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高中还追了你两年,就算在一起时间短也不能说忘就忘吧?”周汝明一脸不可思议。
都说初恋是最美好最难以割舍的,这位倒好,不只感情,人也割舍得干干净净。
池霏皱了皱鼻子,脑子里浮现了个身影,但懒得动脑细想。他敷衍道:“哦,想起来了,结婚就结婚呗,他又没请我。”
池霏记性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周汝明哪能不知道他,连连摇头道:“你呀。”
“你们当初还在高中的同学聚会上大秀恩爱呢,现在竟能说忘就忘。”
池霏听了皱眉。
大秀恩爱?怎么可能,那不是他的性格作风。
但他的记性让他没胆子去质疑周汝明的话。
况且,过去了的事、已经忘了的人,不重要。
20:45。
徐呈诗回到家,不出所料,池霏不在。
他坐在餐桌前,将拨通池霏电话的手机撂在桌上。
一直到铃声终止,还是无人接听。他面无表情地扯松了领带。
“徐先生,您用过晚饭了吗,”刘阿姨见他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说,“小池先生说他晚上去给一个朋友送行,在外面吃。”
徐呈诗仅颔首示意知道了,未置一词。
“对了,还有个东西,这是白天寄到家里的,”刘阿姨取出白日里签收的邮件,“也不知道是你的还是小池先生的。”
徐呈诗瞥了眼接过,撕开快递信件袋,倒出里面是一封请柬。
他打开,在看清邀请人时眼眸骤然一深。
刘阿姨认出那是喜柬,只是不清楚为何徐呈诗收到喜柬会是这样的神色。
徐呈诗冷笑合上,将它放回信件袋,递给刘阿姨说:“放我书房吧。”
“诶。”刘阿姨照做。
徐呈诗起身,从身后的酒柜中取了杯子和醒酒器。
他今晚虽然是从宴会上回来,宴会上却滴酒未沾。
徐呈诗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在外面喝酒。以徐氏如今在A市的地位,需要他必须饮酒的场合几乎已经没有了。
只是今夜的种种,令他格外烦躁。
*
周汝明嘴上说不管池霏,还是任劳任怨陪着他。
池霏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喝得神智不清。
十点前结束。
他回家后,一楼亮着灯,独立行走上楼,还想得起要给自己洗个澡。
他给自己扒了个干净,走进浴室。
浴室里,水汽弥漫、腾腾热雾扑面而来。
里头早有人了。
徐呈诗站在淋浴器下面,仰头任水流冲刷,向来平静的脸上因酒热轻微泛着不常见的潮红。听到动静,一双锐利的凤眼隔着水雾捉住池霏。
只见池霏晃着莹白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徐呈诗的方向走来。
徐呈诗面无表情地注视他步步靠近。
站在淋浴器下,池霏身上顷刻被水流打湿,黑发紧贴在脸上,显得弱气。
“让开,我要洗澡。”池霏口齿不大伶俐,咬字含糊,但人依旧霸道得很。
他说完,毫不客气地拿自己去撞徐呈诗,作为后来者意图鸠占鹊巢。
只是徐呈诗常年锻炼,非池霏的纤薄身板可比。这一撞,前者纹丝不动,后者东倒西歪。
“唔。”
眼见要摔。
一只手及时扶住池霏的腰,他的后背撞上一堵结实的胸膛。
高低错落两道身躯贴在一起,显得十分契合。
水声沙沙不绝。
池霏被淋得神智越发不清了,他迷迷糊糊地仰面回头。
水珠顺着他面部的起伏流淌,他眨动湿漉漉的睫毛时,藏在眼睫后的剔透浅眸显得分外无辜。像被暴雨冲湿羽翼的雏鸟,飞不动了,藏在树下寻找荫蔽。
徐呈诗却觉得,这双纯稚的眼睛和他的主人都坏透了。
不听话。
他不禁低头惩罚一般咬住了池霏挺翘的鼻尖。
气息混在水雾中纠缠,酒精加持下的大脑逐渐被夺去了思考能力。很快,这浴室就热得叫人喘不上气。
*
池霏醒后,脑袋仿佛有千斤重。
他半眯起眼睛,熟练地揉按太阳穴。
池霏稍微缓过神,身下的不适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脸色一变,咬牙切齿,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向睡在身侧的罪魁祸首。
徐呈诗睡梦中挨了一脚,被迫醒来。
他极少醉酒,宿醉后的身体反应令他不自觉皱眉。同时,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边上一大早就怒气冲冲的家伙。
刚刚那一脚牵动大腿,叫身下的流淌感更明显了,池霏气得脸发绿。
“狗东西,趁我喝多了,你还玩上无套了?”
徐呈诗没来得及为自己开脱说他昨晚也喝多了,池霏扑过来就要打人。他手一抬轻松将人钳制。
池霏扭动胳膊,越想越觉得徐呈诗欺人太甚。
他都躺平给他睡了,连个套都不知道戴。
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双手被困,腿也不方便踢,池霏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在了徐呈诗肩上。
刺痛传来,徐呈诗闷哼一声。昨晚确实是他的失误,便由着池霏发泄了。
其实床上生活算得上是他们夫妻生活中最合拍的一块了。只是池霏对待徐呈诗一向是最严厉的考官,姿势力道次数一点不合心意都不行。让他不满意了,就时常像这样秋后算账。
池霏虽然下嘴狠,但也没有叼住一块肉往死里咬,咬一会儿便换个地方。
徐呈诗的酒彻底醒了,他偏过头看向那颗伏在颈边挪动的毛茸茸的脑袋、白皙的侧脸,心里没生出多少怒意,反倒有些好笑。
上次被咬的印子近一个月才消,也不知这次又要多久。
就算这样,他仍会觉得池霏可爱,简直是无可救药。
池霏向来如此,喜怒哀乐永远溢于言表,永远对着自己的丈夫张牙舞爪。
徐呈诗心头微微泛软,开口时嗓音低沉沙哑,虽是戏谑,语调却淡得同平时没什么分别,“你打算这样跟我闹一辈子吗?”
可没想到简单一句话,叫池霏听后反应极大,松了嘴,一激灵弹坐起来。
池霏被那话里的“一辈子”字眼吓到了。
一辈子…什么一辈子,这种词怎么能出现在他和徐呈诗之间?
现今社会,哪怕是开始相爱的两个人都未必能走完一生,何况是他和徐呈诗这样的。
池霏当初能同意和徐呈诗结婚,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和徐呈诗长远。
一辈子。他和徐呈诗。
那太可怕了。
绝对不可以。
池霏的情绪向来是直白不加掩饰的,他的慌张迷茫、他的抗拒全都写在脸上供人读取。
徐呈诗轻易猜到他此刻所思所想,脸色跟着一点一点难看起来。他心里那点轻松柔软荡然无存,手肘向后一撑,冷着脸坐起身。
安静下来的气氛更叫池霏萌生不安,他疾言厉色,眼睛却乱瞟,“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徐呈诗曲起一条腿手背拄着脑袋,目光冷冷地盯着池霏许久。
半晌,他嘲弄地轻呵一声,眼底半分温度也无,“想离婚了?”
池霏听了眼睛不由得睁大。想是想,但是经徐呈诗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心跳怦怦加快,落在被子上的手指蜷起。
徐呈树向来知道,他不该对池霏抱有什么期待,可见他这番作态,心里的恶意、怒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说:“池霏,别的不提。”
“就算你再不学无术,也该要懂得遵守契约精神。”
一句话,将他们婚姻最本质的模样暴露了出来。
初次见面时那份被池霏怒摔在徐呈诗脸上的婚前协议,经池父池母的几番蓄意引导哄骗,在几个月后,池霏还是签了。
横陈在他们之间的,总是令徐呈诗立于不败之地的协议。
现在,徐呈诗又拿那协议来压他!
池霏胸膛起伏,几乎是瞬间被徐呈诗话里淡淡的嘲讽激怒。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霎时变得凶狠,“什么契约?徐大少爷真拿着那几张纸当我的卖身契了?”
徐呈诗目光冷冷地注视他,没说话。
“协议签了又怎么样,你该知道世界上还有毁约这一说吧?”池霏一双攒着怒火的眼睛同样冰冷无情。他将身后的枕头统统扔了,“我告诉你,你给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不稀罕,我就是想离婚又怎么了?”
如果徐呈诗以为,仅靠婚姻和所谓协议就可以绑住池霏一辈子,简直大错特错。
枕头从徐呈诗脑袋边上飞过,他略低头,未经发胶打理固定的头发垂在额头上。
“哦?好志气,”徐呈诗缓缓抬头,“你不要我给的,又要谁给的呢?
“你觉得离开我,回到家里在父母面前撒娇卖痴,继续当他们的好儿子,一样可以衣食无忧。
“只是他们能给你的,未必像我一般慷慨吧。你再猜猜,你贸然回去,池杨又容得下你吗?他会怎么想,这些……你都想过吗?”
“不要用你狭隘的大脑去揣度我和我的家人。”池霏面露厌恶,他眼底升起更浓的嘲讽。
“徐呈诗,你真该照照镜子看清你这幅尖酸刻薄的嘴脸……哦,比你平时虚伪的样子倒是看起来还顺眼一点。”
明明昨夜还是缠绵到深处,此时此刻却像是彼此这辈子最大的仇人。一字一句,只想着如何刺痛对方。
“是吗?”徐呈诗欺身狠狠地一把攥住池霏的手,“真是抱歉,让你对着这张讨厌的脸三年了。”
他刻意将脸庞逼近,声音又轻又冷,“以后也还会是这张脸的。”
离婚,想都不要想。
池霏瞳孔一缩,手腕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不假思索,另一只手甩了过去。
一声脆响,徐呈诗的脸被打偏。
池霏借机挣脱,跌跌撞撞下了床,接着便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他连鞋也没来得及穿,胡乱把松垮的浴袍拢紧,夺门而出。
池霏大脑空白,没去想自己光着脚能去哪里,只知道如果继续和徐呈诗共处一室,他要发疯!
他步伐凌乱,就在他要下楼时,意外发生。
跑动间,身上的浴袍被楼梯扶手勾住,扯得他一时脚底踩空,失去重心整个人向下倒去。
一切像是被按下慢放键一般,池霏的身体悬在空中,眼睛瞪大。
“池霏!!”
哪怕是以往吵得最狠最狼狈的时候,池霏也从没有听过徐呈诗那么惊恐失态的声音。
无暇再顾。
池霏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说了徐呈诗克他吧!
……
“喂,你很拽啊。”
再次恢复意识,池霏被人拽着衣领大力掼到了墙上。
他脑袋本就昏得厉害,被这么一甩,脑浆好像被摇匀了,他也要晕了。
池霏费力地睁开眼。
只见自己身处不知道哪处小巷。
黄昏的光没能照进巷子里,四下阴阴的。面前围了几个校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少年。
为首的人又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考试的时候让你给我看一眼古诗文默写,你还捂上了,清高?”
古诗文?池霏下意识想到,谁这么想不开抄他的古诗文默写,他中学时期这一块考试得分从来没超过3分。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开口,身体不自觉软倒。
眼睛最后要闭上时,他见到面前几个少年表情转为惊恐,“喂喂别碰瓷啊,就推了你一下……”
“池霏!”
这时,巷口出现另一道高大的少年身影。逆光看不清脸,只听他喊得痛心疾首,“你们这群混蛋对他做了什么!我跟你们拼了……”
池霏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再次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