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展云做饭的端正态度值得肯定,但手艺也就是初学者水平,要说多好吃是真没有,但是谢漪白也没指望能吃到山珍海味和饕餮盛宴,心意最珍贵,当一顿家常菜已经非常丰盛了。
他们就三个年轻人,也不讲究春节习俗,饿了就开饭。
窗外的天还亮着,冒着热气的饭菜就摆上了桌,谢漪白见阿楚还在玩手机,叫她快洗手过来吃饭。
阿楚听话地去洗了手,却一脸萎靡地坐到餐桌前。
“怎么了?不会还要我给你发压岁钱哄你吧?”谢漪白调侃她。
阿楚跟他的时间不长,但和他无话不谈,无所顾忌地说:“大过年的,你粉丝在超话团建骂我,说我嫂子瘾犯了想上位。”
谢漪白:“啊?”
阿楚想了想找他吐槽的确不妥,又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都是女友粉嘛,见不得你身边有年轻美女也正常,大不了我以后不化妆不穿好看的衣服了。”
谢漪白这类流量型男艺人,都要用单身人设给粉丝提供一些浪漫幻想的空间,工作团队中比较忌讳出现貌美的女性员工;阿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女,但她身材傲人、穿搭品位出众,有几次打扮得时髦,陪他走机场被粉丝拍下来了,便对她耿耿于怀。
艺人工作室遭受粉丝的辱骂是家常便饭,阿楚入职以来饭圈里对她的非议就没间断过,她本不在意,但神通广大的网友不知用什么方法扒出了她的微博小号,今天她一登陆就被发现自己被网暴了,心头晦气得要命。
对此谢漪白也束手无策,他既不能站出来光明正大地袒护阿楚、制止粉丝,也不能顺应粉丝的呼声辞退阿楚——他非常认可她的工作能力。
所以只能开解她:“没事,你想想我挨的骂也不少,你把小号注销了,暂时别上网,风头总会过去的。”
邢展云联网只是为了打游戏,对网络舆论关注很少,听了就道:“为什么要放纵她们胡作非为?起诉她们啊,我看你们明星工作室不是经常给造谣的网友发律师函吗?”
谢漪白放下筷子,好性子地解释:“律师函都是发给黑粉和对家粉丝的,哪有明星起诉自己的粉丝啊?我要那么干,只能说明我活腻了。”
“艺人当然不能寒了粉丝的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小白老师,我自己也做过粉丝运营,我知道她们的心理,我就随便一说,你别介意。”阿楚洒脱道,“为工作牺牲点个性也不算什么,过完年我去理个短发,以后上班只穿男装。”
邢展云对穿衣打扮很有心得,赞赏道:“你个子高气质好,穿男装也会好看的。”
谢漪白脑补了一下,说:“我觉得可以,正好赞助商和品牌方寄来的衣服我都穿不完,你还能帮我分担一些。”
阿楚被他们一唱一和的鼓励逗笑了,说:“什么啊!我又不是要变性!等下了班我还是要穿自己的衣服的!我可是辣妹!”
谢漪白举起酒杯道:“好的,感谢你为工作做出的牺牲,我敬你一杯。”
他们仨没到饭点就上桌,不到半小时就吃饱了,只能干坐着玩手机;这样不走流程不按传统习俗地过节,是显得日子空落落的,并且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爱看联欢晚会。
邢展云问:“要不来点酒?”
阿楚正需要酒精消愁,说:“好啊!”
谢漪白也没反对。
于是邢展云去岛台上提起自己带来的购物袋——里面除了采购的食材,还装着少量用于调酒的水果,有西柚、青柠、苹果;和小瓶装的石榴糖浆、不同风味的利口酒。
这叫有备而来。
接下来他们聊天的地方变成吧台,白兰地、龙舌兰和伏特加等基酒谢漪白家里就有,放在酒柜里随意取用。
邢展云的厨艺生疏,调酒技艺却是炉火纯青——在酒吧见多了,自己偶尔也上手,后来熟能生巧,发展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
怎么说,帅哥调酒根本是一门表演形式,邢展云搞的这一出,如果剪辑成短视频放到网上,指不定有多少人想变成他手中的冰块,被他切碎削圆。
阿楚情不自禁感叹道:“还是跟着小白老师才能悦目愉心啊。”
谢漪白轻呷了一口专门为他调制的“解构苹果”——据说最近很火的一款鸡尾酒,他心服口服了,确实好喝。
虽然公寓里没有张灯结彩,连窗花和对联都没有一副,但过年的氛围和往常不一样;良辰美景,饱餐后还有美酒,谢漪白在微醺之中看邢展云都觉得秀外慧中了。
好多年前,他在中介的带领下按响了公寓高层的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留着中发,很有型的男孩子,嘴里叼着棒棒糖,一边腮鼓起,淡淡地扫视他之后,让开身说:“长得好看可以便宜点。”
那时的他很肤浅,为自己的房东兼室友是个阔气的帅哥感到欣喜——好比第一次买彩票,就中了一张小面额的奖金。
尽管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困境,但足以使未来一段时日心情愉悦。
谢漪白回想起他和邢展云闹得不欢而散的原因,竟然只剩下轻描淡写的唏嘘,仿佛他们之间的千沟万壑都被那六千万填平了。
但是如果一个人只是想和你谈恋爱却失败了,不仅执着你好几年,还为你花钱花心思——看在他如花似玉的脸蛋的份上,你又怎么忍心继续厌恶他呢。
或许世上不乏高洁脱俗的智者,可以抵抗这一切小恩小惠。
可谢漪白自认是个俗人,他俗得很纯粹,只要是动了真感情就能打动他。
他无法像他扮演过的仙君天神那般,把爱慕者献上的真心扔进垃圾桶。
然而他目前收到的真心有一点超载了,一手一颗都捧不过来。
哪怕是真神金仙也未必能消除他的烦恼。
谢漪白喝完第三杯甜酒,嘴里只尝到苦味,他不打算许什么愿望了,新的一年,自求多福吧。
晚上八点,酒足饭饱,他们决定休息会儿,找部电影来看,或者找一款游戏玩一玩。
谢漪白帮着邢展云收拾餐桌和厨房,阿楚拿着他的手机过来,说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跟爸妈约的是国内零点打视频,寻常人这个时间段正该陪家人吃年夜饭,会给他打电话的怕不是善茬。
不是盛柯,就是邹延。
谢漪白接过自己的手机,好吧,是后者。
他接起电话,邹延一改前阵子对他不闻不问的冷落,亲切地问候道:“小白,新年快乐,听说你今年没回去,父母也没在身边?”
谢漪白作为公众人物,他的公开和私人行程一向不是秘密,有心或者有渠道就能打听到他的所有动向。不过邹延明知道他孤家寡人地过年,也没说聊表心意,吃完饭了才来过问他的死活,虚伪!
“嗯,也祝你新年快乐。”他说,“我爸爸妈妈去旅游了,我正好想一个人呆着。”
“那你在家吗?”邹延问。
谢漪白脑内的警铃摇响了,邹延来过他家,随时能上门找他——他想起盛柯说过的“就算谁都不说,邹延也全知道”——不会是暴露了吧?然后邹延跟盛柯吵完还不作数,要来找他算账。
啊……
谢漪白倒是不怕邹延危害他的人身安全,正如银然所言,那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是邢展云,那他的下场很难说,但邹延是个满脑子精明算计的人,不可能做赔本生意,都在他身上下这么多注了,总要见到收益和回报才能罢休。
至多是让他老实交代、亲口承认他的不堪之处,再从他这儿讨回些精神上与实质性的补偿。
都说了不要连累他了!真是的!
如此喜庆的日子,谢漪白不想做罪人,他推诿道:“我在家,但是今天好困,我待会儿就要睡了。”
“这么早就要睡了吗?”邹延的情绪和语调都很正常,没有按捺和隐忍的趋势,也不像要发火的前兆。
“嗯,拍戏期间都没睡醒,一到放假只想补觉。”谢漪白压着嗓音做出疲倦感。
“那你早些歇息,等你睡醒了再说,”邹延温声道,“晚安小白。”
谢漪白接完电话,急剧跳动的心脏难以安顿下来,在他的胸膛里怦怦乱撞;似乎连这间宽绰敞亮的公寓都装不下他这颗忐忑的心,再待在家里他就要心慌而死了。
“展云!”他紧急地呼叫道。
邢展云刚把碗收拾进洗碗机,应声道:“嗯?”
“咱们出去玩儿吧!你那边不是有很多聚会和好玩儿的去处?你选个人没那么杂的,我想热热闹闹地跨年!”谢漪白的双眼光亮四射,亢奋道。
邢展云没搞懂他怎么一眨眼就转性了,但他提出来的需求,邢展云哪里会拒绝;再说好玩儿的聚会多的是,总有一处容得下大明星寻欢作乐。
“好啊,我马上问问。”邢展云洗干净手,拿起手机。
“我就不去了啊!”阿楚道,“我另外有约,跟小姐妹订了房,要K歌到天亮。”
大家都有自己的解压途径。
夜里九点,谢漪白里面穿着短袖、外面套着冬装,跟邢展云结伴出门了。
说是哪家会所在举办炎炎夏日主题的跨年派对,暖气开得很足,还有恒温泳池,并且是内部邀请制,会员门槛卡得很严,不怕被偷拍。
谢漪白不会下水游泳,但他喜欢亲近水岸,而且这跟他“泡着温泉跨年”的预期想法不谋而合,很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