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阈值 第2章 第二章：乐园惊变与黑白切换

意识像是穿过了一条由万花筒铺就的隧道，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短暂的失重感后，沈复的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眼前豁然开朗。

阳光明媚得不带一丝阴霾，天空是饱和度极高的湛蓝。他们正站在一条干净得反光的街道上，两旁是造型童话般的糖果色房屋，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面包和甜腻花香的混合气息。远处传来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和轻柔悦耳的背景音乐。

一个完美到失真的世界——A-07“乐园”梦境。

“检测到环境稳定系数正在下降，阈值波动源在东南方向，约三百米处。”梁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冷静，清晰，不带丝毫初入梦境的恍惚。

沈复侧目看了他一眼。梁惜站在这个童话般的背景里，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和谐。他微微闭着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张脸在梦境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精致易碎。

“跟紧。”沈复收回目光，言简意赅。他迈开长腿，朝着波动源头走去，姿态随意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看似完美的景象。

越往东南方向走，不协调感越发明显。路边盛开的花朵会突然扭曲一下，恢复原状；孩子们的欢笑声偶尔会夹杂一丝刺耳的杂音；阳光下的影子，有时会不自然地拉长或闪烁。

“梦境结构开始不稳定了。”梁惜低声说，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沈复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前方一栋比其他房子都要大一些、装饰也更为用心的姜饼屋风格的建筑。那里，就是所有异常波动的核心。

房屋门口，一个穿着围裙、笑容温婉的女人正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饼干，招呼着院子里一个正在玩皮球的小男孩。画面温馨得如同标准宣传片。

但沈复和梁惜都看到了，那女人笑容的弧度僵硬得如同面具，小男孩拍打皮球的动作也带着一种机械的重复感。更关键的是，以那栋房子为中心，空间的色彩像是在微微沸腾，不断有细微的、玻璃碎裂般的纹路一闪即逝。

“梦主就在里面，沉溺于这个‘完美家庭’的幻象。”沈复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做出了判断，“常规唤醒无效，说明他潜意识在抗拒现实。最简单的办法……”

他抬起手，掌心开始凝聚起一股无形的力量，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就是打碎这个虚假的泡泡。”

“等一下，沈处长。”梁惜突然出声阻止。

沈复挑眉看他，掌心的能量并未散去：“怎么，新人，心软了？觉得破坏别人美梦很残忍？”

梁惜转过头，看向沈复。就在这一瞬间，沈复清晰地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之前那种清澈的、略带无辜的温和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静、近乎剥离了情感的分析性目光。像是切换了某种人格开关。

“并非心软。”梁惜的语气变得平直且高效，“根据‘乐园’梦境的历史数据及当前结构分析，梦主的精神执念异常深厚。强行暴力破解，有73.5%的概率引发梦境彻底崩塌，导致梦主意识碎片化，即便醒来也可能伴随严重的精神创伤。此外，崩塌产生的能量乱流，会对身处其中的我们造成不可预测的反噬。”

他语速很快，条理分明，一串数据和分析砸过来，让习惯用力量说话的沈处长有点措手不及。

沈复眯起眼：“那按你的‘手册’，该怎么办？跟他讲道理，说‘小朋友该起床了’？”

“需要找到这个完美幻境的‘支撑点’和‘裂缝’。”梁惜完全无视了沈复话语里的嘲讽，目光重新投向那栋房子，“每个沉溺性美梦都有一个核心支撑点，往往是梦主最渴望、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同时，因为与现实逻辑冲突，它也必然存在裂缝。找到并扩大裂缝，让梦主自己意识到这是虚假的，才能安全降低阈值，引导其苏醒。”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行动，绕着房子外围谨慎地移动，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在拆解一个精密的炸弹。

沈复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产生了某种……新奇感。这小子，虽然是首次投身一线，但还挺像那么回事。他散去了掌心的能量，决定姑且看看这位S级适应性的新人有什么高招。反正，不行再砸场子也不迟。

梁惜的观察细致入微。他注意到女主人端出的饼干永远是同一盘，永远不会减少；小男孩的皮球永远弹跳在同一个轨迹上；甚至连天空云朵飘动的模式，都在以十分钟为周期循环。

“高度重复，缺乏真正的生命互动，这是裂缝之一。”梁惜低声总结，“但还不够。”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房子二楼的一扇窗户。那里，窗帘拉着，与其他敞亮的窗户形成对比。

“那里是梦境能量最紊乱，也是唯一‘不完美’的点。”梁惜指向那扇窗。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那个小男孩，手中的皮球突然失控，朝着沈复和梁惜的方向滚了过来，一直滚到梁惜脚边。

按照梦境逻辑，小男孩应该跑过来捡球。

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原地，歪着头，脸上带着那种固定的、灿烂到诡异的笑容，看着他们。

而那个温婉的女主人，也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锁定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整个空间的压力陡然增大，背景音乐开始变调，带着嘶哑的杂音。

“被识别为‘外来异常’了，”沈复啧了一声，“看来你的温和探查法，触发了防御机制。”

完美乐园的假象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控制欲。

女主人和小男孩的身影开始扭曲、拉长，周围的糖果色房屋像融化的蜡像一样开始滴落黏稠的彩色物质。甜腻的空气变得沉重，带着**的气息。

“准备战斗……”沈复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迎接梦境守卫的反扑。

“不。”梁惜却弯腰，捡起了脚边那个色彩鲜艳的皮球。他无视了正在异化的梦境守卫，目光依然冷静地锁定着二楼那扇窗。

“沈处长，请帮我争取半分钟，不要摧毁它们，干扰即可。”

沈复一愣，随即明白了梁惜的意图——他要强行突破到那个核心点！

“真会使唤人。”沈复抱怨了一句，但动作却毫不含糊。他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挡在了梁惜和那两个异化的梦境守卫之间。他没有使用大范围的破坏性能量，而是凭借高超的身法和精准的能量操控，制造出各种障碍和幻影，巧妙地牵制住了守卫的脚步。

而梁惜在沈复出手的瞬间，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栋房子。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完全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文弱。在靠近墙壁时，他脚下猛地发力，借助梦境中稍显失真的物理规则，竟直接踏着垂直的墙面向上疾奔了几步，单手抓住了二楼窗台的边缘！

他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手肘，猛地击碎了那扇窗户的玻璃！

碎裂声刺耳。

梁惜翻身而入。

几乎在他进入房间的同时，外面整个世界的异化进程骤然加速，两个梦境守卫发出了非人的咆哮，攻击变得更加疯狂。

沈复压力大增，习惯于直接武力压制的他，被现在这种“迂回婉转”的牵制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朝楼上吼了一句：“喂！新人！快点！我这‘干扰’快变成‘群殴’了！”

楼上没有传来打斗声，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几秒后，整个世界剧烈的扭曲和异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开始快速消退。融化的色彩回流，扭曲的身影恢复正常，刺耳的杂音减弱……一切都像是录像带在倒放。

不到十秒，世界恢复成了他们刚进来时那个“完美”的样子，阳光依旧明媚，花香依旧甜腻。

只是，院子里的女主人和小男孩不见了。

沈复散去了手中的能量，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这是解决了？

他抬头看向二楼那扇破掉的窗户。

梁惜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他拍了拍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单手在窗台一撑，利落地跳了下来，稳稳落地。他脸上褪去了刚刚的冷肃，又恢复了那副清纯无害的模样，甚至对着沈复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抱歉，沈处长，让您久等了。”

沈复走到他面前，审视着他：“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梁惜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进去散了散步，“只是让那位躲在房间里、构建了这个完美世界的‘父亲’，看清楚了他一直回避的真相——他妻子和儿子照片上的黑白色调，以及日历上那个早已过去的、标志着悲剧发生的日期。”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时候，最锋利的刀刃，不是能量冲击，而是无法反驳的现实。”

沈复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阳光落在梁惜微微汗湿的额发上，闪着细碎的光，这小子……果然不简单，而且手段精准得可怕。监察办把有这种能力不凡的人塞到他这里来有什么目的？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像是浸入水中的水墨画，系统提示音也在两人意识中响起：【梦境“乐园”阈值已降至安全水平，梦主正在苏醒，介入任务完成，准备连接断开……】

意识回归前的瞬间，沈复听到梁惜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老妈子式关心的语气叨叨：“沈处长，刚才牵制守卫时，您的能量输出有三次超过了最优值区间，长期如此会对精神负荷造成累积性损伤，回去后，我建议您做一个深度舒缓……”

沈复：“……”

他看着梁惜那张认真建议的，漂亮得毫无攻击性的真诚的脸，第一次对一个新人产生了如此复杂的情绪——欣赏，警惕，以及一丝“这家伙长得跟个纯洁无瑕的狐狸精似的，怎么是个唠唠叨叨，管东管西的老妈子”的头痛。

监察办派来的，就算是个美人，也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都是迷惑英明神武的他的手段！

光芒彻底吞噬了视野。

现实世界，维生舱的舱盖，正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