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思忖:“是的,沈总,观山樾的楼王,子君两年前装修完一直没有住进去,一个多月前,我接到观山樾项目负责人的消息说,有两货车的植物在往那套房子里运,还有很多园艺工加班加点忙活,当时人手不够我们物业园林师傅也去帮忙栽种过。”
沈复摘掉眼镜揉着太阳穴思考:“她既然住进去,你们好好盯着她就是。”
“关键那么多植物,不是种花园,是种在主卧,子君对象是不是植物爱好者,大男人捣腾这些应该没什么大志向,对方有没有可能吃软饭?”
沈复视线轻落在书桌前摆放的文竹上:“你屁话何时变这么多?让观山樾的人好好盯着就是,弄花草就一定是吃软饭的?”
……
挂断电话后,沈复环视书房一圈,摆满了植物,虽被人含沙射影,但又想到好些植物没有浇水,拿起喷壶伺弄花草。
他的回忆中,子君的生母子衿最是闲情逸致的女人。
明明是举案齐眉的夫妻,最后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酿成如今局面。
思及此,开门叫来管家:“你看看哪盆最好?”
老管家诚实:“这盆米竹长势喜人,小姐应该喜欢。”
沈复重重放下手中水壶:“我看你老眼昏花,还有,她是夫人,你不要吃着我家的饭,还当自己是子家人,桌上那盆文竹不好吗?就那盆,仔细送过去。”
老管家劝慰:“都是当父母的人,孩子现在也参加工作了,就过去低头认个错,小姐脾气是执拗了一些,大不了你立正站好。”
沈复背手身后,没好气:“我去了也要她肯见我吧,就是乞丐求上门了,也得开门瞧瞧吧。”
“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哪儿受过这样的气,当年一穷二白跟了你,怎么说也是你高攀,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候有多不喜欢你,你晓得,都是小姐一个人从中斡旋。
后面怀孕,你把她丢在家,要不是夫人让我过来照顾她,产检都还是她一个人去。
初为人母,月子都没出,你的莺莺燕燕就大着肚子找上门逼她。”
瞧出沈复想打断,老管家摆摆手继续:“误会的事情你不用跟我说,事实就是你守不住身,别人做局是真,不管你多委屈,沈焱是你的孩子也是真。”
老管家说完抱着米竹转身:“你以为我愿意吃你沈家的饭啊,要不是小姐心善,知道沈焱你也照顾不好,让我过来帮忙,我现在就等着小姐哪天叫我回去呢。”
沈复追上管家,愤恨道:“摆平那个女人我又是拿钱,又是倒亏割地皮,结扎我做了吧!她就是不回来,还能怎么挽救,你来告诉我。”
老管家:“小姐生了别人的种,你心里会没疙瘩?轻轻就放下?你好好想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怎么做才能挽回你,那你就用同样的方法去挽回她。”
看着一路纠缠的沈复,老管家扭头呵斥:“沈复,我告诉你,子家人最重家风,别说子家拿门楣压你。我是孤儿,一切都是子家给的,就算是死,也是子家来埋。还有,我也姓子,子家连同佣人就没有外姓的人,子君是我们子家的孩子,你不要手伸长了,当年老爷何其优秀,心甘情愿改姓子,你呢?”
客厅佣人第一次见家里这位老管家发火,还是对着雇主沈复,意识到不宜久留,立马四散而去。
沈复明白,当年是自己高攀了她,哪怕如今他事业如日中天,在面对子家都形同蚍蜉撼树,他到底是不敢去子家要人的。
自尊作祟,他没办法像子衿父亲一样改姓,他是孤儿,但自己并不是。
子家孤儿院培养出来的孩子涉及各行各业,不少行业更是为国家效力。
他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做不到那个程度,即使这些年自己做慈善,更多的也是为了让子衿或子家人能高看自己一眼。
前年海市爆发疫情,子家医疗领域的人一个个扑往最前线,子君也去了,他很骄傲,哪怕是官方新闻里仅七秒镜头的医疗团队,他还是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工作人员隔离服背后看到了女儿的名字,那里面很多人的姓氏都是“子”。
四个月后疫情控制住,在新闻里,他看到牺牲的人员名单,有五位是子姓,一张张的黑白照,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想把女儿抢回来,不愿她涉险。
他承认自己自私,也晓得自己的腰杆,面对子家人,永远也无法挺起来。
思绪纷扰间,沈复行至庭院给刚才的人去电。
对方立马接起询问:“沈董,还有什么其他指示?”
“你让观山樾项目经理把监控发我。”
“沈董,之前汇报是我的疏忽,没有告知您,监控的事情,那两车植物进场前一天,子君找到项目经理,要求把她那一栋的所有监控全部切断。”
“行吧,这几天你留意一下,有任何消息跟我讲,可能我爱人会过去,对了,明天活动必须尽善尽美。”
“好的,沈总,那您先休息,有任何消息,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浙市子家
温室花房内,子家女佣神色紧张地拿着手机,走向蹲在地上扦插育苗的女人:“小姐,有子君的消息汇报。”
女人迅速脱下手套,接过手机:“说。”
“小姐,子君她,应该是抢婚了,抢的是个姑娘。”
本是随意拨弄着身边盛开的白玫瑰,听到这话,手上没注意被花刺扎出了血。
定了定心神,问出心中答案:“是那个吴望?”
“对的,抢婚后,这个姑娘留下子君和盛家人对峙,吴望逃跑半路拦截了一辆车,这个车是潇家的,去的是您好友王董的一场慈善拍卖会。
然后王董点灯送了一副百万级的画给她,但这个画最后是由潇家小辈潇沁怡结单送给潇老爷子的。
拍卖结束后吴望被子君抱出来,远看着像是昏迷状态,两人去到观山樾,后面沈焱也到了那里,三小时不到,沈焱离开,子君和吴望一直呆到今天下午五点离开观山樾。之后去子君的单位食堂没吃上饭,继续去了医科大学食堂,操场散步后两人再回的观山樾。
两人的接触过分亲密,我向两个校内学生打听了一下,说吴望是子君女朋友,她们的手机里还有两人的视频,我已经发小姐你的邮箱。
对了,小姐,刚刚国复物业给我递话,说子君向物业集团提出要求,明天下午要做一场业户活动,是围炉煮茶看夕阳。”
“我知道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
子衿反复播放邮箱内的视频,最后拨通好友王清电话:“向你打听个事儿,你可不要瞒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有向我打听事的时候,说吧,什么事儿。”
“清清,你认识吴望吗?这个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王清知道望儿逃婚的事情,自以为是盛家人拜托子衿来帮忙,立马警觉:“就是我蛮喜欢的小友。”
“你确定?蛮喜欢就给人点灯?好好说,既然是你的小友,那也就是我的小友,况且她还是子君的同学,子君说要带她回家,我先问问清楚才好。”
王清松了口气,转而和好友热络聊上:“你应该认识她的父亲呀,你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那台手术还是她父亲吴清澜来做的飞刀,但她母亲只知道叫苏禾,怪就怪在,她母亲姓苏,但却是雾市金家的女儿,别的什么都查不到。
这小姑娘也是可怜呀,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没了,一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把这个小姑您养得优秀得咧,十六岁就考上大学。
没多久她父亲也过世了,听说是连续三台大手术,最后一台手术结束,人就过劳猝死,抢救都没救得回呀,金家那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葬礼的时候还大闹准备吃绝户呀,当时都还打起了官司。”
“然后呢?”子衿喝着花茶追问。
“等我喝口水啊,快渴死了。”
王清喝完水继续:“我讲到哪里啦?”
子衿提醒:“打官司,继续!”
“对,还好当年是吴家打赢了,小姑娘学业生活都是两个叔叔供养的,遗产什么的都没抢。
小姑娘本来应该和你家女儿一样可以继续保送的,但人家本科读完就工作,二十岁都没有,那是要被社会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呀。
偏偏小姑娘争气,给两个叔伯在雾市乡下建了个养老大别墅,又是自己买房买车,投资了不少的小公司,国内外还拿了不少的奖,真真招人喜欢。”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子衿打断。
“我第一个项目交给她的时候,有一天就去视察,也没通知她们公司,就看到小姑娘在工地脏得跟个泥猴,我就偷偷观察呀,跟泼皮无赖吵架那架势一点都不输我们沪市女人。
专业度真是没得挑,我当时就对这个小姑娘很喜欢嘛,后来第二个项目继续找的她,我记得是特大暴雨,我那天本来也买了点礼物,想送给她嘛,结果小姑娘的助理说,她人不在,去我工地抢钢筋水泥去了呀。
我以为是什么打架闹事,都带上保镖了,去到一看,小姑娘淋着雨在现场指挥工人铺膜盖雨,没有东西盖了,她就和工人一袋袋搬水泥,水泥都比她重,心疼得我哟,你看到那姑娘就知道我为什么心疼了,那看着,风都能吹倒。”
“这么听来,确实是个很有工作态度的孩子。”
“才不是只有工作态度。”
“清清,你怎么还护短呢?”
“她可是我干女儿,我能不护短吗?”
子衿惊诧:“我怎么没有听说?你认干女儿这种事一点风声都没有。”
王清无奈:“她没有同意嘛,但我又特别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我才说是我小友的呀。”
子衿反问:“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你就不怕对方是欲擒故纵?”
“我什么人没见过,打一眼我就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我家望儿不是,她宁愿让人误会自己是我的小情人,都不愿意捞我这个干女儿的附带价值,你说,谁能做到。”
“那这么说,确实是个不向权财低头的好孩子。”
“人小姑娘要低头早低了,她之前合作过的甲方,喝多了酒还跟我说,原来是望儿不喜欢男人的钱。”
子衿立马来了兴趣:“怎么说?”
“你向各大地产圈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好些个年轻有为的小辈提出交往,向她求婚,还有拿钱砸她要包养的,你去听听就知道了,一表人才的多了去了。”
“对了,你明天有没有空啊?”
“我才不去你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明天到京市,和我一起去观山樾看看子君,怎么样?”
王清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计划:“正好上午有一场活动,你要不要一起?”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场合,我在观山樾物业办公室等你。”
“行。”
嘱咐完女管家订票事宜后,子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披着针织外套起床在衣帽间搭配起衣服来,既担心太随意,又担心太隆重。
复躺下没一会儿,又起床往温室花房走去,挑了一盆白山茶,抱着回了卧室。
子衿父亲当年改姓子,留在浙市,父母不愿举家搬迁,子衿年幼时,寒暑假必会在雾市陪着爷爷奶奶,直到她生下子君,遭逢逼宫,伤心之余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子君躲回了儿时的避风港。
子君小升初的时候,子衿接到爷爷电话,说奶奶自摸天胡,激动得在麻将馆昏倒送医,这才让子君在雾市办理初中入学,有孩子看着,两个老人也会悠着点。
吴望这个名字,还是女儿唯一提到过,除家人以外的人。
……
看着床幔,子衿满脑子都是要见女儿心上人的紧张,那姑娘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女儿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原来是因为吴望。
视频中,她看得出女儿克制的情感,而且,吴望的样子应该也是知道女儿喜欢她的,两人的肢体动作是下意识行为。
瞒着一直不和自己讲,难道是怕自己不会同意,还是女儿觉得自己是那种不开明的母亲。
思考越多,精神就越清明,看样子是睡不好了,一肚子疑问无处诉说,这种事如果和沈复讲,他肯定会阻止,就像当年父母不同意她和沈复一样。
那时的她无论和父母怎样抗争都得不到理解,朋友们也不支持。
可自己明白那是她非嫁不可的人,沈复从来没有哪一次让自己陷入婆媳矛盾。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尽他所能让自己过得舒适惬意,年轻时的沈复英俊帅气,而她从未有过不安。
即使后来丈夫事业迎来起色,可父母仍旧不见他,她的婚礼父母没有出席,婚后也不让她和沈复回门,那些年她夹在三人中间,一边是爱人,一边是父母,她左右为难。
她不能让女儿也经历那些,这么想着又一次拨通王清电话。
“清清,要是咱们女儿在一起,你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