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餐桌留给阿姨打扫,谢漪白抱着狗,带邹延去书房小坐。
他没有阅读的习惯,书房里的书籍不多,放着一架钢琴做摆设,架子上全是去世界各地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
他不想冷场,叽叽咕咕地说哪个是他买的,哪个是别人送的。
邹延突然叫他:“小白。”
“嗯?”谢漪白闭嘴倾听着。
邹延:“我爸妈想见见你,你愿意跟我回家吃饭吗?”
那天晚上,邹延原本打算和他商量这件事。
谢漪白怔住了。什么啊,他们俩才亲了一下,怎么就快进到见家长的步骤了,这像话吗?
他慌了,一张嘴便是:“我不认识你爸妈啊!”
“见过不就认识了,”邹延道,“你不愿意吗?”
谢漪白是不愿意。他们又不是异性恋,也不会结婚,私人感情为什么要牵涉到某一方或双方父母呢?
邢展云就总想靠拉拢他妈在他这里刷好感度,无效!他最不喜欢别人对他耍心眼了。
他不想和邹延兜兜转转,直说:“延哥,我觉得……还没到那时候吧?”
邹延根据他的言行做阅读理解,问:“就是虽然可以亲,但不跟我谈恋爱?”
谢漪白被戳穿了小心思,不想认,反问:“那你每次谈恋爱,都要带回家见父母吗?”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谢漪白说了句进来,阿姨端着果盘和饮料推开门,将托盘放下又走了。
小饼干跟他们俩待得无趣,追着阿姨的步伐,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不是啊。”邹延坐到椅子上,尝了一颗草莓,“我以前没有搞出过这么大的阵仗,也没有对谁很认真过。”
真的假的?谢漪白狐疑着,所以说邹延对他好,真不是冲着权色交易,而是想跟他谈恋爱啊。
为什么非得谈恋爱呢?那个名分很重要吗?
他不说话,邹延也明白他的意思,又问了一遍:“不想去?跟我谈恋爱很委屈吗?”
“谁说委屈了……”谢漪白纵有不情愿,也不是甩脸子和闷声赌气的类型,他更擅长撒娇撒痴,挺大一个人了,还贴过去要抱。
邹延依然将他搂在腿上,看他有什么招数。
谢漪白像一只找到家的树袋熊,扒拉着邹延的脖子,说:“我怕生啊……胆子也小,你家里人的规矩肯定很多,为难我怎么办呀,我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你也没说跟你谈恋爱就要见你家人啊,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吗?”
邹延终究不是倚靠着家里人扶持过活的二代,随着他精神上的自立与事业上的壮大,家长的权威对他能起到的威慑作用日益减淡,就算三五个月不回家,也顶多挨两句骂,当耳旁风得了。
他只是借吃饭为由头,试探谢漪白的口气。
结果嘛,他这回算遇到真正难搞的了。
谢漪白必然不是三贞九烈的那一类,追名逐利却不贪心,面对他给出的巨大诱惑,露出了誓不低头的气概。
娱乐圈里有多少人想登他家的门、攀他爸的人情,奈何没那际遇。谢漪白却不放在心上,一句“怕生”就拒了。
并不和他硬碰硬,仅仅是软磨硬泡,仗着偏爱索取他的包容。
说来说去,就是不够喜欢。
因为没有很喜欢他,所以盘算着每一笔账,怕还不起,才不贪图他能施予的更多好处。
盛柯看人也是准的,他的小白外表单纯烂漫,内心却很现实。
也对,真要是没脑子的白痴,不可能在起起落落的风浪中保全自己。
邹延不回答,谢漪白又心慌了。他轻轻啄着邹延的下巴,卖乖地眨着眼睛,“延哥,你不高兴了吗?是不是在怪我得寸进尺?”
“嗯,”邹延揉着他鬓角的头发,“你是很得寸进尺。”
谢漪白一看邹延的眼睛,就明白他没有在生气,于是心安理得地占便宜,“那可以得寸进尺吗?你都让过我那么多次,再让我一次嘛。”
他怕真谈上就没有退路了。
地位悬殊太大的恋情,一旦涉及利益交换,就像一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想分手得脱一层皮。
谢漪白当自己是金丝雀,毕竟鸟儿养腻了就放飞了,要是谈感情,等到了无情的那一日,恨海情天的孽债可比钱难还。
他不喜欢把简单的情形搞得很复杂,邹延喜欢他,想和他这样或那样,可以;但想和他山盟海誓、琴瑟和鸣,他暂时不敢答应。
邹延再一次直面谢漪白的滑头,非但不厌恶,反倒欣赏起这份理智。
大约他也是生**自由、不愿被拘束的个性,比起谢漪白的一推再推,上来就问他“你会永远爱我吗”的类型更令他吃不消。
越好上手的对象,越难以甩脱,分个手闹得一地鸡毛的反面例子,他见多了。
邹延发现,他是真的喜欢谢漪白。
只有真心喜欢,他才会反复说服自己,站在对方的视角立场和利害得失上看待问题。
但他的容量是有限度的。
邹延漫不经心道:“小白,我总是这样无条件地忍让你,你就不怕有一天磨光我的耐性,我不喜欢你了?”
“延哥,我没有变过啊,在遇见你之前和遇见你之后,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如果你不能接受真实的我,那我们谈不了恋爱诶。”谢漪白说,“真金不怕火炼,我这是在炼你!”
喜欢是不讲道理的,邹延喜欢他,所以顺利地接受了他这套歪理邪说,评价道:“这么说来,以前追求你的人,都被你炼化了吧?”
谢漪白得意地笑道:“哈哈是啊,追我的人那么多,随便谁对我示好,我都照单全收、雨露均沾的话,现在排队也轮不上你。”
邹延扯着他的脸皮,调笑道:“几天不见,这儿长厚了。”
谢漪白一手勾着邹延的颈项,还有一只手探去小圆桌上挑草莓,他选了一颗不算大,但形状最标致的。
看他吃着草莓,邹延说:“对了,告诉你件正事,新剧的女主角人选定了。”
“谁啊?”
“秦芊芊。”
谢漪白嘴里包着半颗草莓,发音含混道:“那是谁?”
“你起开,我腿麻了。”邹延将他赶下去。
谢漪白这会儿想起自己的个头和体重了,嬉笑着转移到另一把椅子上。
邹延解放了双腿,给他讲道:“一部片子想要有质感,选角至关重要。我在用人上,价格是第一位,与其花重金请那几个美名在外的女神,不如给刚复出的旧人一个就业机会。芊芊姐是科班出身,她刚出道时演过两部剧就拿奖了,后面很多人找她拍戏,但她退圈结婚生子去了。现在孩子大了,夫家放她出来工作,我跟她见过几次,聊了很多,她是奔着重振旗鼓复出的。
“有生活阅历的演员,才能理解角色的厚度,带来真实的、不悬浮的表演,而且她这种境遇,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那些常年活跃在一线的女演员,演戏对她们而言是工作,没有这个角色,还有下个角色。而芊芊姐说,如果让她来扮演郁贞,这要么成为她重获新生的转机,要么成为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角色。
“你有空可以看看她过去的作品,虽然是老剧了,但她很亮眼。想想她这些年耗在家务琐事里,也是枉费光阴了。”
“能被延哥你赏识的演员,固然是很优秀的,”谢漪白提出一个很傻的问题,“那我接得住她的戏吗?”
邹延想打他两下,半真半假地厉色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捧你当花瓶的吧?假如你不能在新剧里专注自我提升,想着糊弄了事,我第一个收拾你。”
谢漪白的危机感说来就来,他后悔嘴快了——笨蛋笨蛋笨蛋!再怎么说,也不能当着制片人的面露怯啊!
“哦……我会努力的,绝不拖后腿……”
邹延有此发言是出于本能,但凡有点职业操守的制片人,都无法容忍戏还没开拍,演员就质疑起自身的能力。
若不是谢漪白,他只会说“能演就演,演不了就滚”。
也就是谢漪白,他还怕自己凶了点,打击到对方的信心,缓和道:“开玩笑的,你别怯场,让舒霖慢慢给你调,一条不行多拍几条。”
“我没那么废物,”谢漪白撕着草莓屁股上的梗和叶子,一口吞了,“我努努力也挺有天分的。”
在谢漪白在家协调着私生活,阿楚在面临互联网上的新一轮风波。
邹延在告知他女主演人选时,《烽火城西》的主创资讯已经公布了。
主演:谢漪白,秦芊芊
导演:舒霖
编剧:写墨工作室
配图是一张剧方连夜赶工的概念海报。
主演阵容中没有祁蓝,资讯一经发布,祁蓝本人紧随其后地发了一条微博,内容只有一个字:哎。
欲盖弥彰最能引人遐想。
尽管网友们不了解真实内幕,但大家都有着比编剧更加天马行空的脑洞。
最早《烽火城西》立项的消息一出,联动的关键人物是祁蓝,且只有祁蓝。
经过多日的热议和发酵,广大网友对这个饼是祁蓝的深信不疑。
居然临时换人?必有蹊跷!
更巧的是替换的人选并非别人,是最近和祁蓝捆绑营销的谢漪白。
祁蓝微博底下那帮“心疼哥哥”的唯粉当即炸了,极尽所能地煽风点火,四处宣扬仇恨情绪。
一夜之间“谢漪白靠潜规则上位,撕走祁蓝资源”的说法,传遍各大娱乐小组和饭圈论坛的角落。
放在从前,这类“瓜”只能算作道听途说的八卦,可信度不高。
然而有邹延为谢漪白撑伞的那组照片出圈在前,吃瓜群众们本就将信将疑,现在邹延制片的网剧,演员由祁蓝换成了他——这几乎是把先前的绯闻和揣测串联起来,被锤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凌晨时分,几个造谣生事的黑帖蹭蹭冒头,盖楼控赞爆料一气呵成,半小时内被转得到处都是。
阿楚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催醒工作室的各部门负责人起床干活儿。
谢漪白得知他新兴的网络风评,是在第二天睡醒后。
“我?抢祁蓝的资源?”他嚼着干巴的面包片,喝了口牛奶,干笑两声,不慌不乱地拿起手机刷了会儿微博,然后就笑不动了。
谢漪白扔开那些密密麻麻的诅咒和唾骂,揪着头发快要发疯道:“有没有搞错啊?他真是脸都不要了,我不跟他计较,他还反过来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好歹是个顶流吧!亲自下场带节奏,有病吧他!”
阿楚忙活了一夜,饿得前胸贴后背,分享着他丰盛的早餐,顶着浓黑的眼圈道:“轻敌了,这顶流真不是白当的……心机深重啊。我说他为什么要炒作你和他的cp,全是为了今天。你们俩过去拍综艺那些糖啊物料啊,也都是他放出来的,这段日子里磕你们俩的粉丝,会因为他那句哎,彻底恨上你。从此你在网上,就是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卖身往上爬,还辜负践踏昔日挚友的大烂人了。”
谢漪白气得手抖,全然没了胃口,“他可真能编啊!有这才华演什么戏?去当编剧不好吗!他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缺这几个粉丝吗?他就是为了恶心我,让我甩不掉他!”
“是的,咱们这位顶流的想法是:既然我搞不掉你的资源,就摧毁你的路人缘。”阿楚往嘴里塞了口包子,挖苦他道,“小白老师,您这下是惹到真小人了。”
谢漪白何尝不知,他只是没想到祁蓝恨他至此。
不仅制定了完整的报复计划,还埋线几个月,只为毁掉他的名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够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