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环顾四周,见除了她之外皆是陌生的面孔,忙拖着哭腔开口求救:“稚一,快叫嬷嬷来救我,我会死的。”
话音未落,粗汉便冲上来擒住她要拖回去,他刚一偏头,眼神便与暗处的少女对了个正着。
他猥琐的目光扫过少女的脸时,眸色都亮了几分,于是扔下手中的女子便要去抓她。
稚一暗道不好掉头就跑,转身时见侍从端着酒水走了过来,手比脑子快的伸腿便拌了他一下。侍从摔了个趔趄,捧着酒水“哎呀”一声就扑到了粗汉身上。
而稚一还没跑出几步便撞上一个黑衣少年,那人反应极快,见她扑过来托住她的双臂侧身便躲了过去。
稚一稳住身子抬头望去,一张剑眉星目的脸浮现在眼前,少年冷淡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悦,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冒犯到了。
粗汉眼见着到手的美人扑到了别人怀里,心中自然不快,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伸手就要来抢人。
只是他的手尚未碰到少女的衣角,便被那少年抓住顺势一扭,粗汉瞬间便脱了力气被对方擒住。
这时,少年身后走来一名身着华服的同伴,同伴见着此景连忙惊呼:“祖宗,你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低调,低调一点,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带着你逛窑子,还跟别人起了冲突,她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吵闹声也终于引来了刘嬷嬷和粗汉的同伴,粗汉见着同伴赶来,忙喊道:“还愣着,给我打死这兔崽子啊。”
同伴们见他被人如此狼狈的擒住,也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拥而上。少年见状一脚将粗汉踢开,与冲上来的几人你来我往一顿拳脚功夫,场面瞬间失控起来。
刘嬷嬷见状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少年的同伴见着对方以多欺少,也顾不上自己刚刚还在抱怨他打架惹事,在战局已然被他控制住的情况下,仍然冲了上去将这几人一顿好打。
刘嬷嬷见这几人被打的嗷嗷惨叫,暗暗叫苦,忙唤了人去寻何如。
趁着少年出手的瞬间,稚一连忙闪到一旁,刘嬷嬷见这情况心中瞬间了然,连忙使眼色让她离开。
这小蹄子惹出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何如赶来时,见到的便是他带来的这几名贵客被凑的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而对方两人不过发丝稍乱,其中一人正意犹未尽的弯着腰狠揍着一名裸身汉子,另外一人更是面带不屑的望着他们。
他刚准备发作,便瞧见了那弯腰之人站直身躯将垂落在前的发带往后拨了拨,看到那人的脸,何如暗道一声不好,心中开始暗骂:这几个蠢材,怎么跟齐瑞起了冲突?
这齐瑞正是齐国公次子齐恒的儿子。
齐恒并无爵位也无实权,此人喜好诗文,无甚大志,不过是凭着十几年前侥幸立下的战功得来了闲散官职,是以这么多年来,他在官场上并无多大进项。但他背后靠着的毕竟是国公府这棵大树,凭着国公府的威望,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且国公夫人素来偏爱幼子,爱屋及乌,连带着对齐瑞这个孙儿也宝贝得紧,是以,齐瑞在京中子弟中倒也小有名气,轻易得罪不得。
见着这场面,何如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几分,这几个汉子是进京述职的禹王军将领。虽然职位并不特别突出,但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结交上的,本想着带他们来这教坊司见见世面,既能寻欢作乐一番又能借机拉拢攀上禹王。
哪成想他们居然跟国公府的人干上了,两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齐瑞稳住身形后,忙凑到那少年身前一顿打量,见他并未受伤后才放下心来,他上前一步将少年挡在身后,先声夺人的质问:“天子脚下,公然行凶,没有王法了?”
何如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忙拉住欲上前理论的汉子,低声辩解起来。
“误会,误会,齐公子见谅,这几位爷不小心认错人了,刘嬷嬷,还不快扶大人回房休息。”
见何如畏畏缩缩的赔礼道歉,几名汉子颇有些不服气,禹王势大,他们在封地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何如连忙安抚住他们,低声说道:“大人,这是国公府的人,咱们惹不起,忍忍。”
汉子一听,脑中的浆糊搅动起来,晕乎乎的喊着:“国公府了不起啊,这达官贵人遍地都是的京城,国公怕是都不晓得有多少个吧。”
“只有一个,齐国公!”何如咬着嘴角回声道。
汉子潮红的脸色一顿,意识回笼后脸色瞬间泛白,齐国公?可不是嘛,国公还真就这一个!不像他们这些挂名的“将军”,遍地都是。
见他们终于消停下来,刘嬷嬷连忙唤了人来,将那不知是被打晕的还是醉晕的汉子抬回了房中,又重新唤来几名女子前去安抚,而之前被凌虐的女子也被人搀扶着退了出去。
黑衣少年见这女子浑身血迹伤痕累累,几乎是被人夹着拖走的,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深邃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嬷嬷沉声道:“即便是罪人,也不该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
刘嬷嬷哪敢反驳,默默垂着头应声:“贵人说的是,奴家这就替她叫大夫”。
齐瑞见着事情已经解决,猛然想起来这的目的是带他来见世面的,可不是来打架的。
他连忙左顾右盼,还好还好,没有熟人,不然被哪个碎嘴子嚼舌根嚼到国公府去,他那恨夫不成才恨了将近二十年、又继续恨子不成才的娘,绝对会狠狠地收拾他。
齐瑞纨绔之气尽显,不但唤人给他们安排雅间,还颇具气势的让对方多安排几个姑娘。
“来,今日哥哥便带你见见世面,这京城最美、最有才情的佳人可都在这教坊司里了……”
黑衣少年被齐瑞半拖半拽着走向雅间,离开大厅前,他的视线在大堂里四处搜寻起来,没见着目标又眼睑低垂的跟着齐瑞走了出去。
稚一得了刘嬷嬷的眼色后,便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暗暗观察着这一切,见那黑衣少年扫视过来,她连忙又往暗处缩了缩身子。
不管这些人是好是坏,有何心思。对她而言,此时降低存在感,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的选择。
一场闹剧在喧闹中消散,但谣言却开始随风飘荡。
第二日,之前曾随宦官王岚前来选人的小太监便带着旨意前来接人去宫中学习规矩。
被选中的女子欢呼雀跃的收拾着行李,虽不知前路如何,但终归应该是好过在这里磋磨一生,稚一心中倒也有几分替她们高兴。
小太监清点了人数后便将刘嬷嬷拉到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卷画像交给她,又附耳朝她交代了几句。
刘嬷嬷听完他的话猛的一怔,她将画像打开一半看了看,顿时心都凉了半截,但碍于王岚的权势,最终也只能扯着嘴角勉强应声。
昨日教坊司往来者众多,其中好事者更是不少,打斗之事便不知被谁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传了出去。
什么齐国公之孙公然狎妓,冲冠一怒为红颜;禹王军将领衣不蔽体,大庭广众逼良为娼;更有甚者,什么温柔乡中两虎斗三熊的话都传出来了。
此事几经流传终于传到朝堂上,便成了禹王军将领与齐国公之孙在教坊司内为争夺妓子大打出手。
御史大夫借机便参了几本,言道:“齐国公教孙无方,其子齐恒整日只知舞文弄墨好诗斗酒,为官多年一无所成;其孙齐瑞年近弱冠不思进取,整日不是逗猫走狗便是寻欢作乐,实在有辱公卿颜面。”
禹王手下被国公府的纨绔打得嗷嗷惨叫的谣言传的到处都是,禹王一派自然也听闻了,此时听着御史弹劾齐国公,他们自然乐得看好戏。
只是好戏还没看完,御史又调转剑锋继续发力将禹王也弹劾了一番。
皇帝听罢,当朝便摔了奏折。
而年过六旬无辜受牵连的齐国公,下了朝连马车都没坐,抢过侍从的马就朝着家中奔去。他进了府后便从门后抽出一根棍子,将那对不着调的父子一顿好打。
国公夫人听到消息赶忙跑过来阻拦,一边是年过四旬还被老父棍棒伺候的儿子,一边是如珠如宝的乖孙,护住这个便护不住那个,叫她好一阵心疼。
而齐恒的夫人韩氏回府后听闻儿子狎妓被揍,她瞟了眼躺在床上假装哀嚎的丈夫,捡起地上的棍子冲到儿子房间便准备给他再来一顿。
齐瑞见状赶忙下跪求饶,“娘,娘,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狎妓,我不过是带表弟去教坊司见了见世面,听了听曲而已。”
“打架的也不是我,是你的好侄儿,啊啊!痛痛痛……”。
“不信,你看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打得过那些兵痞嘛。”
韩氏扔了棍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倒是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明知你外祖父不同意他进京,假冒我的笔迹将他骗来就算了,还带着他抛头露面惹是生非,如今都混到欢场中去了,你是不是皮痒?还是说你是嫌我的棍棒不够粗,想要你外祖父用那柄长枪收拾你吗?”
听到“长枪”二字,齐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那柄长枪抽在身上的威力的。
他连连求饶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谁知道这小子一年没见功夫竟如此长进了,连那些身经百战的兵痞子都被他三两下便打趴下了”。
“哎,话说外祖父为何反对他进京啊?”
韩氏听了脸色有一瞬间僵住,搪塞道:“你外祖父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只管记住,这京中不比松江府,韩家在这边无甚根基,你自己平日里闯些小祸就算了,别带着他一起胡闹,以免惹祸上身。”
齐瑞含糊的应了声“哦”,然后倒头就装睡,见这父子两如出一辙的德性,韩氏抽了抽眼角直叹气。
齐家后院,黑衣少年站在窗边一边拿树枝逗弄着齐瑞的宝贝鹦鹉,一边听侍从汇报齐家今日发生的事。
他不由的轻笑一声,表兄跟姑父倒是十年如一日的不着调。
只是苦了姑母,一个女子远离亲人高嫁到国公府多年,丈夫不成器就算了,儿子也随了父亲无甚进取心。
这高门大户里,丈夫靠不住,儿子没指望,这些年来她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