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公司负责影视合约时,谢漪白被郝骏押着参加过不少这样的酒局。他是万人仰慕的大明星,去商场站台出席推广活动,粉丝路人能占满三层楼,将电梯走廊围堵得水泄不通。
在精英荟萃的酒桌上,他是添头,谁都想灌他两杯,所以他想滴酒不沾也不现实。现在投资影视剧不如早些年赚钱了,赚够的已上岸,新入场的多是科技圈新贵,来拓宽人脉。
谢漪白跟平台方的人熟,喝了两杯红酒聊表诚意。然后无论其他人怎么劝,他是一口也不肯再喝。
谁要向他敬酒,他就带着歉意端起橙汁。他不喝,邹延会抢着替他喝,一轮下来大家都看明白了,他跟邹延的交情匪浅,被当成心肝宝贝捧着呢。
新贵普遍不如老钱豪横,不敢去折腾邹延,慢慢地也没人劝酒了,一大桌子人各自专心吃饭,偶尔举杯,相谈甚欢。
谢漪白确实攀上了邹延这根高枝,外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即便他藏着掖着,也有的是人会帮他宣传。
要往上爬,就不能回头。
不在乎他人的看法,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谢漪白对此深有体会,当他不再畏惧流言蜚语,就能自由地选择要喝酒,还是喝果汁了。
但他从一个拍网剧走红,靠流量和割韭菜生存的快餐型演员,到搭上电影圈的腕儿,堪称一步登天。说他是明珠蒙尘,今朝现世,那很牵强;毕竟像谢漪白这种资质的活跃男艺人,内娱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并不见得他有何过人之处,怎么邹延唯独看中他了?
一定是他豁得出去,爬上人家的床了。
同一个被窝睡过的,多少要怜爱疼惜一些。
娱乐圈里靠睡能解决的难题都不叫难题,难的是你要睡对人;如果睡错了,那是得不偿失。谢漪白就很好地示范了——要傍就傍个有能耐的,不仅舍得砸资源,还护得住你。
灌他的酒,和灌邹延的酒,那是两码事。邹延的主场还是电影,艺术片在任何语种地区都是奢侈品,有商业电影的高收益平衡盈亏,出品方才敢开十有九赔的独立电影;邹延能把艺术片做出利润,让404工作室一枝独秀,资本、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况且他还那么年轻,难说今后是否会有更大的作为。
原先人人都以为,邹延做网剧是玩票和试水;找谢漪白主演是出于制片人的眼光,项目需要一名人气不低、片酬合理,具有性价比的流量来扛剧。火了持续发展,扑了就撤。
然而今日一见,竟是本末倒置了。
邹延做这部剧,完全是为了捧谢漪白。看这事必躬亲的架势,两人处得挺认真,极有可能网剧只是头盘,还有主菜电影。
这还塞什么人?塞进去也是给男主做陪衬,不如抓紧时机掏钱巴结,将来有稳赚不赔的电影项目,人家才能带你玩儿啊。
此前流传的品牌晚宴打架事件,应该也绝非谣言,是确有其事。
那谢漪白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为他打过架的少爷公子坐同一张桌?
在座众人的目光在邹延和邢展云的脸上流转,可惜光看也参不透其中奥秘,只好企盼在日后的合作中能吃到完整的瓜。
谢漪白全程没去看邢展云这个过去式的绯闻对象。出门在外,身价是自己给的,跟一个二世祖纠缠不清,就会有数不清的二世祖想来纠缠你。
姿态高贵些,敢来勾搭的人也更有头脸。
谢漪白不喝酒,只和邹延说话,就像名花有了主,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花草如器物,总有一天会易主,有人敬而远之,有人却跃跃欲试。邻座为他传来好几张名片,还有人离开座位,走到他跟前说:“谢老师,我们贺总特别爱看您的剧,能加个微信吗?”
他和在场的人挨个问过好,邹延也给他介绍过谁是谁,凭着依稀的记忆,谢漪白认得坐他对面的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姓贺。
很会摆谱嘛,想加他微信还要让别人代劳。
谢漪白不相信这群高学历高智商的科技精英会看他主演的工业糖水剧,但投资人是金主,该奉承就得奉承。
他懂这道理,邹延更懂,立马站起来举起酒杯,遥遥相敬道:“多谢贺总的厚爱,小白加一个吧。”
谢漪白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让那个代贺总前来的人扫他。
这顿饭过后,他的通讯录多了三条验证信息。
圆桌上的十来人今晚大开眼界,收获一则爆炸性八卦,餍足地散去了。谢漪白跟随邹延来到地下车库,赶往第二场宴席。
在剧集筹拍的前期阶段,应酬是最多的,谢漪白第一顿没吃几口菜,等第二顿接着填饱肚子。
邹延一上车便接到电话,并和司机打了手势,让车先别动。
谢漪白批阅着微信的未读消息,有他妈发来的三亚酒店定位,他爸发来的满载而归的鱼篓;也有搭过戏的演员让他帮忙转发新剧预告,他一键转发到工作群里,让阿楚登陆他的微博处理。
还有很多他不想回复的信息,就当没看见了。
他清理完聊天界面的红点,邹延通话完毕,挂了电话对他说:“那个贺总你可以通过下,这人以后用得上。”
于是谢漪白通过了备注是“贺清川”的那条好友验证,他问:“清川是他真名啊?”
“这是他自己改的,他本名不叫这个。”邹延说,“对了,你的名字漪白是原名,还是签公司后改的艺名?”
“原名,我爷爷取的,说这名字男孩女孩都能用。”
邹延为了透气没关车窗,眉宇间爬满了踌躇,反悔道:“我先送你回家吧,你不想喝酒,下一场就别去了。”
谢漪白:“为什么?”
应酬是看人下菜碟,如果桌上坐的是备案审查方的领导,该喝还是得喝,没有哪部文艺作品能独立于制度之外。涉及近代史的剧属于重大题材,审核上比偶像剧严格数倍,要提前找好门路疏通,不然送审时能把人折磨到崩溃。
邹延是总制片人,剧本备案和拍摄许可都要由他牵头负责。
谢漪白没去过类似的局,从前老板叫他陪酒他没得选,如今有的选了,他的确不愿意去。
想也知道要面对一堆老头子,爱打官腔,还只喝白的。
“那我不去,延哥你是不是得一个人喝?”
“不是,银然姐也在。她熟门熟路的,你不用担心。”
谢漪白解开了安全带,内疚道:“延哥,我真的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
邹延的交际圈比他庞大,眼界和阅历比他开阔,很容易感知到他的所思所想,但不想自以为是,就问:“怎么了?你觉得你不值得吗?”
谢漪白只是犯糊涂了,他算不清这笔账。但邹延那么功利的人,必定算得出,想要博得他的好感,无需做到这一步。
这圈子里的人,谁不是等价交换、恩怨分明,邹延对他好却不要他的回报,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危险……”他说,“只有延哥你会这样对我,如果我习惯了什么都有你帮我、扶持我,那如果有一天你不管我了,我不是就一无所有了吗?”
“小白,你要听真话吗?”
“要。”
邹延拉住他的手,与他推心置腹道:“你觉得危险,是因为你怕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就没有人为你做这些了。”
谢漪白想当然地问:“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这问题换其他人来回答,他们会向你承诺:我会。但你得知道,承诺是毫无成本的,有嘴就行了。我喜欢你,我想看你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侃侃而谈,台下是献给你的鲜花和掌声;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个别人的爱恨,于你而言,只是一文不值的微尘。”
谢漪白的心上受到渺小而尖锐的触动,那悸颤随后传遍全身,他鼻子发酸,想起他因容貌接受过的吹捧和赞誉,却不曾有人赏识过他作为演员的才能。连他自己也不敢置信他会有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一天。
“延哥你相信我能做到吗?”他仍旧迷茫。
“难道你不是认定,我能帮助你成为更好的演员,才接下我的片约的?”邹延先前替他擦拭过嫣红的嘴唇,此时又为他抹去眼尾的泪珠,好似把残留在指腹的红晕涂在他的眼下。
“小白,你问过我,要是最终感情上没有结果,我们能不能做朋友。我的目标是,哪怕做不成朋友,我们也要做一对成功的搭档。我负责制片,你负责演戏,你把戏演出彩,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虽然对演员还算包容,但你完不成拍摄任务,我也是会发火的。”
谢漪白扑过去搂住邹延的肩膀,胸腔中燃起熊熊斗志,道:“延哥,我会努力演戏报答你的!”
邹延喜欢他的纯真,这很稀缺。但又略感不平衡——撇开盛柯那种怪胎不谈,他在圈内起码也算个坐怀不乱的当代柳下惠,谢漪白却理所当然地把他看作为了猎食和爱欲,而穷尽手段的低端雄性。
他是那么饥渴、眼皮子也那么浅的人吗?
不过谢漪白今天的种种作为,不免让他心猿意马,他将计就计地说:“那你兑现承诺,亲我一下。”
谢漪白的纯情和天真是相辅相成,邹延获得了他的信任,他依赖地趴在对方的肩窝里耍懒:“不是你说的承诺是零成本吗……我的成本是那枚戒指,你不用还我了。”
邹延的手臂一勾,圈住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问:“这就出尔反尔了?才几个小时啊。”
谢漪白缺少亲密互动的经验,坐在他人怀里,耳朵是烫的,手是抖的,脸藏在邹延的胸口,委屈地哼唧道:“你、你又欺负人……这还在车里,我亲不了。”
其实司机早就下车避嫌了,是他丝毫没有察觉。
邹延一只手环着他的腰,还有一只手摸着他的背,像在安抚小孩,说:“你惯会给人扣帽子的,不是你先抱我的吗?”
谢漪白的双颊红得好比补过腮红,可他不想脱离邹延的怀抱。他对亲吻和更亲密的事依然提不起冲动,但他真的好喜欢有人抱抱他。
不掺杂私欲和情爱,只是出于关怀和安慰的拥抱,比太阳还要温暖。
他撒娇道:“延哥最好了,肯定会原谅我。”
邹延托承着他的身体,更加敏锐地摸索出,他成年人的躯壳内住着的是个想要爱的小朋友。
谁能忍心怪罪他呢?邹延轻叹一声道:“乖,坐回去吧,先送你回家。”
谢漪白缓缓抬起脸,如同小动物间碰鼻子打招呼那样,亲了亲邹延的下巴。然后麻利地坐回座椅里,说:“兑换了,我没有出尔反尔。”
邹延被他这一糊弄,再没多余想法了,认输道:“服了,败给你了。”
谢漪白一赢到底很开心,以致于后来听到外界传言他是邹延手心里的金丝雀,他也不想澄清或辩白了。
庸人怎能窥探天际,金丝雀也有凤凰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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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