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白昼短,夕阳很快坠下山头,谢漪白随邹延走过蜿蜒的山路,天幕降为深沉的幽蓝色,回到平坦的石子路上,和从另一边下山的几人碰了头。
盛柯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下抽烟,被舒霖和方晔找到了,他喜欢放风,伫立在风口也不觉得冷,但旁人就不行了,方晔和他聊了两三句,就指着天说快黑了,去室内歇着吧。
舒霖从邹延那儿领了命,要招待好影帝,只得劝盛柯一路同行。
盛柯跟方晔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拢共就见过两三次,这份薄面还是要给,便陪同他们往山下走去。
“柯导确实和传闻中一样高冷。”方晔和舒霖调侃道。
盛柯为自己辩解道:“我不高冷,就是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方晔提议:“那聊聊电影?”
又来个没话找话的。盛柯道:“我不跟不熟的人聊电影。”
“你这还不叫高冷?”方晔假意吃惊。
盛柯:“也许只是话不投机。”
舒霖听着他越描越黑,心都凉透了,正要出言调节气氛,方晔却笑着说:“行吧,是我聒噪了。”
盛柯又道:“你的电影我都看过,恭喜你,年纪轻轻就拥有这么多代表作。”
“柯导谬赞,还是您更厉害,年纪轻轻就被写入了华语电影史。”方晔恭维道。
“我没读过电影史。”盛柯一句话终结了交谈。
方晔原想跟他交个朋友,却碰一鼻子灰,不多言了。
舒霖汗颜,想紧急呼叫邹延来救场,然而求助无门。
谢漪白被邹延牵着,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和那三个沉默寡言的人碰上,即刻闭上嘴。
盛柯看到谢漪白,心里和面上都很高兴,话变多了,旁若无人地直说:“邹延又把你哄好了?”
额,不会说话的人,能不能学会闭麦!谢漪白朝邹延背后躲了躲,装作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邹延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装了,眼中漫起明显的不耐烦,揽着身后的人先走了。
谢漪白是被哄得很好,但他今晚的注意力集中在方晔身上,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像小矮人仰望白雪公主。
后天,不,再后天!他就要和这么优秀的演员的一起工作了!怎能不激动?
也不怪谢漪白为之雀跃,方晔在他这年纪时,已经拿到三金满贯和柏林影帝;这份履历表不单单是在内娱一骑绝尘,放在整个亚洲男演员里也是名列前茅,不可复制的灿烂人生。
无论内地港台,只要排得上名号的华语导演,手头有了主角设定为男青年的本子,都要先递给方晔筛选。
方晔挑剩下的,才轮得到其他人。
这“其他人”里还不包括谢漪白之流的偶像剧小生,电影资源极少向剧圈流动,谢漪白若不是有这番际遇,甚至没资格和方晔坐同一桌。
所以他分外珍惜直面偶像的机会,眼睛里含满了星星。
谢漪白并不奢望太多,如果这辈子能达到方晔一半的成就,他就知足了!
邹延原本很不爽,但仔细观察了下,他那是纯粹的迷弟心理,决意暂时不跟他计较。
今日这顿饭本身是为款待方晔而设下,邹延的目的不外是暗示下影帝——既来之则安之,你都答应帮忙了,不如一帮到底,照顾下咱们的男主角,该让妆让戏的时候,别吝啬小气。
方晔曾经欠过邹延不小的人情,还债自当尽心尽力。
他不缺奖项,还有着取之不尽的资源,对盛柯的片约尚且是无可无不可,一部网剧,戏份又不算多,纯当花时间交朋友。
一开始,方晔是冲着盛柯来的,因为盛柯从不给他递本子,也不爱露脸,性格孤僻的天才,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不跟邹延混上点关系,都见不着这人。
谁不好奇呢。
然而今日一见,跟盛柯不太投缘,反倒多出了耐心解答谢漪白的疑问。
“所以你当时拍戏,那头金钱豹是真的?不是道具和特效?”
“是真的,剧组托了很多关系从动物园租借来的。”
“那你胆子好大啊,连金钱豹都敢摸。”谢漪白崇拜道。
“它还没成年啊,是只人工繁育和饲养的小豹子,比野生的亲人,现场的保护措施也不少;不过不是保护我,是保护它。”方晔说。
谢漪白捧场地大笑,他觉得方晔谈吐文雅,风趣幽默,真不愧是他男神。
天色已暗,窗外一片漆黑,圆桌上只摆着茶水和小食,还在等人,银然和秦芊芊还没到,她们俩是老相识,早年间合作过,下午约着去逛街了,过来要晚点。
谢漪白和方晔聊得起劲,并未冷场,于是舒霖乐得清闲地开了一把游戏。
邹延本该和盛柯永远有话聊,但冷战嘛,谁先张嘴算谁输。邹延回消息,盛柯也只低头看手机。
谢漪白笑完了,才发现桌上只有他和方晔在讲话,他下意识地噤声,如同不知所措的小学生。
方晔喝了口茶润嗓,邹延时刻关注着节奏,为不让时间留白,重新起话头与对方聊起投资。
舒霖的游戏被一条语音消息中断,他放到耳边一听,随即站起来,插了句话道:“银然姐说她们快到了,我去门口接一下。”
人来齐了就该上菜了,谢漪白说:“我去洗个手。”
这里的包间竟然不带卫生间,还得服务员带他去外面指路。
山里的夜晚风大,吹得人瑟瑟发抖。
谢漪白穿过走廊,找到温暖的洗手间,在镜子前哼着歌,清洗着双手。
这是他妈给他养成的习惯,吃饭前尽量用洗手液洗手;他没找到纸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那么回去了。
白天艳阳高照,晚上明月高悬,他望着屋顶上那一轮银白的月亮,虽然不够圆,但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和光污染的喧兵夺主,只是孤独地挂在天边的月亮,他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谢漪白本能地想掏出手机拍照,却想起他的手机留在了桌上。
哎。他兀自惆怅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在走廊的另一侧,半掩的门内,还站着别人。
他不看路,暗处伸来的手擒住他的手臂,轻易地将他扯进了无人的棋牌室。
门一关,谢漪白遁入黑暗的瞬间浑身汗毛倒竖,六神无主、魂不附体,想尖叫还被捂住了嘴。
幸亏盛柯衣服上的熏香味很有辨识度,他嗅到那味道才从“命不久矣”的紧迫感和恐惧中解脱出来,冷汗黏在他的后颈和背上,带来凉悠悠的潮意。
谢漪白剧烈喘息着,待缓过劲来,抬手就要反击——盛柯挡下来了,出声道:“要跟我打架?”
“打什么架?我是来吃饭的!”他恨恨地垂下手。
“你决定和邹延好了?”盛柯问。
“关你什么事啊!”
“小声点,想被别人听见?”
谢漪白收起声量,埋冤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来这套,真的很吓人!我被吓出心脏病怎么办?”
“是吗?刚刚吓到你了吗?”盛柯明知故问道,“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呢。”
谢漪白正想说现在跳得没那么狠了,却忽地反应过来盛柯是在调戏他。
他恼羞成怒了,对面前的人乱打乱踢地发泄一通,“你怎么那么坏呢你!”
盛柯结结实实地挨了他几下子,却没还手,岿然不动地挡在他前面,等他的手脚消停了,又说:“看在你新剧要开拍了的份上,我就不给你添乱了,但是你不准跟邹延做什么,他亲你摸你,你都得拒绝;还有那个方晔,不准你缠着他。”
“你疯了吗你!”谢漪白还想动手,这次盛柯按着他的手腕,让他使不上劲。他不甘心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爱跟谁亲热、想缠着谁,那是我的自由!”
“我本来就不正常,你不是知道的吗?”盛柯趁着他手不能动,摸黑亲了他一口,亲歪了,嘴唇落到他的下巴上,感觉到光滑,便张嘴咬他。
咬完了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和我的事公之于众。”
被啃得湿漉漉的下巴,像极了谢漪白狼狈的精神状态。
“你何止是不正常,你是令人发指……”他颤巍巍道。
别说公之于众,盛柯就算只告诉邹延,他也玩儿完了。
因为邹延今天才说了,不可能把他让给任何人。
那邹延要是知道,他早和盛柯那什么了,惩罚他的方式肯定不止冷暴力那么简单……
“你说得轻巧……我、我管得住邹延想做什么吗?”
没开灯的屋内,盛柯的表情融于黑暗,但谢漪白想象得到他绝对在笑!
“天底下就你管得住了,你前面钓了他那么久,谁还能比你更会啊?”盛柯说。
谢漪白的求生欲极强,还想再挣扎下,套话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跟你睡过?我还说你造谣污蔑呢!”
盛柯松了一只手,绕过他的腰线摸到他的后腿,“你这儿,有颗痣。”
“!”谢漪白庆幸此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否则他红温的样子就要被盛柯看见了,可是他真的疑惑不解,问:“那晚上我们不是没开灯吗……你怎么看见的?”
“想知道?”盛柯引诱他道,“来,亲我,亲我我就告诉你。”
“不想说就别说了!”谢漪白压下探究之心,谴责道,“你不守信用!上次你答应了我会保密的!这次又来威胁我!”
“嗯,你就这一个把柄在我手上,我当然要物尽其用了。”盛柯理直气壮道。
“你心理变态啊!”
“好好跟你谈条件,你又不答应我,我不另辟蹊径,还能怎么办?”
说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谢漪白怕再说两句,就被这神经病绕进去了,明智地缄口不言。
他的无声被误解为服从和驯顺。
“乖,你最乖了,好喜欢你。”盛柯堂而皇之地表扬他,“认真拍戏吧,我等你。”
谢漪白被“我等你”这三个字吓到不能再沉默,说:“……方便问么,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不如你去问邹延,他怎么样才肯放过你。”盛柯道,“其实我先前很不理解,我劝了邹延那么多次,他为什么不肯放弃。到今天我终于懂了——就是追不到,才欲罢不能。”
那一字一句砸下来,炼成一块烧红的碳,堵在谢漪白的胸口,烫得他直哆嗦,他嗓音沙哑道:“我不是你们俩的玩具和游戏。”
“你误会了,”盛柯纠正他,“什么玩具和游戏能有你这么贵?你可是谁都想要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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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昼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