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意思是我在大太阳下疯跑三天后拍了几百张照片后,因为U盘坏了,我要当众检讨吗?”许蝉见难以置信反问。
田雨橙抱着手上前,嘴角上扬眼里却不带温度,“这次运动会摄影赛最高奖金两万,我信任你,所以已经早早买了两万的东西准备班里聚会庆祝一下了。当然了,你如果不想担责也没关系,毕竟U盘坏了也不全是你的错,只不过……”
她耸了耸肩,无奈道:“只是如果你没有拿回奖金来,又不肯担责任的话,那这笔费用我们班干只好倒霉地平摊了。”
这句话犹如一颗惊雷,炸响了一群男男女女。
“什么?!”“凭什么啊?跟我们又没关系!”
“卧槽,早知道不夸她拍得好看了,拍那么好看有什么用?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老子跑一千米累死累活还要贴钱,倒八辈子霉了我!”
田雨橙转身叹了口气,“也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推荐她的,毕竟乡下来的,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参加过运动会……”
“别这么说雨橙。”“怎么是你的错呢?哎,乡下人就是难搞!”
许蝉见握着口袋里有些生锈的钥匙,汗浸湿铁锈,弄得她手涩沙沙的。
她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
许蝉见以为只要自己做好这件事,给田雨橙一个台阶下,出出气,她之后起码就不会找她麻烦了。
但直到被勒索那刻开始,许蝉见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两万块,对于她们单亲且背负债务的家庭来说,不亚于粘了世界级强力胶之后,想要开口的程度。
当晚她又做了梦,梦里蒋祁屿为她赴死前和她抵死缠绵。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地打开门,顶着双黑眼圈的蒋祁屿已经在门口等她。
这对她们来说不过过年收的一些零用钱,对许蝉见来说,却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跨不过的大山。
许蝉见抬头盯着风扇,这也是她为什么甚至于会再学校都忍不住做梦的原因。
人生从没有这一刻那么挫败过。
从来没有。
浑浑噩噩过了一节体育课。刚下课,许蝉见少见地没有留在学校食堂吃饭,而是转了两趟车回家。
回到家,许蝉见直奔妈妈床头的存折。
当看到上面“12389.74”这个数字的时候,许蝉见眼眶一下发热,却还是倔强地瞪眼瞪到最大。
她快速合上存折放回原位,书包都没放下直接坐在地上。许蝉见目光涣散地盯着对面掉漆严重的橙黄色木柜。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公平,没有道理她赔。
可问题是,在这个班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田雨橙维护的是班里除她以外所有人的利益,无论是为利或是想明哲保身,没有人可能会站她这一边。
那么之后她在班里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高考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没到最后一刻,她是不可能会自己主动要求转学或者退出重点班的。
那么另一条路就是,赔。
怎么赔?自己赚钱赔。
想到这,许蝉见目光又开始聚焦。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课,许蝉见做完上午留的作业后,开始思考怎么赚钱。
她在纸上涂涂画画半天,决定去附近的便利店试试。
恰好明天是周末,许蝉见一大早买了豆浆油条过去帮老板娘做事。
起先她也不说要做兼职,只是让老板娘坐着吃早餐,自己则麻利地开始干活。能走的她要跑,能跑的她要用短跑第一的速度去冲刺,能干净她要一尘不染……总之,许蝉见尽自己所能把这些小事做到了极致。
老板娘也不是傻的,一下明白过来,塞了许蝉见个肉包子,娇嗔瞪她一眼。
“行啦行啦,别献殷勤了,快说怎么回事?”
许蝉见没说学校的事,只是说自己单亲家庭,妈妈一个人太辛苦了云云。
不负她所望,最终老板娘还是答应了。
许蝉见心里狠狠松了一大口气。
于是周末两天许蝉见都几乎在便利店度过,妈妈问起来她也撒谎说便利店阿姨叫她搭把手而已……整整两天,许蝉见都没再做梦了。
虽然早上不再有做梦后的神清气爽,但心里负担也少了不少,周一在学校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感觉气氛都好了许多。
事情一直都很顺利。
直到,周四晚上。
许蝉见和前几天一样去便利店,可刚进门,就发现老板娘沉着脸。
第一时间,许蝉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可看到老板娘瞥见她后,脸色立即可以明朗起来时,她知道不妙了。
果然,老板娘用最委婉的语气,毫不留情地辞退了她。
走出便利店,许蝉见捏住手里的工资,脑子不断盘旋着一个疑问:是谁?到底是谁特意举报她非法童工?
是陌生人?是田雨橙?还是……蒋祁屿?
可无论是谁,他们家应该不住这边,所以她已经被跟踪了吗?一阵寒气从脚底漫上来,许蝉见心头一瞬间被恐惧和无奈占满。
她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地在这生存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整整一夜,许蝉见又惊又惧又焦虑地。天色亮起鱼白的时候,许蝉见的暴躁烦闷到了顶峰。
许蝉见在田雨橙去办公室路上堵她。
“是你举报的吗?”
许蝉见田雨橙不注意,猛地用最大的力气掐住她手臂,田雨橙惊得一时都忘了尖叫,慢半拍才痛苦地皱眉,还是惊愕地看着她。
“田雨橙,”许蝉见狠狠揪住她衣领,带着失眠的戾气,“逼急了,我就是跳楼也要拽上你一起。”
田雨橙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推开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蝉见撞到墙上,还因为反作用力被墙弹了下。
“跳楼?许蝉见,你把自己命看得这么贱真的好吗?”田雨橙还在笑着,眼底笑意却冰凉,“不过居然撺掇蒋祁屿把罪责推到于佳佳身上,我记得那是你同乡吧?许蝉见,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恶心人些。”
田雨橙走后,许蝉见站在原地,迷惑了。
不是田雨橙?那是谁?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永远处理不完。这样下去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等到鱼死网破的那天?
许蝉见想到这,脑子里闪过一个工装男人从高楼坠落的画面……男人脸上满是绝望的、无力的。
全世界背叛了他,于是他就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妻女。
许蝉见回到教室,坐下前往窗边蒋祁屿的身影瞥了眼。他坐在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蝉见想,她不要做那个跳楼的男人那样的人。
绝对不要。
一节课在数学老师极快的语速,和同学们紧急跟上的脑速中度过。下了课,许蝉见纠结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悄悄跟上蒋祁屿。
校园小道两边开起冬樱花,正好放学人也不少。许蝉见仗着冬天袖子大,悄悄把手伸进蒋祁屿衣袖里抓上他手腕。蒋祁屿小时候练过武,许蝉见知道,蒋祁屿告诉过她。
所以在蒋祁屿反手要抓住她手来个过肩摔之前,许蝉见提前地用把自己手章放进他手里挡住他动作,再忍着羞意,顺势轻捏了两下,告诉他她是谁。
许蝉见也知道,蒋祁屿,在其中一次梦里也告诉过她。
果不其然,蒋祁屿没动了。
周围人流涌动,偏偏只有许蝉见和蒋祁屿站在原地,任如洪流的人群不断穿梭。许蝉见做完这一套动作,低着头,头发被风吹得贴近滚烫的脸。
面上表情不显,可她身体还是僵硬微微向下弯曲,大气都不敢出。
“我……”许蝉见想说话,感觉自己嗓子好像被糊住了,发不出声音。
于是这句没说完的话被蒋祁屿误以为,她在向蒋祁屿表明是她。
“我知道,”蒋祁屿另一手从衣服口袋插进裤兜里,也没回头,只是轻笑一声,“梦里的事,你记得挺清楚。”
最后一点勇气被这句话击溃,许蝉见手不受力地从另一只大手上滑落。可几乎要和蒋祁屿手分开时,蒋祁屿反手一转,抓住她的手。
她猛地抬眼,不行!事情还没解决呢。
一次退次次退,勇气会越变越少的。
“我有话跟你说。”她开口道。
蒋祁屿把她带到钟楼前,许蝉见看着身后气派的楼,莫名坐立不安,不知怎么开口。蒋祁屿也不急,安安静静看着对面操场上的球赛,端庄优雅,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切俗事都和他无关。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是不会找他。许蝉见想。
“你,能不能和田雨橙说说?我、她昨天举报我了。”
许蝉见说得磕磕巴巴的,感觉这一趟下来肾都虚了。
没事没事,业务不熟,多来几次就好了。许蝉见这么安慰自己。
许久没等来回应,许蝉见一抬头才发现蒋祁屿视线不知名向她鼻子下方停住,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才不经意抬眼。
蒋祁屿好像也才反应过来,看了她好一会,才慢半拍地“嗯”了声。
许蝉见不满意地悄悄皱眉,又道:“虽然田雨橙之前确实和我有些不对付,但是,我觉得她是从我们一起进教室那次开始,才更……不开心的。”
“恶毒”两个字再舌尖转了圈,又换成了憋的。许蝉见不确定,蒋祁屿是站在田雨橙那边还是……虽然看起来蒋祁屿更多是两边都不站。
蒋祁屿轻轻挑眉:“那天?”
“就是你发现那件事,在我家门口堵我那次。”
许蝉见此次回应得极快,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无奈看他。
“你意思是,我给你带来麻烦?”蒋祁屿笑了,“有办法啊,虽然我没办法动田雨橙,但是帮你调出重点……”
“班”字没说完,蒋祁屿身体僵住了,连带着嘴角的笑意。而同样僵住的,还有许蝉见。
许蝉见整个人只有眼睛在不可置信地动着。
她在做什么?
拿头去蹭蒋祁屿的下巴?像只宠物一样??
许蝉见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毕竟很多次梦里,她都这样虚情假意地做过。
可这不是梦里!!
许蝉见“噌”地一下站起,也不管蒋祁屿什么表情,扔下一句“当我没说过”后,双手插着裤兜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
又忽然顿住。
等等,插裤兜可不是她的习惯啊……玛德!
许蝉见感觉后面的眼神炽烈,但她仍装着什么都发生模样,漫不经心把手从裤兜收回到口袋里。
……
业务不熟而已,之后会好的。
当然,最好也没有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