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含羞草 第2章 苦月亮

“妈,家里来客人了吗？”林知边脱鞋子边朝屋内喊，鞋柜下一双陌生的男性皮鞋安静的停留着。

过了小半晌，母亲和一位陌生的大人从屋内走出。

林芬的神情微漾，可林知的笑却停顿了下，因为这两个人的身体不自觉地靠近，母亲的手挂在对方的臂弯中，这绝对不是普通朋友的距离。

“这是我们医院的杨叔叔。”

“您好。”

“你这孩子，快叫叔叔。”林芬嗔怪。

“不碍事，不碍事，你女儿长得和你挺像的。”那人打着哈哈，眼睛也躲避着林知的目光，别扭的想拉下林芬的手，“我先走了，下次在过来。”

林芬着急的挽留，“来都来了，吃个饭在走吧。”

杨林已在穿鞋了，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下次吧，下次一定。”

林芬见留不住，只好相送，“我去送下杨叔叔，马上回来。”

门静静的关上，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林知还是看着门没有动，第一次见面，在这样尴尬的时间和地点，这样仓促，她想过母亲会需要人依赖，只是没想到过会是他。

刚拿起书没看几分钟，就听见妈妈推开了门，“被子怎么又没有叠。”

默默翻了一页书，妈妈还在说：“你看看你的房间，乱成这样也不知道收拾下。”

林知知道如果自己不让她满意，她是不会从房间出去的。

只好放下手里的书去叠被子，大人的房间可以明令禁止入内，可小孩的房间却可以随意出入，甚至就算锁起来也会被擅自打开，她的房间必须是透明的，就像她的心一样。

可她不能反抗，因为这是为她好。

再捡起书的时候已经很久了，刚想翻一页，身边又有人说话，“作业做了没。”

“还没。”

“做了在玩，听话。”林芬不赞同的看着她。

她快要忍不住了，她只是想休息一下，就不能让她自己清净会，作业她会做，为什么要逼她做。

“等一会，还有一点这章就要看完了。”

林芬没说什么，转身做自己的事，过十分钟又来看，“怎么还在看，不是说好看完就写吗？”

“有几个生词，我查费了点时间，还没看完。”

“推来推去，你是不是又不想写作业。”

“作业，作业，说来说去就是写作业，我会写，你能不能不要管我，让我看会书不会死人的。”

“我不管你谁管你，不要以为你最近成绩升上来了就得意忘形，不努力，迟早都得摔下来。”林芬声音大了起来。

大人的怒火总是易燃，甚至忍受不了一句犟嘴，始终捍卫着自己的统治地位，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生气，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林知不想说话了。

“写不写？”声音越发拔尖。

林知捏紧拳头，听着她开始叫1,2,3。

“你是不是又想打我？”

“你听话我就不打你。”

林知愣一下，无言的深深看向她的眼睛，猛地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鸣叫。

她闷着一口气走到林芬跟前，母亲两颊微股着，眉峰紧蹙，饱含怒气。

林知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妈妈，像一头困在笼子的小兽，只能原地打转，不得其法，激烈愤怒被强制压下，在胸腔起伏，逼于无声。

对这个人，该如何是好。

两人对视的刹那，母亲眼里点上微红。

“打吧，打死算了。”

林芬再也忍不住，林知这回却没哭，只是眼睛和鼻尖都红了。

看着她身上的印记，林芬却哭了，“你知道为了你，我有多辛苦，受了多少委屈，你能不能放过我，听话些。”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林知心很疼，但是压抑的空间，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妈妈，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我也很痛苦啊，谁来承担我的痛苦，我也希望你能抱抱我，夸我啊。

可这一招却总是无可奈何的对她最管用，林知终于败阵，转身时扫了一眼，这敌视的一眼和用力放回的椅子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大反击，只是，这一点点反击也还是会被追着教训吧，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憋着哭劲去翻课本，写了没几个字，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作业本上，她又立刻擦去，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翌日，天色渐晚，街上也已点灯，林知家的饭桌上美味的晚餐早已放到微凉，谈宵的门被敲开了，是林知的妈妈，“眠眠今天有来过吗？”很焦急的表情。

察觉不对，谈宵正色，“没有，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晚了，眠眠都没回来，老师说学校老早就放学了。”林知妈妈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六神无主的样子。

“您别急，同学册您有吗？联系下看看谁放学的时候见过她，您这边打电话，我看能不能找几个人帮忙在附近找一找。”

“好好好。”

林芬找了几个朋友去学校附近，谈宵在周边街道寻找。

她常去的地方，他都逐一去找，从希望到失望，最后也开始变的焦虑，四周快要找遍了，最后找的地方，是那个她从不去的埋过两只金鱼的公园。

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书包坐在公园树林中的休息椅上，呆呆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谈宵走近的时候步伐很急，真的到了她面前又变的缓缓，声音也轻柔，“很晚了。”

林知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惊喜，也没有被发现的慌张，只是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你妈妈很担心你。”他还是打破了平静。

半晌，林知默默的开口，“我知道，我也知道最后找到我的人会是你，我只是觉得好压抑，想呼吸点空气，放心，就算是离家出走，没等到她发现，我自己就会忍不住回去的。”

她站起身，就像是平常散步后的轻松，“我们回去吧。”

林知走在前面，她没有等他。

她总是这样，这样让人忘记她的年纪，明明是个小孩，却像个大人。

回去的路上，谈宵已经通知了林芬，林知站在旁边等他挂完电话，“我们走慢点吧。”

她好像知道谈宵的疑虑，“等下，又得挨骂的。”有点自暴自弃。

谈宵无法说什么，做为一个外人，他能做的实在太少，只是步伐随着她的，更慢。

林芬座在客厅的沙发上，眼圈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起身，两步就冲上前，眼睛里的泪又撒了出来，拉住林知的双臂，用力摇了下，“你去了哪里，你是要急死我吗？”

她用的力气太大，疼的林知双眉紧皱，她还是闭紧了嘴什么也不说。

见林芬又要抬起手，林知眼睛没有眨一下，只等那巴掌落下来，早就知道的结果，不是吗？

手臂却猛地传来一股拉力，谈宵将林知护在身后，那一巴掌落到他脸上，响亮的一声，“她知道错了。”说完侧头示意身后的林知。

看着那微红的掌印林知楞住了，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挡在她面前。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还是那么温柔，绷紧的弦慌张的松弛再难弹响，“是我贪玩了，下次不会了。”

林芬还想上前说什么，电话又响起来，她又被医院急冲冲的叫走了，临走还抓紧时间对谈宵道歉，叮嘱林知等她回来。

等她走了，谈宵回头问：“为什么要惹她生气。”

“我只是想知道，她还在乎我。”

谈宵叹了一口气，一个家长想要惩罚孩子简直轻而易举，小孩所谓的反抗只能是自暴自弃的伤害自己去赌大人的在乎，明知道没有筹码但还是想赌。

谁又能真正相信，她不爱我。

“她要打你。”

“嗯，不打才奇怪。”她边说边伸手向谈宵的脸颊，只是对方这次却退后了半步。

林知在他松开手的时候拉住了他，“疼吗？”五指的掌印变得清晰，在白皙的脸颊上那样明显。

“一点点。”

手腕微微施力，谈宵的身体不由的倾向她，太过明显的意图，却无法再退一步，因为她的力道在加重。

林知盯着那指痕，两人距离渐近，她甚至像要依偎到他怀中一样，谈宵看着她的脸，软嫩圆润的可爱弧度，这样近的距离，连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在灯下都发着绵软的光。

快要如愿碰到的时候，谈宵偏过了头。

又落空的手，让林知愣了一下，她去找谈宵的眼睛，他还是避开的动作。

可他没有推开她的意思，“我要看看，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软软的，有点可怜，对方突如其来的躲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次再伸出的手，他没能再躲，林知只是在指痕旁轻点了一下，微温的细嫩指尖一触即走，留下点点的暖意，手掌并未撤走，隔着一点点距离描摹着伤痕，偶有抚到敏感的皮肤，又是一阵痒意。

身体在意识反应之前，已经抓住了那只手，看到对方眼里的吃惊，谈宵有点懊恼，“我没事。”

又是半步的距离。

林知心中微微失落，最近他在躲她。

不想他为难，林知也退开半步，去揭饭桌上的罩子，“吃了吗？一起吃一点？我给你拿碗。”

“我已经吃过了。”

“要走了吗？”林知回头望过去。

“等下吧。”

林知欢喜的去拿碗，“我去热饭，还是和我再吃一点吧。”

谈宵没有拒绝，吃完一起洗碗的时候，他终于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我不想说，但，我可以向你和妈妈一起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

谈宵没再问了，只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说别人就不会知道的，在这个小地方，只是人人一张嘴都可以淹死人，“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林知对他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