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导演对当红演员青眼有加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盛柯出道即巅峰,至今稳立于金字塔尖,他站得太高,成群结队的演员等着他赏脸,若要按履历来排资论辈,区区一个谢漪白是不够看的。
可是谢漪白此前官宣的新剧由邹延监制,已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既然有一位电影咖为他下凡做网剧了,那再来一位电影咖捧他做男主,似乎也不稀奇。
所以他和盛柯举止亲密的照片一流出,便掀起轩然大波。
——都是网剧咖流量生,凭什么你谢漪白的祖坟能冒两次青烟?
——莫不是电影圈的少主太子们全瞎了眼?要么是你使了下作的狐媚子手段!
在众多对家的酸言酸语,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撺掇下,最开心的莫过于谢漪白的粉丝了。
她们宣称这是小涟漪与谢漪白的双向奔赴——你在线上为他打投反黑做数据,风里来雨里去;他在线下不仅没有意志消沉地扑进嫂子怀抱求安慰,还勤奋交际,搭讪大导演,只为争取到好资源给你们长脸!
黑子无能狂怒之时,正主已美美上位名导缪斯——还有比这更爽的吗?做谢漪白粉丝,享开挂人生,天灵盖都爽麻了!
追星就要追这样有志气,不恋爱脑的艺人!
娱乐圈流行拜高踩低,饭圈也一脉相承,你抢资源是你不厚道,但你能搭上别人舔不到的巨导,那就是你能干你牛逼。
各家粉丝不约而同转发那张照片为自家正主接事业运,辱骂他的旧词条和旧标签,一夕间被新热点覆盖,少量争议淹没在吃瓜声势里。
谢漪白的互联网口碑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粉圈内部快乐得像过年,熬夜加班数日的工作室员工们也得以松一口气。
这张再次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合影,是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拍摄,电影院内照明不充足,未修原图不可能多么养眼。但谢漪白是出了名的生图王者,那天阿楚给他戴的项链是镶钻的,点缀在雪白的颈间,熠熠生光。
他是偏于冷感的长相,笑容却温煦明亮,形成了鲜明反差感,压得住珠光宝气的首饰。两张出色的脸居于正中,姿态神色经得起推敲,画质和光线差一点,反而构成一抹幽微的氛围。
谢漪白的粉丝多的是修图高手,曲线一拉,色调一调,再修复下噪点,一张绝美世界名画就这么水灵灵地诞生了。
嗑颜的、拉郎配的、阴谋论的各路网友,都通过这张照得到了满足。
而电影片方分文不花,片名和首映式物料就散布到天涯海角、收获巨量关注度,正偷着乐呢。
这事儿闹得普天同庆,只有祁蓝、谢漪白、邹延三方不高兴。
祁蓝不必说,功亏一篑,还被他气出了红眼病。旁的导演也就算了,那可是盛柯啊!
从未失手的电影圈紫薇星,怎么就便宜了谢漪白呢。
谢漪白嘛,他一怕邹延,二怕盛柯。
原先静悄悄的,无人知晓,他还能强行推掉片约,这会儿都抓到他在和盛柯接触了,要是不捞个男主当一当,别人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什么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之类的。
拜托啊!他才是被纠缠的一方!
再者是粉丝对他的期待,如果他放着大好机会不去把握,令她们失望,那他这偶像也太不称职了。
他这类型的流量演员,不能一边享受着粉丝带来的星光和人气,一边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我要做自己”。
他有许多的不得已,可演戏是他的分内之事,演谁的片子不是演?
难就难在,假设接下了盛柯的片约,他要如何自处呢?他不能对不起邹延啊!
谢漪白愁得抑郁发作,茶饭不思,一天掉了两斤。
邹延是从舒霖那里听说的事件经过。
但舒霖谁也不想得罪,只说柯导前天去参加电影首映式,碰到谢老师了,两人座位挨得近,还被人偷拍放到了网上。
在看到照片前,邹延都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但他凭本事刷到了图片,是精修版本,那让他有点不能淡定了。
而且他查了下那部电影的主创名单,没一个和盛柯有交情的,他这哥们儿最烦社交,能有那么好心去参加陌生人的新片首映?
他很确信,盛柯是冲着谢漪白去的,百分之百目的不纯。
但他又不相信以盛柯的情商,能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他说得难听点,盛柯这人是徒有其表,做出的追求行为,无异于原始人扛着一头死猪,丢在人家面前说:请你吃。
小白是很秀气细腻的,怎么可能看上这种野蛮人。
不过电影主角好歹要比死猪更具诱惑力,邹延想起每次与谢漪白相处时,对方的那些扭捏和抗拒,越想越坐不住。
幸好他沉得住气,没有打电话质问谢漪白,而是先发消息约见面。
邹延:今晚有空吗?来我家吃饭?
谢漪白收到这条微信,冷汗下来了。
好
他放下手机,痛苦地搔着头,见邹延得打扮下啊,他走入了衣帽间,无头苍蝇似的挑起衣服和配饰。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卷入一段不得了的三角关系了!
谢漪白花费了一小时妆扮自己,喷了香水,打理了头发,服饰也精心搭配过;他今晚的形象不如出席公开活动那般闪耀,却是私下约会的最高礼遇。
迄今为止只有邹延值得他如此郑重地对待。
不是因为他和盛柯偷亲过,所以产生了愧疚心理,不是!
临到出门前,邹延给他发来定位,并非常去的东二环四合院,是西城的某小区。
谢漪白坐进车里,在手机上查询该小区的房价,贵得他咬舌头。
要说买他也买得起,但他舍不得;他收入是高,可花销也大,每年还得交巨额税款,存款账户里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挣的,挥霍无度他也肉疼啊。
哪里像邹延,买房买车跟买玩具一样,只管拿喜欢的,加入购物车一起结账。
过去他勤勤恳恳地拍戏赚钱,是为了有朝一日买单时不再束手束脚,但多少钱才叫够花呢?现在他真的不知道了。
假如要做到邹延那种程度的财富自由,他还得埋头苦干十年、二十年?
傍晚七点,谢漪白乘车到达目的地。私人宅邸谢绝参观,外来车辆进不去,邹延专程来楼下接他,并打发了他的司机,说晚点会亲自送他回家。
他好些天没见到邹延,分外想念,粘乎乎地贴上去,挽着邹延的手,跟人进了小区。
这里的房型是一梯一户,出了电梯,邹延开门请他入室,谢漪白慨叹:“延哥,你好多家啊。”
“这间公寓我不常来,高层我住不习惯,感觉憋得慌。”邹延进屋就找围裙系上,“我的菜刚做到一半,你先自己玩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那我帮你打下手!”谢漪白想跟进厨房。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你去逛一逛吧,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你喜欢的。”邹延将他拦截在厨房外。
谢漪白也不强人所难,从餐桌上拿起一颗苹果,在房子里转悠起来。
他对设计一窍不通,进门时只觉得这公寓装潢繁复,有种西式的奢华古典,待到详细端看,他发现不是装修风格复古,是这个家里的陈设和摆件值钱,堆得琳琅满目,四面墙上挂着满当当的油画和钟表。
鎏金珐琅的摆钟,戴着拉夫领的贵族小姐,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湖绿色的墙壁上,杂而不乱,别有一番极繁之美。
谢漪白不懂美术,只略逛过几个画展,在无人居住的卧室里,有两幅明显的野兽派和印象派画作,他感到熟悉,又不敢认,便举起手机拍照,并采用了搜索引擎的识图功能。
万能的手机爹告诉他,这两幅画分别来自马蒂斯和高更。
谢漪白啃了一半的微风小苹果瞬间不香了,他逛得害怕,回到餐厅里坐在饭桌前,对着果盘找回了些许真实感。
邹延做的中餐,给他端出热腾腾的四菜一汤,盛了一碗番茄肉丸子汤,邀他品尝。
谢漪白本没抱希望,他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完美的人,但热汤入口,番茄的酸甜和肉丸的鲜香融合得恰到好处,美味。
他喝着汤,忽然很想哭,心中五味杂陈。
干吗啊?出身好有钱就算了,工作能力还那么强,能干也无所谓了,做饭还这么好吃!再想一想邹延的身材、人缘、品位……
谢漪白心如死灰,他再奋斗四十年也赶不上啊!
邹延摘了围裙,拿来红酒和杯子,瞄着他的脸道:“你是不是又瘦了?”
“噢……可能有点。”谢漪白喝光一碗汤,魂归正位,藏起酸溜溜的心绪,问,“延哥,你卧室里的马蒂斯和高更,是真迹吗?”
邹延晃荡着杯子里猩红的酒,“我还能摆两幅赝品在家里?”
谢漪白深呼吸平复颤抖的心,说:“这里算是你的小金库吧?有这种好地方,今天才带我来,看来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嘛。”
邹延笑笑道:“听说你去看电影了,那片子好看吗?”
谢漪白早料到他要问什么,心不慌脸不红了,悔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道:“一般吧。”
邹延见他反应平淡,又问:“那是电影好看还是盛柯好看?”
“电影啊。”谢漪白说。他今日仇富情绪大爆发,不想装可怜了,冷冰冰道:“延哥,你不会也听信网上的人瞎传,认为我跟柯导之间有什么吧?”
邹延什么段位,绝不会中他的小计,说:“是吗?网上怎么传的?我还没来得及上网。”
“说我舔呗,趋炎附势之类的。”谢漪白将空碗推至一边,拾起筷子,在刚盛上米饭的碗里戳弄着,“延哥,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有刻意接近或攀附过柯导吗?”
“就我所知,没有。”邹延喝了一口酒,没醒好,微酸。
“真不明白,为什么都把我说得那么不堪,我又不能选择谁坐我旁边,但我和阿楚说好了,以后这类事务,她先帮我筛选一遍,能不去就不去了。”谢漪白夹起一块炒牛柳配米饭,塞了满满一大口。
他的吃相让人很有食欲,做饭的人就爱看自己烹饪的菜肴被这样大口咀嚼。
邹延静静地看着他吃饭,然后决定不再追究了。
“小白,今晚别回家了吧?”邹延对他说。
谢漪白的腮帮子停了停,又慢慢鼓动着,此刻再鲜美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好啊。”他答应道。
这是他逃避了许久的命运,或义务。
邹延将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我不是在威胁或强迫你,只是在邀请你,跟我共享这个家。这套公寓是我买的,在这里你所看到的全部事物,都完完全全只属于我;当然,你愿意的话,它们也属于你了。”
谢漪白嘴里的饭咽不下去了,他举起杯子灌了很多酒,等口中只剩下酸涩的酒味,他仍然张不开嘴。
“我真的值得吗?”他喏声自问。邹延越对他好,他越觉得自己是罪人。
邹延见他不为所动,握着钥匙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送进他的掌心,“小白,无论你从前怎么想,只要你从现在开始接受我,那一切都不再是问题。我不需要你对我无所保留,或全心全意的信赖,我只希望当你遇到麻烦、遭受挫折或困难时,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谢漪白沉思良久,他找不到理由拒绝这份表白,它是这样的纯粹、温厚、踏实;好过昂贵的腕表、汹涌的爱恨、滔天的名利。
而且接纳它,等于拥有了全部。
就当他是真的喜欢马蒂斯和高更吧,毕竟,邹延先来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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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