眉头，努力回想。脑海中纷乱的片段交织在一起，火光、厮杀、师姐的背影，这些片段像是破碎的拼图，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他记得自己在火海中奔跑，记得师姐的嘱托，记得自己倒在那个人的怀里，可他记不清师姐的名字，记不清那些徒弟的模样，甚至……记不清自己是谁。

不，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林清叙。

这个名字像是刻在灵魂深处，在他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脑海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有过去，没有亲人，没有师门，只有那些模糊而痛苦的片段，还有浑身散架般的疼痛。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体的疼痛远超想象，稍微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破损不堪的粗布衣衫，上面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血迹，有些血迹已经干涸发黑，紧贴在皮肤上。手臂和腿上有不少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还在渗着血珠，伤口周围红肿发炎，显然已经受伤有一段时间了。

“这里是……哪里？”

林清叙环顾四周，浓雾依旧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尺。周围是茂密的树林，树木枝干扭曲，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显得格外阴森。

脚下是厚厚的枯枝败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除了湿冷的雾气，还有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腥气，让人心身不安。

没有任何缘由，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胸口又是一阵抽痛。

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想要缓解那种憋闷的感觉，却牵动了伤势，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清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咬紧牙关，再次尝试着起身。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先撑着地面，慢慢挪动身体，让自己的重心一点点转移。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只能靠在身边一棵粗壮的枯树上，大口地喘着气，缓解身体的不适和疲惫。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浓雾深处传来。

“沙沙……沙沙……”

脚步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林清叙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警惕地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这荒山怎么看也不是很安全的吧，自己这一身伤多半也是因为这座山造成的吧。

在他想着自己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好像就是朝这边来的。

怎么办，他现在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若是遇到猛兽或者心怀不轨之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片浓雾。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身影逐渐从雾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位老者

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道袍的边角有些磨损，却依旧整洁。他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布满了皱纹，却面色红润，眼神浑浊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清明。他手中拄着一根通体黝黑的木杖，木杖顶端雕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纹，看起来古朴而神秘。

老者的脚步很稳健，一步一步从雾中走出，目光落在林清叙身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一般。

林清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拳头，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警惕地看着老者：“你是谁？”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身上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后生晚辈，伤势颇重，还强撑着戒备，倒是个有骨气的。”

“那不废话嘛？任谁在这个鬼地方碰到人都会戒备吧。”林清叙心里吐槽到

他的声音苍老而温和，像是山间的清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林清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他依旧没有放下戒备，眼前的老者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在这个鬼地方，任何陌生的人都可能暗藏危险。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里是哪？”林清叙再次问道，声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一丝坚定。

老者笑了笑，拄着木杖走到他面前不远处站定，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老夫只是个云游四方的散人，恰巧路过此地，闻到了血腥味，过来看看，这里便是断魂谷。”

林清叙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却没有任何印象。果然，谷如其名……这什么名字啊，要断谁的魂啊？鬼知道自己在这地方躺了多久。他再看向这位老者，眼中的平静，不像是在说谎，但也不敢完全相信……

那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也不介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看你伤势严重，想必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这里有几块干粮，你先垫垫肚子。”

油纸包递到面前，一股淡淡的麦香飘了过来。林清叙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确实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腹中饥饿难忍，加上伤势消耗，让他头晕眼花。

他看着那油纸包，又看了那名老者，犹豫了片刻。他不知道这干粮是否安全，但他现在的状况，若是不吃东西，恐怕撑不了多久。

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放心，老夫没有恶意。你现在的身体，若是再不吃东西，恐怕撑不过今日。”

林清叙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接过了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颜色微黄的干粮，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他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干粮有些硬，但入口后却能尝到淡淡的甜味，很是顶饿。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因为吃得太急，有些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人递过来一个水囊，说道：“慢点吃，喝点水。”

林清叙接过水囊，打开塞子，喝了几口清水。清凉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稍微缓过劲来。他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几口就将几块干粮全部吃完，腹中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了缓解，身体也恢复了一丝力气。

“多谢前辈。”林清叙将水囊还给了他，语气真诚了许多。不管这位老人家是什么身份，至少此刻，他帮了自己。

老者接过水囊，放回怀中后，目光再次落在林清叙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后生，你身上的伤势，并非寻常刀剑所伤，倒像是……灵力反噬所致？”

林清叙心中一动。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的伤势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浑身疼痛难忍。

哦……原来不是这座破山造成的啊，他还以为自己是给摔到了这山沟沟里，摔伤的呢。

体内像是有一股乱流在冲撞。老者的话，似乎点醒了他。或许他的伤势，真的和灵力有关。

“晚辈也不清楚……”林清叙如实说道，“晚辈醒来时便在这里，记忆混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余的……都想不起来了。”

老者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说道：“你这体质，倒是有些特殊。老夫观你气息，体内似乎蕴藏着一股极为纯净的元灵之力，但这股力量却不受控制，四处冲撞，这才导致你经脉受损，伤势难愈。”

“元灵之力？”林清叙茫然地重复道，他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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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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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山惊梦留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