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慈玉宫临行前,这位如白玉一般的小阿爹多次拿着这枚玉环在秦雪眼前晃荡,明显就是想让她记住。记住了记住了,秦雪磕头如捣蒜。
小道消息说皇帝亲妈准备给她指一门不错的娃娃亲。但是要靠她自己争取,毕竟那可是朝中风头正盛的秦丞相现在的独子,还是她非常宠爱的正君所出。南白语不知道从哪来得到的消息,说定亲之物是一枚玉器。
秦雪坐在红布长桌上,望着南白语,心道:我的小阿爹哦,你别被人骗了。
天子近臣围上前来,凤朝歌也兴致勃勃的往秦雪这边看。随着身后南白语轻轻推了秦雪一下,她的抓周正式开始,秦雪慢慢地在桌上爬,在她爬到见着第一个物什的时候就一屁股坐下来观察,即使已经爬了大半年了还是觉得爬着走好累。
长桌两边站着有一群身穿墨服的官员,看向秦雪时的神色不一,明眸善睐和隐晦阴鸷者皆有。
秦雪登时觉得自己像在马戏团里供人赏玩的猴子,一群人等着看她表演,期待着她的表现或糟糕或突出。秦雪心里有些复杂,她没有安全感,但还是顺着南白语的指示,向前爬着找到他想要自己拿的东西。
玉玉玉……秦雪心里默念。其实还挺好找的,毕竟是订婚的身份标识,她看着长桌正中央的羊脂白玉祥云佩。那块玉佩通体莹白如凝脂,留珠处明晃晃的写着一个“秦”字,这应该就是南白语让她找的东西了。
但秦雪爬到祥云玉佩旁边时,却直接略过那块玉佩继续向前面爬去,她从余光里看见南白语唇瓣下意识抿起,面容染上忧色。
秦雪真的很想对他说:小阿爹,你情报真准。只是这场抓周是她的,她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她想好好挑挑。
于是现场变成了这样:木剑?不感兴趣。诗书?上辈子就是读书人,婉拒。笔墨?算了算了。棋盘?不中。琴画?不怎么欣赏得来。新衣裳?她很缺衣服吗?
秦雪一边捡起一边扔掉,众人屏息敛声地看着好奇这位皇女究竟会选中什么。
秦雪扫了一眼她们,小手在心里指点江山。冷静冷静都是小场面,那么紧张做什么。在秦雪爬到紫檀木长桌尽头她又看到一贴婚书……婚书?算了不逗他们了,秦雪一把抓起婚书,看着周围人的神色各异,空气在这片空间内有一瞬的凝滞。
而桌上的秦雪手拿着婚书,在稠人广众之下一个松手,那婚书被她又扔掉了。不知道是不是秦雪的错觉,她怎么感觉凤朝歌左侧身穿深紫圆领长袍的女人松了一口气。
在看到大家统一僵硬的表情时,秦雪咧嘴大笑,露出几颗刚冒尖的乳牙。她现在是什么人物,作为皇女的她当然是全都要了。
秦雪在一开始上桌就当起了搬运工,她的抓周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乱扔。此时诗书木剑棋盘等正堆在一处垒成了一座小山,众人都以为那是她丢弃的。
谁知锦缎质地的婚书落在上面后,秦雪一个熊抱扑在小山上。稚嫩清甜的童音也随着她的动作不清晰地响起:“偶的……雪都!”秦雪说完高高兴兴地赖在上面不动了。
这时候她的皇帝亲妈倒是反应最快,大步上前把秦雪抱起。面对众臣的女帝喜悦从眉眼间流露,声如洪钟极具穿透力,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哈……看来朕的大皇女是全都要啊。好!好!好!”
这三声好掷地有声,气场震慑四方,确是凤朝歌怎么都藏不住的高兴。君王大喜,群臣君侍赶忙下跪齐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秦雪被凤朝歌抱着,一下的视角拔高让她当场宕机。旋即在经受了头顶声音的摧残后面前瞬间哗啦啦跪倒一片人。被唯一站着的人抱着秦雪眨了眨眼神情茫然,整个人都透着懵圈的劲儿。
在场还有一人未跪,秦雪快速瞥过一眼,竟然是明壹。
京华十年冬月十二,大乾皇女抓周宴圆满收官。秦雪的传奇事迹传遍了凤鸣大街小巷,百姓们都在热切谈论大皇女凤卿雪抓周宴时拿了所有东西的精彩场面,有人抬手比划,有人频频点头,连眼神里都透着如出一辙的喜悦。
秦雪这之后才知道,在她出生前凤鸣三年大旱,而去年她出生时的大雪带来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贫瘠的土地在雪水的浸润下已经可以重新绽放出新绿种植粮食。
凤朝歌也是因此在朝中忙得脚不沾地,既要疏散城中流民回去种田,还要处理已经失序的混乱诸城。夜来幽梦,凤朝歌披着衣裳走到花格窗边垂手站立,望着窗棂外天地雪茫一片始终不发一言。
瑞安皇女乃祥瑞天命已经在愈演愈烈的民间浩荡声势下彻底焊死在秦雪身上,而此刻正在慈玉宫软塌上的小人儿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秦雪身体裹着棉袄小脸被烤得通红正待在暖烘烘热气充裕的慈玉宫暖阁。伺候她的人更多了,屋子外面热热闹闹的一堆人,屋内都是南白语的亲信。
南白语正在给秦雪介绍她的未婚夫,在他的描述中的秦雪抓周时同她订婚的小郎君是秦丞相的小儿子——秦遇云,一个年长秦雪四岁的孩子,秦雪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对这个话题不是特别在意。
但看着南白语为她着想的模样,秦雪无奈地弯着眉眼,暗想,算了,小阿爹高兴就好。
秦雪现在是凤卿雪了。卿雪在身边人贴心的照料下顺利得过完了五岁生辰,她被慈玉宫的全宫上下养的白白胖胖。要不是卿雪的底子好,她现在估计就是一个小胖熊,哪里还会有现在白玉萝卜般的可爱。
慈玉宫里的另一个小主子,四皇子凤璎珞已经年满八岁,他在重华宫学习了两年半。卿雪在宫中多次偶遇凤璎珞眼眶通红,那副模样一看就是被夫子训了。
卿雪看着那叫一个气,凤璎珞她卿雪平时都是哄着宠着,哪有现在这样偷偷抹眼泪的。而凤璎珞在看见她后总是把手上的青紫藏着掖着,还笑着和她开玩笑。
卿雪当场直接炸了,她心疼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团子。
“哥哥!”卿雪在宫道上见到凤璎珞就亲昵的走上去抱住他。比起卿雪出生时第一面见到的白团子,凤璎珞现在身量已经抽条了,现在是个小小少年。这个国家的人早熟,“七八岁男女大防”也是有的。但他们是亲兄妹,这样的亲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凤璎珞穿着一身潋滟紫的衣袍,生得眉目清润,恰如清风徐来,裹挟着兰草的清芬,让人见之舒心。“小雪怎么出来了?不在慈玉宫待着?”凤璎珞伸手理了理卿雪额前有些乱的青丝,温柔地问她,随后又道:“天气寒冷不要外出才是。”
“想哥哥了。”卿雪直言不讳,她一日不见凤璎珞如隔三秋,更别说凤璎珞上学去了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是越来越少。
凤璎珞耳尖泛起薄红没说话,只是回牵卿雪的手,轻柔又妥帖。
他也想他的妹妹。
“小雪马上也能去学堂,到时候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卿雪说这话的时候眉眼舒展,眼瞳里映着笑意,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却在下一秒,美梦幻碎。
“这怕是不行,小雪是皇女,按以往惯例来说都是和其他皇女们一起由鸿儒教导,而不是和皇子们同学。”凤璎珞说着眉宇已经带着愁意,眼底的光亮都暗淡了些。
卿雪听到这话骤然大惊失色,却不肯放弃。她抬脚迈步就要去御书房找凤朝歌:“我去跟母皇说。”
却被身侧的凤璎珞拉住了,他道:“小雪……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
卿雪侧首看他,只见清俊的凤璎珞面容担忧,满是无可奈何。
这个世界一妻多夫,对男子的桎梏犹如卿雪所知古代待嫁的女儿,男女之间泾渭分明,女主外,男主内,学堂内亦是如此。
卿雪沉默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如此无能为力。半晌,她重新抬起头看向眉梢耷拉着的凤璎珞,对他说:“哥哥,你是我的哥哥。”
“我可是大乾唯一的王女。所以我可以有一些特权,我想也分哥哥一些。”
心理年龄超过25的卿雪安抚着凤璎珞,她得想想办法,她想让凤璎珞陪着自己。她从三岁开始就有专门的老师来教导她书法诗词、骑射兵法、礼仪辞令。
王公贵族该学的她一个没少学,课业满的卿雪每天都一脸苦色,幸得这具新身体非常好用,学东西极快什么都好理解,不然卿雪真的想再死一遍。
当夜,她就去凤朝歌那里软磨硬泡。整个后宫就她一个皇女,她孤独寂寞冷,她需要哥哥……卿雪见面前的女人冷笑一声。卿雪好说歹说用尽了所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公从私,以一个合格皇女的姿态坚持争取,就像真的是在为这个皇室考虑。
但比起面上的四平八稳有理有据,卿雪内心全部都是:“你说行不行吧,给个准信”。
“朕的皇子自然与旁人不同,既然瑞安你都讲到这步了,朕便给你这个奖赏,前提是……”凤朝歌眼尾微微上挑,目光细细打量着下方声音坚定如注的小人儿,狭长凤眸把卿雪的神色举动尽收眼底。
卿雪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自然也就错过了几步外女人望着她时嘴角噙着浅笑。而在卿雪抬头前,凤朝歌神色又早已恢复如常。
夜是风的冷寂。卿雪从御书房出来后明壹就快速迎上来,给她披上袄子。卿雪脸色不大好看但眼神却亮的出奇,她终于可以和哥哥一起上课了!就是课业又多了几门,要教她学礼乐制度、法律刑名、财政赋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