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碎钻戒指躺在丝绒衬里上,碎钻闪着细碎的光,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盒子底还压着张折得整齐的便签,南宫情冉指尖展开,上面的字迹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偏偏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等你能接受我了,就戴上它吧。
她盯着那行字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才品出唐御冰先前那些话的意思。
指尖勾过盒里的银戒,刚往无名指上一套,暖意就顺着指缝钻进来,不偏不倚裹住了她微凉的指腹。
这人永远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精准戳中她最软的那处。
“莫名其妙~。”她嗤笑出声,却在阳光爬上戒指的瞬间,把发烫的手背贴在了冰凉的棉被上。
病房里的阳光漫过床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倒给那点未褪的病气添了层柔光。
南宫情冉缓缓阖上眼,深吸的一口气里都带着阳光的味道,可胸腔里的情绪却乱得像团缠了线的毛线。
感动是真的,困惑也是真的。
她说不清对唐御冰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正与日俱增,变得越来越重要。
沉默了半晌,她还是轻轻褪下戒指,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然后收好。
与其凭着一时的心跳乱选,倒不如等心里那团雾散了再定。
唐御冰的心意太沉,她怕自己一时冲动,反倒摔了这份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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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LED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龚沁池将钢笔重重拍在报表堆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成扭曲的旋涡,连续七小时的财务拉锯战,让她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散落出几缕碎发,显得有些凌乱。
当最后一个总监带着疲惫的神色退出会议室时,龚沁池扶着会议桌缓缓起身。
玻璃桌面清晰地映出她眼下那浓重的青黑,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袭来,显然,这是长时间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和严重缺乏休息的结果。
她轻轻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打算回办公室稍作休息,缓解一下这几乎要炸裂的头痛。
电梯缓缓下行,镜面中倒映出她那虽强撑着却依旧笔直的脊梁。
转过旋转门的刹那,大厅东南角传来的笑声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只见唐景驰斜倚着那根大理石立柱,西装领口随意地松开两颗纽扣,腕间的金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道刺眼的弧线。
他对面站着一个外国佬,手里捧着一杯威士忌,两人脑袋凑得极近,鬼鬼祟祟地像是在交头接耳。
龚沁池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绝不简单,听得真切,那外国人叫杰克逊。
心中一紧。
之前唐景驰就因为和他擅自挪用公司资金而被警告过,当时她没有立刻采取强硬措施,而是让唐御冰把他调到财务部担任副总裁,想着给他个机会自我反省,同时也便于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可眼下这场景,哪是反省?分明是变本加厉!
当初还拍着胸脯说能搞定,再这么闹下去,唐扒皮那脾气,不得把我骂到狗血淋头?!
唐景驰正侧着身,嘴角挂着轻佻的笑,抬手拍了拍杰克逊的肩膀,声音压得低,却还是有零星字眼飘进龚沁池耳朵里:“………账户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就算我姐发现了,她还能把我怎么样?”
龚沁池刻意放缓脚步,目光死死锁着那两人的身影。
杰克逊仰头饮尽杯中威士忌,喉结滚动时,金项链在领口晃了晃,声音带着异域口音,却透着得意:“唐,你姐姐要是真追究起来,我们在开曼群岛的账户可就……。”
“怕什么?”唐景驰嗤笑一声,伸手夺过杰克逊的空杯,随手往旁边的服务生托盘里一丢,“她总不能看着亲弟弟蹲大牢。再说,龚沁池那边我早就打点好了,她手里攥着的那点证据。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就在这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抬眼朝旋转门的方向看来。
龚沁池心头一紧,立刻侧身躲到立柱后。
她听见杰克逊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机场。后续的钱,记得按约定转过来。”
“放心,少不了你的。”唐景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龚沁池屏住呼吸,看着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从自己眼前走过。
直到大厅的玻璃门哐当一声关上,她才缓缓直起身,掏出手机拨通了唐御冰的电话。
提议在公司的休息区保龄球馆见面。
她选这不是没道理,保龄球馆够轻松,枫木地板透着点凉气,球瓶碰撞的脆响能盖过说话声,最适合说这种不上台面却又要紧的事。
电话那头的唐御冰显然愣了。
谁能想到聊要紧事会约在这地方?明明找间会议室直来直去更省事。
可再惊讶也不能拒绝,只能应下来。
挂了电话,龚沁池早靠在二楼观景位的栏杆上了。
指尖无意识划着冰凉的扶手,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的球道,清脆声撞在空旷的场馆里,又弹回来绕在耳边,倒衬得她周身更静了些。
直到唐御冰的脚步声从入口传来,龚沁池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复杂。
有试探,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但不过半秒,她就敛起情绪,嘴角勾出个浅笑,扶着栏杆往下吹了声口哨:“哟,来挺早?要不要先开一局热热身?”
唐御冰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晃了下神,抬头却瞥见龚沁池眼底那点藏不住的期待,还是压下疑惑,点了点头:“成啊,好久没玩了。”
两人快步换了保龄球鞋,各自拎着球站在球道前。
唐御冰深吸一口气,右手死死扣着球,身体微微前倾,下一秒猛地甩臂。
保龄球嗖地飞出去,在球道上刮起道风,最后砰地撞上球瓶!
二十个球瓶轰然倒塌,一片“哗啦啦啦啦啦”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那震动顺着地板一路传到龚沁池的尾椎骨,让她都不禁微微发麻。
唐御冰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抬眼看向龚沁池:“说吧,你想聊什么?”
龚沁池眼里闪过丝明晃晃的赞赏,她也微微弯腰,指尖勾着自己的球,朝着球道中央随意一抛。
保龄球慢悠悠滚过去,虽说也撞上了,可也就几个球瓶“叮叮当”倒下来,跟唐御冰那下比,简直像闹着玩。
她转身看向唐御冰,语气忽然沉了点:“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保龄球滚动的时候,总会觉得这保龄球就像是我们的人生。”
“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个保龄球,努力想要将它抛得越远越好,可现实往往很残酷,它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障碍物,就好比球道两边那些不起眼的小障碍,这就是人生,总是会接二连三地遇到各种困难和挫折。”
“确实如此。”唐御冰眼神中流露出认同,显然对她的话深有感触,“不过,我觉得保龄球还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只要我们能精准地找准角度,巧妙地发力,就能用最小的力气收获最大的成效。”
“所以人生,有时候我们需要做出一些选择,这些选择可能会让我们感到困惑和不安,但是只要能够找准方向,就能够事半功倍,少走不少弯路。”
龚沁池唇角的笑意缓缓褪去,换成了一抹淡淡的认真,“你说得没错,看来我们两个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有默契的。”
“是啊。”唐御冰微微侧身,倚着球道围栏,回以微笑,“不过,今天你约我来这,肯定不只是想和我聊保龄球这么简单吧?都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没必要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吧。”
龚沁池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没错我今天约你来,其实是想跟你聊聊唐景驰的事情。”
唐御冰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她早该想到,能让龚沁池这般严肃的,除了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再无第二人。
“你是想说,他和杰克逊见面的事情吗?”
龚沁池指尖在球道边缘轻轻摩挲,目光沉了沉:“不仅是见面。我在大厅撞见他们时,唐景驰说就算你发现了,还能把我怎么样,还提到开曼群岛的账户,甚至说我手里的证据不够塞牙缝。”
“我把他调去财务部,是给他留了余地,想让他长长记性。”唐御冰握着球的手猛地收紧,“没想到他倒好,转头就勾连外人,把主意打到公司命脉上!”
球道上残留的蜡油反光晃在她脸上,一半是冷,一半是沉。
“更麻烦的还在后头。”龚沁池声音压得更低,“我查了最近的资金流向,有三笔小额转账的收款方,都和开曼群岛那家空壳公司有关。虽然数额不大,但明显是在试探监管漏洞,他们敢动五十亿,绝不会只满足于这点小钱。”
唐御冰深吸一口气,将球重重放在球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其实我都知道。他之前偷偷挪用那几个亿,全拿去拉拢别人来对付我了……想想真是可笑,我拿命拉扯大的弟弟,就这么眼巴巴地盼着我下台。”
龚沁池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了沉:“现在不是伤神的时候。唐景驰手里有财务部的部分权限,杰克逊在华尔街又有资金洗白的渠道,这俩人要是继续勾连,后续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
唐御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那点脆弱彻底消失,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绝:“权限我会立刻冻结,至于开曼群岛的账户,我让海外的律师团队连夜去查。他既然敢动公司的钱,就得承担后果,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行。”
龚沁池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太清楚唐御冰这些年的不容易,为了撑起公司,她几乎把自己熬成了铁人,可偏偏最疼的弟弟,给了她最狠的一刀。
唐御冰轻轻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些,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奈:“也许这就是人性吧?在**裸的利益面前,亲情有时候真的脆得像张纸,一戳就破。”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她又低声补了句,语气里带着自我谴责,“他从小就没了爸妈,我又整天扎在工作里,根本没好好管过他……他现在这么叛逆,好像也能怪到我头上。”
“你这是何苦为难自己!”龚沁池忍不住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心疼,“你不也跟他一样,从小没了父母疼?可你怎么没走歪?这些年你处处护着他,给他最好的,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唐御冰扯了扯嘴角:“就是因为我尝过那种没人疼的滋味,才想把最好的都给他,满心盼着他能好好长大。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成长哪里是靠钱堆出来的?缺了真心的疼和常伴的时光,再多钱也填不满心里的空。”
龚沁池看着她强装平静的样子,心里更疼了。
明明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疼的人,却总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她伸手轻轻揽了揽唐御冰的胳膊,轻声说:“这真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