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彭礼——也就是他前座的男生口中,他得知了他昏倒那天的始末。
重生回来那天,池霏在考场外被年级里几个国际班的学生堵了。但几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池霏自己昏了过去。
这一幕恰好被同桌兼正义之士付飞殊撞见,以为池霏被这群人欺负惨了,扔了书包就冲上前要为他报仇,结果不小心一脚踢在了电箱棱上,报仇未半而骨头中断。
事后查监控,几名学生确实没来得及动手,被罚了份检讨和口头警告了事。昏迷的池霏被匆匆送去医院检查,休息两天也全须全尾回来上课了。
只有他那位义气的同桌,仍在医院躺着。
听着很倒霉。
池霏手指无意识地在下唇唇瓣来回滑动,对这位已经忘了脸的初恋生出几分同情。
与付飞殊之间的事,全靠周汝明说给他听的。
据说付飞殊高中时就喜欢他了,追了两年,高中毕业后二人短暂在一起了两个月不到就掰了,分手后再无联系,以至于池霏都忘了这么个人。
如此看缘分是很浅了,怪不得结婚都不请他。
早读开始好几分钟了,池霏俩人在角落里说小话被学委逮住教训了几句。
彭礼虽嬉皮笑脸,却也老实将身体坐正,头转了回去。
池霏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面前像模像样地翻开了本英语书,只是嘴自学委走开后再没动过。
*
上午的前两节是是数学课。
毕业多年的池霏终于又体会到了最纯正的人声A**R,上课没几分钟就睡得天昏地暗。
大课间被叫醒时,他的腿麻得直抽气,两条秀气的眉毛扭在一起。
“池霏,外面有人找你。”同学好心转告。
池霏的坏脾气在重生后是有所收敛的。
比如此刻,他被吵醒了只是皱着眉毛,闷闷不乐地在位置上缓了半分钟。
等他蹬了蹬腿,没那么麻了,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往教室外走。
“祖宗!你可算出来了,找你救急啊!”
池霏刚走到教室门口,边上就冒出来个人,拉扯他的衣摆。
他转过头,看见来人的脸时表情出现了片刻呆滞。
他见到的是少年版的周汝明。
“你……”池霏眼睛瞪大唇瓣也不自觉分开,他缓缓伸手指着周汝明。
周汝明不明,“怎么了?”
池霏倒吸了口气,吐出两个字,“好土。”
他见惯了周汝明西装领带梳背头的精英模样,陡然被切换成留着又厚又重刘海的淳朴男高中生,有些不适应。
“去你的,哥明明帅死了。”周汝明只愣了两秒就毫不犹豫地回怼,丝毫没有因为池霏的话对自己的颜值、气质产生质疑。
“先不贫了,英语周练带了没,我的忘家里了,下节老方的课,先借我用用。”
他跟池霏不是一个班的,但英语任课老师是一样的。
池霏刚回来,哪知道什么英语周练,“找不着,借别人的去。”
“啧,一点指望不上你啊。”周汝明仅用了一秒放弃了池霏这条门路,火急火燎地去敲窗子,找其他人求救。
池霏睡了两节课,睡饱了,此刻神清气爽。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间,上午的空气清新,薄薄的风夹带着楼下绿化带的草木香气,吹在身上十分舒服,走廊上无数鲜活的声音嬉笑打闹,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了。
池霏手插进兜里站在原地,盯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好一会儿。
他慢吞吞地想,重生,应该算好事吧?
*
上辈子,池霏的高中是稀里糊涂过的。
稀里糊涂的,竟还叫他考了个省内还不错的大学,免了被爸妈打包丢出国。
每当他想回忆高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记忆好似被蒙上了一块布,见不到里头。
自己高二高三究竟是怎么过的,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高一倒是记得一件。
入学军训,他因为盘靓条顺,身段漂亮,被选作标兵充当班级门面。
在汇报演出的时候,负责扛着旗子走在最前面,本是很有面子的事,可发生了意外。
那天,所以人聚在体育室里换衣服,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趁乱把自己松紧带坏了的裤子换给了他。
池霏毫无所觉,直到在校场上大踏步走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不出意外,池霏本可以成为标兵队伍里最亮眼的存在。
出了意外,池霏还是最亮眼的存在——那个走两步就提裤子的标兵。
他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池霏怀疑自己高中三年都没谈成恋爱,等毕业才和那位付同学短暂有段缘,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不然,按照他的魅力实属不该。
关于高中再多的回忆,实在想不到了。
都说高中三是人生中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阶段,但池霏可是连初恋都能忘的人,忘记对他来说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也保不齐,老天爷正是在惩罚他的遗忘,才把他放来高中重新体验一遍。
粉笔戳在黑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讲台上,老师一边板书一边讲得唾沫横飞。
池霏坐在风水宝地,撑着下巴凝望窗外,人重活一世,总得要有所长进吧。
从哪里开始长?他还没想好。
*
池霏适应能力尚可,不过三五天就习惯了高中生活。
当然,每天早起的时候,他还是怨气深重得足以养活邪剑仙,一个人顶五个蜀山老头。
一个稀疏平常的周三。
早读结束的铃声横扫教室内的死气沉沉,众人瞬间活了过来,熙熙攘攘,吃早饭的吃早饭、聊天的聊天。
池霏照例精神不佳地打着哈欠,他拿起他的怪兽水壶吸了两口,从抽屉拿了煎饼吃。
现在不吃,等他一会儿醒来该凉了。
学委从教室后门进来,她是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径直走向池霏。
池霏与她对视,确定她的目标确实是自己后,面无表情地调动咬肌,把嘴巴里的煎饼咽了下去。
对于有印象的高中同学,池霏往多了估也不会超过一只手,学委林思裕恰好是其中之一。
林思裕个高漂亮,聪明性格好,是校园女神般的人物。
她跟周汝明高中时关系就好,连带着跟池霏也算熟悉,他们三个人大学又离得近,偶尔会出来聚餐。大三那年,她还参加了他和徐呈诗的婚礼,婚宴上喝多了不小心吐了池霏一身,令人难忘。
大四时林思裕出国了,但周汝明时不时会跟池霏分享她的近况。
就连池霏这种感情上无比迟钝的家伙,都看出了周汝明是在暗恋林思裕,周汝明还在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林思裕怀里抱了一套崭新的课本,扎着清爽的马尾,走动间长发飘逸。
她将新书放在了池霏旁边空旷的桌面上。
池霏把煎饼袋子一拢,“谁的书?”
“有转校生。”林思裕单手撑在桌上,斜着身子同他解释,“我懒得去搬空桌子,反正付飞殊这段时间没法来上课,位置空着也是空着,先让他跟你坐呗。”
池霏不介意跟谁坐,有个同桌挡在外头他睡觉还方便些,他哦了一声。
林思裕任务完成,她目光往桌上一扫,夸道:“水壶不错,挺特别的。哪买的,有链接没?”
哪买的自然是记不到。
池霏大方表示,“借你拍了搜同款。”
林思裕忍俊不禁,“我回头来拍。”
等上课铃响,她便走开了。
池霏靠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笔,“啪”笔掉在了桌面上,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崭新富有光泽的课本处。
两秒后,他打了个哈欠。
随便谁来,不打扰他睡觉就好。
照例是语文课,池霏缩着身体躲在风水宝地沉沉睡去。
只是他睡得并不好。
大概是昨晚空调打低了的缘故,他有些受凉,体内似有阴寒气游走。
池霏被魇住了。
他的灵魂和身体好像被强行分割,疲惫无力的身体不断下沉,灵魂挣扎着想夺回身体控制权,他听得见老师讲课的声音、课间吵闹的声音,只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忽然。
一阵柔和的风吹来,阳光的温度落到了身上,舒缓温暖地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有人打开了他身后的窗户,池霏绞紧的眉头渐渐放松。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
等到醒来时,颇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涣散的脑子还没聚拢,池霏意识到边上多了个人……风水宝地来了新人,哦,是新同桌来了。
是个男生。
池霏脑袋离开臂弯,眨着惺忪的眼睛转头想问问现在第几节课了,“你……”
边上的少年没穿校服,质感很好的白衬衫包裹了清瘦挺拔的身躯,瞧着个子很高。
他缓缓将脸转过来。
池霏瞳孔陡然一缩,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轰——”
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把整个教室的人炸得身子一抖,他们回过头循声望来。
池霏后背紧贴着墙,胸膛起伏,目光死死盯住边上的人不放。
他把同桌的桌子一脚踢翻了。
一地狼藉。
整个教室霎时鸦雀无声。
林思裕听到动静快步过来查看,饶是一向处变不惊的学委此刻也有些花容失色。
她反应很迅速,“池霏!你睡糊涂啦?”
她一边打圆场一边去扶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桌子,“这是转学来的同学,你的新同桌呀!我不是先跟你讲了,你睡多了梦还没醒是不是?”
各种好奇惊疑看戏的目光皆落在这边,那位被踢翻了课桌的少年显得最为淡定,柔顺的黑发贴着俊秀的脸庞,唇瓣平直,黑沉沉的眉眼间不见波动。
同桌?见鬼的同桌!!
同床共枕三年,池霏死都不会认错徐呈诗的脸!
他几乎呼吸都要停了,戒备到了极致眼睛一瞬不眨,徐呈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自己不是重生了吗?池霏简直怀疑他还处在梦里,甚至想对徐呈诗问上一句,你是人是鬼。
在池霏又惊又恐的目光中,眉眼冷淡的少年随意地踢开了摔在脚边的书。
他盯着池霏。
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了池霏的身影,冰冷的目光将池霏从头审视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