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烟雾在空气中缭绕升腾,安沐倾身靠近时,烟圈轻轻掠过南宫情冉苍白的脸颊,她慢悠悠地说道:“我啊,听说你醒了,所以就来看看。”
南宫情冉眼皮掀了掀:“哦?”
“怎么,很惊讶?”安沐指尖夹着烟,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
“惊讶倒还好,主要是吓着了,你刚那一下,差点让我以为要凉凉了!”南宫情冉扯了扯嘴角,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散的后怕。
“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安沐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点嘲弄,手一抬,烟头往床头柜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火星子溅起来又很快灭了。
她转头看向南宫情冉的左臂,厚厚的绷带把胳膊裹得严实,连点皮肤都没露出来,眉头微挑:“你这是跟人拼命去了?伤成这样。”
南宫情冉苦笑了一下,反问:“你不知道?”
安沐摇头,指尖却突然往她发间探去,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带着硝烟味的掌心撩开沾了血的刘海,底下结痂的伤口被碰到,南宫情冉疼得嘶了声,下意识偏头想躲。
“痛?”安沐的声音顿了顿,指尖还停在她发边,没再动。
“没事,不用管。”南宫情冉咬着牙,把疼意压了下去,语气硬撑着平静。
“真没事?”安沐不依不饶,目光还锁在她的伤上,“那你倒是说说,这伤怎么来的?”
南宫情冉卡了下壳,最后憋出一句:“我……呃,被狗打了!”
“被狗打了?”安沐眼睛瞪了下,明显愣了,手里的金属打火机下意识在掌心转了个圈,银亮色的外壳在灯光下闪了闪,转得又快又顺,随后一声揣进了口袋,
“你这是撞上哮天犬转世了吧?能把人打成这样。”
“可不是嘛,那狗比哮天犬还凶,我叫她古娜拉香肠狗~。”
“这什么鬼名字啊,这形容比我带刀闯病房还离谱。”
“乱编的,不过长得确实很像~。”
“哦?那你说说长什么样?”
“她啊~。”南宫情冉拖了个长音,脑子里瞬间蹦出唐御冰的脸,一想到那张脸,就气得牙痒痒,可又忍不住想笑,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长了张圆圆的大饼脸,嘴跟香肠似的,啃人可疼了,还特爱凑上来亲人,眼睛小得快眯成缝,鼻子也塌塌的,脸上还沾着颗痣,远看跟个老太太似的。”
安沐听得直乐,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那只“古娜拉香肠狗”的滑稽样,肩膀都忍不住晃了晃。
“你认真的?”她笑出了声,“这狗长得这么磕碜,你还跟它干架?”
“谁说打架要看脸的?”南宫情冉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再说了,就算它长得再丑,那也是条狗啊,狗不就爱仗着有人撑腰,到处欺软怕硬嘛~。”
“哈哈哈,我知道你在瞎扯。”安沐终于收回了搭在她身上的手,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语气收了收,变得正经了点,“找你不光是叙旧,有正事要跟你说。”
南宫情冉闻言,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眼神里带着询问:“什么事?”
“当年那事,你还恨我吗?”安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移开。
南宫情冉扯了扯嘴角,语气轻得像叹:“恨?对不起我的人能从北城排到N城,我从没恨过一个人……包括你。真要恨,今天就不会跟你坐在这里说话了。”
“是吗?”
“嗯……。”南宫情冉垂眸,指尖开始摩挲被子上的暗纹,那纹路被她摸得发烫,“当年是有点不爽,觉得你凭什么不让我留下来,但现在回头想,你是对的。”
“是我那时候太任性,眼里只看得见想跟你在一起,根本没顾别的。”
这话像把闸门打开,记忆里的北城瞬间涌上来。
那时北城还没归入N城管辖,街头的硝烟味浓得甩都甩不掉,今天东边帮派拿着钢管抢地盘,明天西边势力就拎着刀互砍,拳头比道理硬,血比酒常见。
她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安沐。
后来总找借口凑到安沐身边,看她处理事务时的冷静,看她护着身边人时的强硬,慢慢就动了心。
可那时候的她太年轻,满脑子都是“爱就是天天黏在一起”,学业、未来全是耳边风,只觉得安沐在的地方就是安稳。
她没看懂安沐每次欲言又止时,眼底藏着的后怕。
北城是个无底洞,安沐怕她留在这,哪天就成了不知名的炮灰,连尸体都找不到。
“你当时放我走,是对的。要是我留在北城,说不定早就……。”
话没说完,就被安沐打断:“别乱想。”
她又点燃一支烟,烟雾缓缓漫开,“你走后的一个月,北城爆发了最大的一次冲突,光登记在册的,就没了三万多人。我当时被困在仓库里三天,断水断粮,最后是靠啃墙皮撑过来的,能活下来,全是运气。”
南宫情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她只知道北城以前乱,却从没想过会这么惨烈。
三万多人……那是多少条命?
“所以你看。”安沐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没留你,是对的。你该去N城读大学,过安稳日子,而不是在北城跟我一起赌命。”
“你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更好的?”南宫情冉突然笑了,那笑里裹着自嘲,扯得嘴角发僵,“我以为去读大学,就能活成你期待的样子,可事实呢?学业没什么起色,连工作都没有,自暴自弃,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年没走,会不会……。”
“没有要是。”安沐的眼神沉了沉,“你现在过得再普通,也比在北城担惊受怕强。”
“至少你能安稳地吃饭、睡觉,不用每天醒来就想今天能不能活过晚上。”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戒指盒上,语气里多了点试探,“你现在……应该有喜欢的人了吧?那戒指,是她送的?”
南宫情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戒指盒,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嗯,她是个很好的人……。”
烟雾还在两人之间飘着,安沐忽然倾身靠近,一个烟圈慢悠悠掠过南宫情冉苍白的脸颊,带着点烟草的淡苦。
她没再追问,直起身时,手指捏着烟蒂往烟灰缸里摁,动作慢悠悠的,却像在敲定什么:“挺好的。她能给你安稳,这比什么都重要。”
南宫情冉没说话,就盯着安沐的侧脸看。
这么多年过去,安沐好像没怎么变,还是习惯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指节上的薄茧还在,只是眼底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沧桑,像蒙了层洗不掉的灰。
心里那点当年的任性和不甘,好像就在这一刻散了。
安沐是真的为她好,而她,也确实活成了安沐期望的“安稳样子”。
哪怕这份安稳里,少了点当年北城的热烈。
她吸了口气,打破沉默:“你今天来,不止说这些吧?”
安沐的指尖顿了顿,烟蒂在烟灰缸里碾了碾,声音轻得像要融进烟雾里:“嗯……我被人追杀了。”
“你被追杀还来看我?”南宫情冉一下子坐直了,声音都提了上去。
安沐抬眼望她,还有点自嘲:“想见你……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你乱说什么!”南宫情冉猛地打断她,眼眶一下子红了,刚才压下去的情绪全涌了上来,手都有点发颤。
安沐没接话,只是把烟蒂摁得更用力,烟灰缸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火星子彻底灭了。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北城那次冲突后,剩下的人没散,一半跟了我,另一半……跟了顾鹿一。”
“顾鹿一?”南宫情冉猛地攥紧了被子,这个名字像根针,一下子扎进了回忆里。
当年她刚到北城,还是安沐牵着她的手,把人领到顾鹿一面前,笑着说“这是我过命的朋友”。
她们明明是能背靠背挡刀子的关系,怎么会……。
“我们俩,早就裂了。”安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在烟灰缸边缘轻轻划着,“当年一起从仓库爬出来,都想着护着剩下的人,可走着走着就不一样了,她想把北城攥在手里,靠武力压得所有人服软,我只想让姐妹们能好好活着,别再打打杀杀。道不同,自然走不到一起。”
她顿了顿,又补充:“后来各自立了盟派,这么多年没红过脸,也没动过手,北城就这么安安静静分了两半,挺好的。”
“那现在怎么会有人追杀你?”南宫情冉追问,心跟着提了起来。
安沐的脸色沉了沉,提到那个名字时,语气里多了点冷意:“是傅以禾。”
“傅以禾……?”南宫情冉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颤,脸色骤变。
这名字明明是头回听见,却又熟得吓人,像藏在骨血里的旧疤,一碰就牵扯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她喃喃自语道,“这名字……怎么跟我妈名字那么像?”
“和阿姨名字很像?”
“嗯,怎么了?”
“没什么。”安沐把烟蒂扔进垃圾桶,“这人刚到北城,头一个找的就是我。说要我帮她办件事,扯着联合国和富成俱乐部的名头,还放话,只要我点头,北城的对手她帮我全灭了,到时候这北城的天,就全归我。”
她嗤笑一声,“我当时就觉得邪门,联合国的事,怎么会跟北城的帮派扯到一块?富成俱乐部那地方,听都只听过个名,她一个外来的,凭什么能搭上线?”
南宫情冉听得眉头紧锁,受伤的左臂下意识往身侧缩了缩,疼意混着不安往上涌:“那你没答应?”
“答应了才怪。”安沐嗤笑一声,眼神冷了几分,“北城是我跟姐妹们拿命拼出来的,不是谁画张破饼就能换走的!我当场就拒了,结果她转头就找了顾鹿一,后来我才知道,跟顾鹿一画的饼,比给我的还大,直接说要帮她吞了我的地盘,让她当北城唯一的话事人!”
“顾鹿一信了?”南宫情冉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
她脑子里还闪着当年顾鹿一护着安沐的样子,怎么也没法把“背叛”两个字跟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怎么不信?”安沐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眼底的光也暗了,连带着语气里都裹满了疲惫,“顾鹿一想把北城攥在手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傅以禾刚好给了她个台阶,还是个踩着我往上爬的台阶。”
她顿了顿,“她们联手的第二天,我的场子就被砸了,姐妹们死的死,伤的伤,我带着剩下几个人逃出来,就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话落时,安沐抬眼看向南宫情冉,眼底翻着点红,却不是哭,是憋了太久的火:“我跟你说,这傅以禾绝对没安好心。”
“她要的从来不是北城这点破地方,是想借我们北城的势力,搭进富成俱乐部,再往联合国那边蹭。至于她真正想对付谁,我现在还摸不清,但我们这些人,在她眼里就是垫脚石,用完了,随手就能踢开的那种。”
南宫情冉沉默了几秒,抬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散了,只剩一片清明,她看着安沐,声音稳了下来:“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