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做你们的宝贝啊!谢漪白差点喊出内心想法,然而门外传来的笑声制止了他。
女人们有说有笑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突兀地闯入耳畔。
人来齐了。
“你先回去吧,我迟点。”盛柯扶着他的肩头,将他推了出去。
谢漪白趔趄地回到走廊里,四下无人,月亮依然高悬在屋脊之上,几片薄云凄凉地飘着。
舒霖接到银然等人,在一分钟前穿过廊下去了包间。谢漪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怕有牙印,借着窗户玻璃的反光查看,确认没留下印记后,他追着她们的谈话声,加快脚步往回走。
包间内暖气充足,两位女士脱下外套交给服务员,淡雅的香水味流散在空气中。秦芊芊与银然年纪相仿,却长了一张白嫩的娃娃脸,四肢纤细柳长,笑起来眉眼弯弯,温煦如春风的亲和力,使得谢漪白对她顿生好感。
银然道:“漪白跟你芊芊坐吧。”
毕竟是要拍感情戏的,提前熟悉下对合作有好处,谢漪白喜滋滋地坐到秦芊芊旁边,问候道:“芊芊姐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秦芊芊:“你好小白老师,我侄女可喜欢你了,一听说我要跟你搭戏,一直闹着要去探班。”
“好啊让她来,签名合影管够。”谢漪白豪爽道。
舒霖交代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在桌边找了一圈,挠头道:“柯导呢?我去找找他吧。”
邹延:“坐下,不用管他,他好手好脚的,还找不到路回来吗?”
这针对的意味过于露骨,舒霖依旧是谁也不愿得罪,邹延的命令固然不能违背,可传授他真才实学的是盛柯,两股冲突的指令在他体内交战着,害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方晔看不过眼,替舒霖解围道:“咱们的导演真是勤快,什么活儿都抢着干,不然给柯导打电话吧,这么冷的天,进进出出的容易风寒。”
舒霖只好坐回去,拨打盛柯的手机号。
影帝的话不能掉地上,邹延瞥着舒霖,和方晔说:“他年轻人,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不多历练,省着力气还不是去祸害花花草草。”
连谢漪白都听得出邹延在阴阳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舒霖,未满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长得仪表堂堂,又和邢展云相识,那圈子里好几个纨绔阔少是人形泰迪,专玩网红名模外围,舒霖要是成天和那群人鬼混,不拈花惹草才怪了。
娱乐圈是表面光鲜,私底下乌烟瘴气的腌臢事从不少见,不定时被曝光的艺人塌房事故,除了婚外情恋爱纠纷,多是黄赌毒相关。要是扎根于纵情声色的场所,白纸也能被染成乌黑。
谢漪白很赞同邹延的管理用人思路,这种精力旺盛的小年轻,闲不住的,一有空就想着猎艳和挥霍青春,所以就该多干活儿,累得够呛就没空胡搞瞎搞了。
不过这到底是舒霖的私生活,邹延拿到场面上来说,就像长辈当面揭小辈的短,不厚道。
但谢漪白联想起邹延和邢展云动手的那天,其实,邹延一向如此吧,嘴上不饶人,温厚宽和只是对他的特殊待遇。
盛柯的号码拨通了,却没人接。舒霖皮糙肉厚,被点名批评也不害臊,申辩道:“我哪有能耐当祸害啊?哥你又乱说。”
一道道热菜上桌,一盘清蒸鲈鱼和松鼠鳜鱼香得谢漪白食指大动。
邹延用服务员端来的热毛巾擦了手,说:“他不接你就别打了,他饿不死。”
银然不清楚这两兄弟在闹什么幺蛾子,但她最年长,不能由着邹延发脾气,那传出去不好听,说:“你们吃,我去找。”
她是大姐头,邹延不会对她颐指气使,由她去了,自己则负责照顾好几名主演。女士优先,所以要让秦芊芊先动筷子。
“芊芊姐,你尝尝这个。”说着便要给她盛汤。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谢谢延总。”秦芊芊客气道。
谢漪白等她尝过第一口,才去夹自己喜欢的鱼肉,还没放进嘴里,又听舒霖说:“谢老师比我们晚回来,有见到柯导吗?”
“没有啊。”谢漪白一脸的无知。
他的警觉性急剧攀升——这个舒霖……究竟知道多少?
银然出去不久,就将盛柯领了回来,两人似乎聊得不错,银然眉稍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邹延什么都没过问,舒霖不敢吱声,方晔和秦芊芊不明就里,而谢漪白更是把自己当透明人,大家气压低沉地享用了一顿山珍野味,纵有欢笑和举杯之时,脸上神情也并不如何真切。
吃过饭还不算晚,隔壁屋子的壁炉生起火,备好了珍藏美酒等他们饭后品鉴。
这山庄选址偏僻,坐落在荒山野岭,建筑朴实无华,饭菜只能说食材鲜美,厨子的手艺并不出众,酒水也不是自产自酿,只是老板个人的收藏爱好。
但在烧着壁炉的客厅里,有一整面杯子展示墙,摆着上千只价值不菲的水晶玻璃杯,工艺或繁丽或复古,材质、数量、品类之丰富,谢漪白看得眼花缭乱,他有选择困难症,光挑酒杯就花了二十分钟。
他拿下一只据服务员介绍说是日本大师纯手工精雕的彩色洛克杯,观赏着杯身的花色纹样,如万花筒般绚丽多彩;银然走来他身侧,他还浑然不觉。
“选好了吗,漪白?”银然端着流光溢彩的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嗯,这个好看。”他说。
在这里喝酒,是酒衬杯子,银然陪他去吧台,给他推荐酒类;其余人坐在沙发上把酒言欢,只有盛柯站得远,独自立在墙前赏画。
那幅巨大的油画不知是从二级市场还是拍卖会上淘回来的,年代久远,油彩蒙尘泛灰,是一幅远山落日的风景图,画得很俗,不知看点在哪里。
谢漪白懒得再纠结,要了一杯银然喝的威士忌。他刚要反馈口感,银然却先轻启朱唇,用秘而不宣的口吻道:“柯导问我,你明年有没有档期,他下部电影想找你。”
这……叫他怎么回答?
盛柯是真疯了吧。当初他面试小配角时,那么看不起他,这会儿又非要他演了。
明知对方是别有用心,他也拒绝过很多次了,耐不住人家是巨导啊!想演的演不上,想拒又拒不掉。
谢漪白久久未给回应,银然当他是受宠若惊,吓的,再道:“是真的,饭前他亲口对我说的,你要是不反对,我就给他回话了?”
“我反对。”谢漪白的喉咙里泛起烈酒带来的烧灼感,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怕我演不好,败坏路人缘。”
银然瞠目结舌道:“你这才喝了两口,就醉了?你傻吗?你不要前途了?你还记得签合同之前,咱们是怎么谈的吗?你说你不想演偶像剧了,想转型,要做演技派,我是被你野心打动才签下你的,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眼前,你说你不要?”
谢漪白有苦难言,含蓄道:“姐,能演我当然想演,但是你也看到了,目前延哥和柯导闹得挺僵的,我这时候接柯导的片约,不好吧?”
“呵……”银然看他的眼神变得玩味、复杂,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嘲,“漪白,我是你的经纪人,我只能为你的事业做规划,不能指导你的人生,但你要是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那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奉劝你,回头吧,你走不了这条路。”
银然终究是他的经纪人,在利益上和他深度捆绑,没有动机加害他。谢漪白听劝,也很渴望她那“过来人的经验”,直言道:“那我接了,延哥怪我怎么办?”
“你要学会把工作和感情分开看待,这两者的逻辑并不互通。邹延在事业上投资你,是要看到回报率的,他可能会不高兴,但他不会因为你接了一部电影,就毁掉你的演艺生涯,那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银然为他梳理道,“至于你们的私人关系,是否会因为他不高兴而恶化、破裂,我的确给不了你意见。”
谢漪白似懂非懂道:“那我想一想吧……”
他是为了资源才攀上的邹延,如果为邹延而放弃大好资源,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谢漪白立刻将自己说服了,他感激道:“谢谢你啊银然姐,很有启发。”
银然浅啜着酒,对他莞尔一笑道:“加油啊漪白,不是谁都有你这造化的。”
谢漪白的胆量不够大,但他下定决心的事绝不拖延,学得快,行动力也强。
晚上十一点,这场小聚散会了,众人喝得微醺,还好都带了司机和助理,银然顺路送秦芊芊,舒霖和盛柯一路,余下三人分开走,但谢漪白改变主意,叫小刀自己回,他跑去找邹延。
邹延原以为要哄他好几天,才能令他回心转意,见他主动粘上来,有所预感道:“怎么?有话要跟我说?”
“嗯!”谢漪白麻利地坐进后座。
邹延上车关上门,让司机别着急动车,给他时间道:“说吧。”
谢漪白往驾驶座瞅一眼,邹延便又支走了司机。
车内变作二人的私密空间,谢漪白大胆地坐到邹延的腿上,两条手臂搭着对方的肩,眼眸的光被睫毛掩去一半,喏声道:“延哥……”
邹延没喝醉,想着借助酒劲也别有滋味,就要亲他,却被他躲开了。
和以往的回避闪躲不同,谢漪白这次并未收回视线,眼睛晶亮地瞧着人,只是将两根手指压在邹延的嘴唇上,凑得很近地说:“你先答应我……”
邹延出其不意地想咬他的手指,又被他机灵地躲掉了,于是懒怠地陪他耗着,“答应你什么?”
“银然姐跟我说,柯导想让我演他的电影……我可以去吗?”
“不行,”邹延说,“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
“可以,”谢漪白执着道,“你要说可以。”
邹延很不喜欢别人做他的主,哪怕是亲爹亲妈也得和他好说好商量,没人能操控他的意志。他思考着,为什么谢漪白敢对他说这话,然而还没思考出所以然,谢漪白的手就顺着他的胸膛,滑了下去。
原来是学坏了。
邹延酝酿着措辞,可惜男人的理智敌不过本能是常态,他在思绪将要被搅乱之际,抓住谢漪白的手指,说:“不行。”
“可以。”谢漪白的鼻尖蹭过他的鬓角,唇瓣像吐着温热馨香的花朵,有着浓丽的颜色和娇润的质地,声音犹如灌注了魔力的咒语,“可以嘛……”
邹延感觉那股钻心的痒,是从天灵感发散到脚底的,痒得他坐立难安,全身细胞都在贪婪地渴求着;面对前所未有的强烈欲念,定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很轻巧地被碾碎了。
谢漪白时刻保持着清醒,牢记着自己的目的,他知道人到这关头最易犯浑,按住邹延的肩膀,掌握主动权道:“可以吗,延哥?”
偶尔放手一次,任由事态朝未知的方向发展,或许能体验到不同寻常的刺激。——这一念头的萌生,使邹延对自我有了全新认知,撬动他的原则,竟然就只需要三两句话。
但被谢漪白的双眼俯视着,那双总是纯净、清亮的眼睛,仿佛闪烁着妖异的光,攫取了他的心神,还挑在指尖肆意揉捏、玩弄。
邹延心悦诚服道:“可以。”
谢漪白笑着,唇边的酒窝好似涟漪,笑声随之荡漾开来。
邹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他愿意为这样的笑容倾家荡产,哪怕这是场噩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