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内光线昏暗,就算是天王巨星来了,光也是留给大银幕的,所以首映式的观众来宾和主创都不会盛装打扮。
谢漪白既然应下,也不好爽约,想着要亮相和上镜,他还是敬业地做了造型;他头发最近留长了,为下个月进组做妆造方便,就没有修剪。造型师给他理了一款偏中性化的发型,烫过的刘海,微卷的发尾,发胶定型后,精致得有些夸张。
不像演员,更像大网红,在短视频平台发擦边视频起家的那种。
但阿楚说这样好,黑灯瞎火的大家都在看电影,谁看你啊。
说着还给他戴上了戒指和项链,他的皮肤洁白细腻,毫无瑕疵,天然的珠宝展示架。
谢漪白是提前进场,这个放映厅是顶配巨幕,空间大,座位多,来的人不少;除去业内的演员、导演、编剧,还请了许多影评人和媒体。
其中不乏谢漪白的熟人,但他只想安安静静看个电影,所以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包括苏小棠;他带着阿楚挑了中排的最佳观影位置,先到先得,他坐这儿应该没挡着谁。
来时他在车上做了功课,今天首映这部电影叫《揭晓》,听名字一脸扑相。
看简介应该是社会题材的犯罪片,小成本制作,十分考验导演的才能;而本片导演并非科班,是某电影演员跨界执导的首部影片。
估计不会好看。谢漪白悲观地想。
他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不爱跟圈内人交朋友,又不谈恋爱,接近于独来独往;只要不工作就缩在家里,打一打赢不了的游戏,玩一玩不听话的狗,看一些未必看得懂的电影。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看了很多片子。社会题材的影视作品很难拍,假设没有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技法做支撑,整出的活儿大概率是故作深沉、乏善可陈。
由于预期值不高,谢漪白放松和阿楚聊着天,等待开场。
“你是查过了,他们今天没请祁蓝对吧?”
“嗯,顶流怎么可能那么好请?”
谢漪白讪讪道;“什么意思?我好请呗?”
“我不是看不起你,但你也该摆摆架子了。”阿楚挑剔道,“没正式邀请,临时找个人约你,你也肯来,你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谢漪白的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手指遮掩着口型:“我不擅长拒绝别人啊……她又是女孩子,我心软。”
“下次这种倒生不熟的人打电话,你就别接了,转给我,我来回答。”阿楚说,“如果非接不可,你也别答应得那么爽快,说你要问下经纪人,然后冷处理,或者我帮你拒绝,懂了吗?”
“好吧,”谢漪白道,“你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
“术业有专攻,我是干这些的。”阿楚对他恨铁不成钢,却又庆幸他是这么个软和的性格;如果老板霸道强硬、刚愎自用,在他手下讨生活就艰难了。谢漪白这样的多好,话不多,不乱发脾气,你哄着他,他就听你的。
二人聊着天,观众陆陆续续地入座了。
谢漪白的前后排都坐满了人,如此近的距离,免不了要与熟面孔相互问候;众所周知他是演偶像剧红起来的,跟电影圈交集不多,或许是近日和邹延关系亲密吧,来跟他寒暄的人真不少。
势利啊。他要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古偶咖,他不信这些人会对他献殷勤。
谢漪白都攀上邹延了,肯定也没必要对这些虾兵蟹将陪笑脸,对谁都淡淡的,平等地敷衍。
尽管来招呼他的人源源不断,他左侧的两个位置却空置着,像被预留给了特定的人。
“是我最近风头太盛吗?怎么没人坐我旁边?”谢漪白悄声问阿楚。
阿楚喝了一口可乐,探出头往他的左手边一瞥,说:“还有人没到吧。”
她刚说完不久,一名戴着鸭舌帽的高个男青年就挤过狭窄的过道,在谢漪白的注视下,坐到他身边的座椅上。
谢漪白再眼拙,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己新剧的导演,“舒导?你也来了!”
“对呀,惊喜吧?”舒霖还朝他挤挤眼睛,然后扫量他的穿搭,“诶,谢老师这是刚拍完广告过来吗?”
谢漪白说:“没有。”
紧接着放映厅内熄灯了,原本轻声交谈的人声逐渐休止,银幕上先是亮起绿幕和金红色龙标;谢漪白看见右边又有人挤了过来,是一道瘦长修直的影子,走过众人腾挪出的空间。
电影开头的第一幕是日光和蝉鸣,炎炎夏日,炫白的光和树影穿透幕布,勾勒着来人的半边脸颊,悬直的鼻梁,冷冽的眼神。
谢漪白的心里咯噔一声,他默默祈求着: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可擦身而过时那股闻过不止一次的香料味,打碎了他的侥幸心。
那人伫立在舒霖的位置前,令他胆战心惊的声音响起:“坐过去。”
“哦。”舒霖乖乖地起身换了座位。
谢漪白左边的人换成盛柯,他心乱如麻,突然在乱麻中揪住那一丝线索——难道……?
盛柯姗姗来迟,最后一个入场落座,音色倒是淡然自若:“被拉黑了,联系不上你,才出此下策,你不介意吧?”
这是阴谋!他很介意!
谢漪白起身要走,却被人先一步拽住了手臂,他落回椅子上。
昏黑的坐席间,音效和台词声环绕在四面八方,银幕上流动着画面,光影交错。
盛柯为了不吵到其他人观影,肩膀越过座椅的间隙,倾斜着上身,头靠着他的头,说:“敢跑?信不信我告诉邹延?”
谢漪白咬牙道:“你真无耻。”
盛柯故技重施,隔着衣料扣住他手腕,手指勾缠着手指,与他小幅度地斗争着,最终制服他的不屈,压下他的挣扎,掌心包覆、抚摸着他的手背。
“是不是还想说我下流?”盛柯玩着他的手问。
谢漪白的白眼要翻上天了,要是周围没人,他真会站起来大吵一架——这什么人啊!没有羞耻心的吗!
盛柯不过是仗着这里是电影院,人多眼杂,他再不爽又能如何?
根本就是欺负人!他又被欺负了!
谢漪白转头找阿楚说:“我们换一下。”
“行。”阿楚收拾着包,要和他换座位。
盛柯却不依不饶地拉着他,道:“你跟我出去一趟,回来再换。”
“我干吗要听你的?”谢漪白气得冒烟。
舒霖:“那什么,你们出去聊吧?别妨碍大家看电影了。”
谢漪白一受压力就迎难直上,说:“出去就出去!”他想着一会儿还要回来,嘱咐阿楚:“你留在这里,认真看。”
盛柯跟他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观众席。
他们对这家影院不熟悉,看到洗手间的指路标识,统一步调去了反方向的走廊;两旁的影厅都没有排片,这个时间段只有那一部《揭晓》在放映,所以避开洗手间就能确保不被人撞见。
盛柯拉开一间放映厅的门,见里面的灯开着,空空如也,便走了进去。
谢漪白惴惴不安地跟上,每个厅都安装有监控摄像头,他谅盛柯也没胆子乱来。
但盛柯并不往里去,在入口与阶梯座椅的死角处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道:“你还好吗?”
这意想不到的关怀又将谢漪白搞糊涂了,他问:“你费尽心机把我叫来,就只想说这个?”
只剩两人独处,盛柯反倒不对他动手动脚了,点头:“嗯。”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费心,更不需要你同情!”谢漪白浑身竖起尖刺,板着脸道,“只要你别来骚扰我,我一切都好!”
盛柯不是厚颜无耻,是长了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很不搭调地赞美他:“你今天很好看。”
谢漪白害羞又恼怒,吼道:“我每天都很好看!”
“那是我没福分,不能每天都看到你。”盛柯颇为惋惜地说。
“你神经病啊……”谢漪白心态崩了,宣泄道,“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死缠着我不放呢……我就那么好欺负吗?”
“我没有想欺负你。”盛柯的语言很苍白。
谢漪白:“你就是有!”
“好吧,我就是想欺负你,”盛柯承认了,大言不惭道,“想亲你,可以吗?不告诉邹延。”
谢漪白捂住耳朵道:“你这是性骚扰!”
“这不是在遵循你的意愿吗?”
“我不愿意!”
“哦。”盛柯不急不恼地说,“看到你依然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从小如此,不是针对你;总之……你如果需要我帮忙,把我拖出黑名单,发条消息就行。”
谢漪白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既傲慢无礼,又卑微求全。他再次失语了,看盛柯就像看刚学会直立行走的裸猿,野人呐!
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双方僵持了一分钟,盛柯道:“回去吧,还有电影没看。”
谢漪白每次见到盛柯,总是糗态百出;面试迟到、晚宴醉酒、昏昏欲睡、乔装打扮……各式各样的尴尬和难堪,还有一次不堪回首的乌龙,已经消磨了他大量的感受力。
他低着头跟在对方背后,只想快些脱离困境。然而盛柯走到门口,猛一回过身,鼻尖与他的额头相碰,他吓得往后一退,脚下重心不稳,抬起手臂寻找依扶,情急之下抓住了盛柯的胳膊。
谢漪白后方是围起观众席的高墙,他一退一停,背抵在坚硬的壁面上,盛柯的手沿着他的肋下穿过他的腰际,拥住他的背,鼻尖凑在他的颊边;谢漪白的神魂出窍,空壳中只余一颗心怦怦乱跳。
“要不还是亲一下?”盛柯说,“没人会知道的。”
他很想骂人,但是他的脸红得发烫,手脚是麻的——死手快动啊!快打这个见色起意的混账两巴掌!
谢漪白拼命地尝试支配双手,可他先动的是嘴:“你不许咬我……”
……他怎么会说这个?
——啊啊啊!谢漪白这下想扇自己巴掌了。
而盛柯的嘴唇比他的手掌提前吻上他的脸,亲了他的嘴角,再含住他的下唇。
却没有再加深,只尝了尝就放开他。
谢漪白从没像此刻这般憎恶过自己,他恨得眼角泛红,泪水涟涟。
盛柯抱着他,摸他的后脑勺,宽慰道:“哭什么?喜欢我又不丢人。”
“我不喜欢你……”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悲戚道,“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恨死你了。”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盛柯抬着灵巧的手,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全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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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影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