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起一块,三两下下肚,等第四次拿的时候,却摸了个空,师寒商皱眉道:“还有么?”
盛郁离一愣:“你喜欢吃这个?”
“嘶。”盛郁离忽然有点后悔:“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只买了一点。”
说完,就见师寒商面上闪过了一丝失望,转瞬即逝,面无表情道:“哦,这样啊,那不必了。”
“要不你先吃点别的?我下回再给你买。”盛郁离连忙将桌上另几个还未开封的油纸包全部打开,视线迅速在满桌佳肴上搜寻了一圈,挑了一个看起来滋味相似的桃汁糕,捧于师寒商面前,笑道:“这个也好吃的,你尝尝这个。”
师寒商思索片刻,抬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桃香浓郁香甜,确实也好吃,只是到底少了梅子的几丝酸甜滋味,不及梅子糕令人意犹未尽,便只是吃了一块,便停下了。
盛郁离见状,又将桌子上的小食捧了个遍。
或许确实是梅子糕开了胃,师寒商这次倒未拒绝了,每个都浅尝一二辄止,不过胜在种类繁多,也叫师寒商吃了个“肚子滚滚”。
盛郁离见师寒商吃的开怀,心中也愉悦了几分,忽而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便道:“你喜欢吃梅子糕啊?我阿姐怀轲儿的时候也喜欢吃!说不定你肚子里怀的这个,也是个男孩呢!”
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一顿。
在此之前,两人早已默许这个孩子的即将离去,故而从未考虑过这个孩子的性别与否,不预想,也不敢想。
想多了,便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什么都未发生过的时候了。
可如今这一抹被师寒商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却因为盛郁离的一句话,而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师寒商忽觉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直至今日,对于怀胎一事,师寒商都觉得有些虚无缥缈,始终不敢真心相信,他的肚子中竟真的有个胎儿存在。
可事到如今,盛郁离这不经意的一次挑明,才不得不让满心迷茫的二人,真正面对这个孩子的事实。
心情复杂,师寒商全然没了胃口,干脆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状作平静道:“是男是女,又有何重要?反正最后一滩血水,也看不出男女。”
盛郁离此刻也冷静下来,闻言,却蓦然抬了眼,见师寒商不知是不是刻意回避开他的视线,正淡淡抿着杯中清茶,一如往常的淡漠模样,忽觉心中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沉默许久,就在久到师寒商都以为两人之间又要不欢而散之时,盛郁离却忽然开了口。
“师寒商。”他正色道。
师寒商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于盛郁离的严肃,心头一颤,下意识道:“何事?”
盛郁离张了张嘴,郑重道:“你可有想过······将这个孩子生下?”
生下?师寒商有些诧异。
“倘若那血叶兰······当真找不到,你可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吗?”盛郁离再次问道。
师寒商闻言一怔,瞳孔微动,忽而垂下眸。
半晌后,他声音冷了几分,一字一句问道:“如何生下?”
盛郁离一愣。
师寒商抬起眸,直视着盛郁离诧异的瞳孔,深吸一口气道:“且不论我一介男子如何生产,若是要让全金陵的人都知道,我师寒商一个铁血男儿,却如同妇人一般,生下了一个孩子,你可知我会如何被世人充当妖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盛郁离着急道:“不是!总有办法瞒过去的!我可以······”
“还是,”师寒商漠然打断他,“还是要让我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自出生便背负上私生子的名声,有父无母?”
“谁说有父无母?我也是他的······!”
“父亲?”师寒商冷笑一声,“谁会相信?”
盛郁离心头一震。
是啊,纵使他与师寒商,愿意认下这个孩子,世上有人几人会信,此乃两个男子的亲生之子?
更不提他二人皆是朝廷命官,身居高位,手握重权。
秋猎之时,已有太医为师寒商把过脉,复命无恙。倘若现在道出师寒商有孕一事,那便是欺君罔上,此乃杀头的死罪!
若是此刻打掉,说不定还可当作无事发生,若真等到孩子出生,到时再想瞒,恐怕就瞒不住了!
师寒商与盛郁离入朝的这几年来,一路青云直上,风头太甚,朝中不乏看不惯两人招摇过市的行事风格的。到那时,他们必然不会放弃这个弹劾他二人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到时东窗事发,天子亦难抵悠悠之口,就算是李逸想护,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而莫说是师寒商和盛郁离,就是整个师府与盛府上下,包括师云鹤和盛月笙,只怕也莫想独善其身!
师寒商看的通透,盛郁离又如何想不明白,只是这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怎难不动恻隐之心?
男人面如冷玉的脸上尽是嘲弄之色,看在盛郁离眼里,揪心的紧。
他年少握权,杀伐果断,生杀予夺皆在他一念之间,以往十年,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无力的时刻···
他可以掌握许许多多人的生死,却唯独······掌握不了他孩子的生死······
“可······”盛郁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师寒商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师寒商冷声道:“没有血叶兰,便用其他药材相代,若是没有相代之物,就用其他方法落胎!忘了上次秋猎时的小产之兆吗?总会有办法的!”
“你疯了?!”盛郁离骤然起身,震惊道:“药物相流已是伤身,若用外力强行落胎,你这条命不想要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师寒商也拍桌而起,迎着盛郁离质问的眼神,不甘示弱道:“不流是死,流了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就算搭上我这一条性命,也好比连累我兄长、宋青,连累整个师家的好!”
“噢对,还有你们盛家!”师寒商冷笑道:“倘若我当真死于流产,到那时,你们盛家只要翻脸不认人便可独善其身,谁敢质疑你盛大将军半分?!”
“而我呢?等我死后,宰相之位空悬,再也无人与你相争!盛郁离,你不应当高兴才是吗?!”
“高兴?!”盛郁离不可置信道:“犯了错,却将后果全数推于他人承担?待逃过一劫之后,还暗自窃喜,甚至窃权而代之???师寒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师寒商已然不想再跟他争吵了,这般一派激动下来,他下腹已然又有了隐隐作痛之意。
他偏头烦躁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待我死后,纵使你不想,盛家上下,也必会逼你这般做的,不是吗?”
“可我不想让你死!!!”盛郁离终于青筋暴起,抓住师寒商的肩膀,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全部怒吼而出。
“什么?”师寒商蓦然睁开眼,眼底微光闪烁,诧异无比。
盛郁离眼底猩红,对着师寒商低吼道:“师寒商,是,我是不喜欢你!可纵使你我再怎么不合,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亲眼看着你死!更没想过要眼睁睁看着你···因我的孩子而死!”
师寒商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默然打开他的手,退后几步,撑住身后桌角闭眸道:“你就当这个孩子不存在吧···你以后还会娶妻生子,有无数娇妻美妾,倒那时,你儿孙满堂,只怕也想不起来这个孩子了。”
“师寒商!!!”盛郁离怒不可遏道:“你为何老要这般将我推远?!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我的,你为何要屡次三番的否认?!为何总想一个人承担下所有后果?!是不是倘若那天若非我恰好也在营帐里,亲口听到宋青说你有喜的事,那么你从一开始,甚至都不会将有孕的事情告诉我?!”
“分明我也是孩子的父亲!师寒商,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你!”师寒商被他偌大的嗓门喊的青筋直跳,在此刻竟有些庆幸,自己曾因专心读书而下令,命所有下人都不可轻易靠近书房,故而此刻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才未曾招惹来其他人。
只是一直怒气冲头,师寒商此刻脑子忽有些缺氧,连带着下腹都一阵阵的抽痛。
可他又不愿被人看低了气焰,只得不耐烦道:“盛郁离!倘若你今天前来,就是为了与我吵架的,那么就请你现在离开!莫要逼我喊人来,将你众目睽睽之下扫地出门!”
“你威胁我?!哼,今日若不将此事说明白,我还偏就不走了!”盛郁离直接昂首阔步,一屁股坐在软榻上!
“你!”师寒商气急攻心,指着盛郁离额角直跳,腹中孩子许是感受到父亲的激动,竟也忽然不安分起来!
小腹骤然瑟缩,师寒商未有防备,竟径直踉跄一步,腿一软,身子前倾,眼看将肚子磕在桌角上!
好在盛郁离眼疾手快,及时捞住师寒商的腰肢一拉!
“小心!”盛郁离脱口而出!
事出意外,两人都是心中一惊,师寒商与他身量相仿,却说瘦弱一点,却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两人实力相当,一起摔到地上!
落地之前,盛郁离下意识护住师寒商的肚子,身子一转,就这么水灵灵给人做了垫背,被师寒商的肩胛骨撞的闷哼一声,眼冒金星!
师寒商也被摔懵了,等到听到身下人的痛呼才猛然惊醒过来,连忙起身转头问道:“你没事吧?”
不会坐一下就给坐死了吧???
盛郁离抓着险些被坐断的手腕表情狰狞,好半晌,才从满头大汗的痛劲中缓过来,白着脸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没—事—”
师寒商没有起身,反而一把攥住盛郁离的手腕,仔细打量了一下,皱眉道:“断了?”
盛郁离表情痛苦地摇头:“没有······”
师寒商这才松了一口气,扔开他径直站起身,轻飘飘落下两个字:“活该。”
“???——”盛郁离一时连痛都忘了,不可置信地抬头:“师寒商,你还有没有良心?”
对方没有理他,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唉唉唉,师寒商,你等会儿!你先扶我一把啊,喂,师寒商?!”盛郁离不甘心道。
师寒商给了他一个白眼,冷漠地扔下三个字:“自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