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锁蛊 第10章 来自唐门的危机？

巴蜀，千机谷深处，唐家堡。

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巨大的锅盖般死死压在千机谷的上空，连带着谷中常年缭绕的雾气也变得愈发浓重粘稠，仿佛凝固的愁绪，将整个唐家堡都包裹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闷之中。山风穿过谷口，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卷起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更添了几分萧瑟与不祥。

唐家堡的核心，议事大厅“忠义堂”内，此刻更是落针可闻，气氛凝重得仿佛能将空气都挤压出水来。

高悬于正堂之上的“忠义堂”牌匾，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那三个鎏金大字显得有些斑驳陆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大厅两侧，分列而坐的是唐门各堂堂主及核心长老。他们或身着劲装，或长袍曳地，但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有的眉头紧锁，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有的垂首不语，神色凝重，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棘手的问题；有的则眼中闪烁着惋惜与不忍，却又不敢轻易开口。平日里或许还会有几句低声交谈的厅堂，此刻却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因紧张而发出的衣袂摩擦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主位之上，唐门门主唐无影端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他那双早已无法站立的双腿被一张厚重的墨色裘皮覆盖着，更衬得他面容苍白，身形也显得有些单薄。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丝毫未减。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莫测，将所有的情绪都深藏其下，让人根本无法窥探他此刻的真实心思。

他身旁的紫铜香炉中，上好的龙涎香正无声地燃烧着，青烟袅袅，试图用那馥郁沉静的香气来驱散这凝滞的氛围。然而，这精心调制的熏香，却似乎也难以穿透众人心中那层层叠叠的阴霾，反而与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诡异的沉闷。

厅堂两侧的窗棂紧闭，将外界那愈发低沉的风声和隐约传来的闷雷隔绝在外，却也使得这方寸之地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烛火在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中静静地燃烧着，投下摇曳不定的幢幢暗影，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切割得模糊不清，更增添了几分莫名的诡异与不安。

良久，一声极轻微的茶杯与桌面碰撞的声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那是唐无影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却又并未饮下，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个无声的信号，让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诸位，”唐无影品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关于唐雪之事，想必大家已经知晓。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便是要商议，如何处置。”

话音刚落，执法堂长老唐无情便霍然起身，他那张因常年板着而显得愈发冷硬的脸上，此刻更是布满了寒霜：“门主！此事无需商议！唐雪任务失败，辱我唐门威名，此为一罪！与妖女碧灵同流合污，行踪不明，此为二罪！甚至可能参与劫掠粮仓、对抗官府的乱事，此为三罪！三罪并罚，按门规，当以叛徒论处，立刻派出执法堂精锐，格杀勿论，以正门风！”

唐无情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无情长老言之有理！”一位须发花白、身着锦袍的“本”字辈太上长老唐本初抚须点头，声音苍老却带着威严，“我唐门立派数百年，规矩不可废！若对此等劣行姑息纵容，何以服众？何以立足江湖？”

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不少长老和堂主都认为唐雪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门规，必须严惩不贷。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天工堂堂主唐无为，猛地站起身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唐无情和唐本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一派胡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苦干的天工堂堂主身上。

唐无为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雪儿绝不会背叛唐门！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自幼失恃，是我一手带大，她对唐门的忠诚，苍天可鉴！任务失败，其中必有隐情！与妖女同行，也定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你们凭什么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就要将她定为叛徒，要将她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咆哮出声。

“唐无为！”唐无情厉声喝道，“你莫要因为父女私情而混淆是非！证据确凿，唐雪与妖女碧灵一同行动，此事已有多方眼线证实！她若真是身不由己，为何不设法向门中传递消息？为何要参与那等劫掠官仓的乱事？这分明是自甘堕落，与妖邪为伍！”

“证据？什么证据？”唐无为怒极反笑，“不过是些道听途说！雪儿是什么实力，你们不清楚吗？那妖女碧灵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同流合污？除非……除非雪儿中了那妖女的诡计，被下了什么歹毒的蛊术！”

他的话让一些长老微微动容。苗疆的蛊术诡异莫测，确实有控制人心的可能。

外务堂长老唐无算也适时开口道：“门主，各位长老，无为堂主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此事尚未完全查明，若草率定论，恐有失公允。更何况，唐雪毕竟是无为堂主的独女，也是我唐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若真是错杀了……”

“哼！妇人之仁！”唐本初冷哼一声，打断了唐无算的话，“唐门规矩，不容置疑！为了一个可能已经叛变的弟子，难道要动摇我唐门百年基业吗？”

“我女儿没有叛变！”唐无为双目赤红，猛地转向唐无影，竟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恳求：

“门主！求门主明察！雪儿她……她是我和晚雪唯一的孩子啊！晚雪去得早，我若再没了雪儿，我……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她！”

他重重地叩首在地，额头与冰冷的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主！无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雪儿绝不会背叛唐门！求门主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求门主派人查明真相！若雪儿当真有罪，无为愿代女受过，万死不辞！”

“无为堂主，你……”唐无算等人也没想到唐无为会如此激动，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整个议事大厅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唐无为那一声声沉重的叩首声，和压抑的哽咽声在回荡。

唐雪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对亡妻所有思念的寄托。他无法想象，那个清冷孤傲、却又内心柔软的女儿，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叛徒”，会落得一个“格杀勿论”的下场。

他知道，以唐无情的性格，一旦下了格杀令，派出去的必然是唐门最顶尖的杀手，雪儿绝无生还的可能。

“门主！”唐无为抬起头，眼中已是老泪纵横，额头上也已是一片青紫，鲜血顺着眉骨缓缓流下，他却恍若未觉，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唐无为，自知教女无方，致使雪儿犯下大错，有负唐门栽培，有负列祖列宗！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柄平日里用来雕刻机关部件的短刃，刃口锋利，闪烁着寒光。

“无为！你要做什么？！”唐无影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唐无为却不理会，他将短刃横在自己的颈间，声音悲怆而坚定：“我只求门主，能给雪儿一个机会！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若门主执意要将雪儿定为叛徒，格杀勿论，那我唐无为，今日便以我这条性命，求门主开恩！”

锋利的刀刃，已经在他粗糙的颈间，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无为堂主不可！”

大厅内响起一片惊呼。唐无情和唐本初等人也面露惊容，他们没想到唐无为竟会如此刚烈！

唐无影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看着跪在地上，以命相搏的唐无为，又看了看周围神色各异的长老堂主，心中念头急转。

他知道，如果今日真的逼死了唐无为，天工堂必然大乱，唐门内部也将因此产生巨大的裂痕。更何况，他对唐雪这个自小便失去母亲的侄女，也并非毫无感情。

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无为，你起来吧。”

唐无为却依旧跪在那里，短刃紧贴颈间，眼神执拗：“门主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血溅当场！”

“你……”唐无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好！我答应你！追杀令先不发出。”

唐无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

“但是！”唐无影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她必须回来！由执法堂派人，将她缉拿回唐家堡，由我亲自审问！若她真是无辜，我自会还她清白；若她罪无可恕，你也休要再多言！”

他又看向唐无情：“无情长老，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记住，是缉拿归案，我要活的！至于那妖女碧灵……”他眼中寒光一闪，“若有机会，一并带来，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唐无情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门主已经发话，且唐无为以死相逼，他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沉声应道：“是，门主！”

唐无为听到这里，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手中的短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泪水混合着颈间的血迹，无声地滑落。

“多谢……多谢门主……”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