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也要学魔法吗 第41章 圆塔

圆圆的小水母攀上斐郁乐的肩膀，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回神。

说出那些话后，狄尤塔涅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盖住眼睛，“抱歉，你原本不需要知道这些的，希望你没有被影响。”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话语依旧恳切，鱼尾却不安地摆动着。

斐郁乐发现人鱼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抓着什么东西，于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轻拍着安抚他。

“真的没事，我不会在意的。比起这个，我更关注一些其他的事情。塔涅，我感觉你很奇怪。”

“我们进入驻神之海的时候，你就已经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可直到宴会结束，你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还假装不认识我。”斐郁乐一点一点指出他的“罪证”，“熟悉后说是带我抓捕海妖，实际上是带我去一些漂亮的地方观赏。是像你曾经说的，想要覆盖我关于驻神之海不好的记忆吗？”

“你总是把事情藏起来，固执地想自己解决，但同时会向我展示一小部分，仿佛在告诉我，你能够独自把事情处理好，像一条渴望得到夸奖的……小人鱼？”斐郁乐望着他，直白地问，“你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狄尤塔涅静默，没有否认，攥着斐郁乐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他明白，斐郁乐一向很敏锐，发现他的隐瞒只是时间问题。到这一刻他反倒能长舒一口气，像是精心布下的幻境终于被破开，真实的模样被看得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可他心有不甘，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说不定他能继续扮演那位温柔强大又神秘的深海领主，在驻神之海里陪斐郁乐度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斐郁乐看他神色越来越不对，想开玩笑安慰：“好吧，要是觉得为难不说也没关系。我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不差这一个。但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想为你做一些事情，如果能够帮到你的话。”

“我唯一想让你做的，就是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狄尤塔涅低声说。

“可我已经知道了啊。”斐郁乐看起来还有点惋惜，“大概是我太聪明了，你想怎么处置我呢，领主大人？”

他不太相信狄尤塔涅会对他怎么样，但这一次事情却和他想的不一样。狄尤塔涅如有所感地抬头，下一刻猛然攥紧斐郁乐的手，神色警惕地朝远方看去。

狄尤塔涅伸手凭空造出一个魔法隧道，紫蓝色的光芒在海水中疯狂转动。

斐郁乐一下没反应过来，半个人已经进去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嘴巴微微睁大，两只手慌乱地攀上狄尤塔涅的手臂。

实际上狄尤塔涅把他完全护着，能接触到的海水与平常无异，那些躁动的水流被完全隔开。

狄尤塔涅安抚着他，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躁：“关于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驻神之海出现了一些事情，需要我出面处理。我先带你到圆塔，你在里面好好休息，我很快去找你。”

“好啊，那不打扰你了。”斐郁乐想挣脱开他的束缚，“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直接走就好。”

狄尤塔涅抓着他，没有松手，坚持道：“这附近很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他们并没有在隧道呆很久，重新回到人鱼迷宫时斐郁乐仿佛是梦中漫步，灵魂还在里面飘着，人已经被狄尤塔涅拖走。

他直直穿入人鱼迷宫的防护屏障，省去在迷宫里浪费时间。

一路上，所有的鱼群朝他们俯首问好，狄尤塔涅完全无视，越过它们，回到那座斐郁乐心心念念的暗红色建筑。

戈纳尔隔着很远就感受到狄尤塔涅的归来。

人鱼迷宫的整片海域因他改变，海水变得冰冷刺骨，时不时突然诞生几个带着光彩的魔法漩涡，似乎昭示着深海的危险，让他看不清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戈纳尔用最快的速度查看他身上的每一块鳞片是否得体美观，保证不会引起领主的一点厌恶，又下令让所有守卫人鱼回到驻守的位置，等待领主的下一步指示。

狄尤塔涅朝他逼近，似乎还带着一个探险者。

戈纳尔不明白，领主是去浅海追杀逃跑的海妖，怎么会带着一个人类？

但他不敢抬头，也没能看清这位站在领主身边的人类的长相。

他向领主行一个标准的礼仪，双手交叠展开放置胸前，人鱼尾巴从后绕至前方，尾鳍合拢，缠绕手腕两圈后尾尖放置在手心，表示绝对的服从。

戈纳尔低着头，保持这样的姿势说：“戈纳尔谨代表所有人鱼，欢迎您回到人鱼迷宫。迷宫的一切安好，并无异常。死灵之门被多位人鱼封印后关回到原先的缝隙，海怪在门外不久后回到住所，没有下一步行动。”

“我们从未擅自离守，每日派两名人鱼去往驻神之海的各个海域巡视，晚上准时向德赫西统领汇报领地安全状况。同时，人鱼向小塔鱼所处的溢渊边界放出消息，让它定时巡视附近领地，警惕下层生物趁乱闯入。”

“除此以外，我们……”

他认真汇报，没想到狄尤塔涅只从他身边经过时“嗯”了一声，便径直离去，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不对，是两个，他注意到领主身旁的人类似乎说了句话，但还没等他抬起头，对方就已经被领主带到人鱼迷宫内层，彻底没了踪影。

戈纳尔在原地呆愣了一会，突然警惕地询问身旁的守卫：“深海巨怪没有从底下出来吧？”

“没有的，戈纳尔团长，一切如旧。”

“领主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站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当然，戈纳尔团长，人鱼的行为挑不出错处。”

戈纳尔终于放下心，但他很快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那个人类探险者，他惹领主生气了？”

“我要去看看。”戈纳尔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把尾鳍收回，转身时扬到身后，差点甩到一旁的守卫，“希望领主不会迁怒于我。”

“……塔涅，我的手有点疼。”斐郁乐伸出另一只手，按了按狄尤塔涅紧实的小臂，像是邀请他感同身受一般。

人鱼的手掌稍稍移开，露出被抓出红痕的一小段皮肤。

他猛然收回手，过了一会又缓慢地覆上去。

一阵暖意从手腕处传开，上面的印子在肉眼下消失。

斐郁乐终于进入到这座古怪的圆塔。

清透的海水里流淌着暖光，单凭肉眼都能看出此处魔法的雄厚。

内部别有一番风景，明亮的色彩点缀着每一个摆件，它们并没有安分地在原地扎根，而是随着海水缓慢流动，更有古老的咒诀从书中跑出，悬着他们上方，像是动听的乐谱一样摆动。

斐郁乐抬手去触碰，它们四处散开，还不忘恶狠狠地踩上一脚。

他遗憾收回手，他当然明白，自己向来不受这些文字的喜爱。

斐郁乐左右望望，发现这里面实际上只是普通的办公厅，虽然和外表一样美丽，摆着很多精贵的珍藏品，但并没有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例如他曾经幻想的被镇压着的可怕爬行水兽，邪恶的诅咒术等等，顿时大失所望。

两人踏入时便有的声响，无法令人忽略，像坚硬的锯齿缓慢转动，巨大的书墙开始向外移，立在斐郁乐面前。

书墙一眼望不到头，圆塔的顶端都还摆着古老的书籍。它们当中很多附近围着飘渺的黑烟，阴冷的气息如同一靠近就能被一股邪恶的力量吞噬，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惧。

在魔法隧道里滚动了那么久，小水母竟然没被甩开。它黏在斐郁乐身上，趁他参观圆塔内部时再次活过来。

小小的触手舒展开，它似乎对这片环境很满意，很快弹到书架上，开启生命中第一次漫无目的的书籍扫荡。

“塔涅，我已经到人鱼迷宫内层了，你不是还要去忙吗？”斐郁乐迷惑地看着他，“怎么还不走？”

狄尤塔涅抿了抿唇，小声对他说：“我想把你送到上面。”

圆塔的最高层难道会更加安全？斐郁乐猜测，但他依旧无法理解狄尤塔涅多出的举动。

不仅如此，他总感觉对方说出这段话时很心虚，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一些事情。

“刚才一路也没看见其他探险者的身影，他们大概是又到别的海域去找麻烦了。”斐郁乐随口说了句，“希望这次的麻烦能小一点，别像上次那样。”

斐郁乐心里清楚，哪怕他们当中少了一个奥韦克，剩下的几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况且现在深海领主的心情算不上太好，斐郁乐很担心他们会因为一些什么打起来。

狄尤塔涅不说话，也没有带他参观的想法，默默游向顶塔，斐郁乐也就跟在身后。

斐郁乐记得狄尤塔涅说过，这上面是他的住所。

向上游动的过程并不像在外面那么简单，斐郁乐的四肢如同被海水缠住，要更加用力踩能冲出阻碍。

果然是有很大的区别，顶塔的摆布随意但不凌乱，东西不多但都放置在对应的地方，比起下面要自然得多。

里面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床，细小的毛绒看上去格外柔软。闪着流光的酒杯在水中倾斜，杯座缠着一条金色的细链。

光线从塔外进入，显得明亮不少，宝钻链条看不出长度，围着密闭的房间绕一圈又一圈。

斐郁乐在一处空旷的角落站定，毕竟这是领主的地盘，他不知道该不该靠那些东西太近。

“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狄尤塔涅突然开口道。

“塔涅，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斐郁乐很快给出答案，“你不需要为我感到忧虑，做你想做的就好。”

但很快，斐郁乐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他回过头，狄尤塔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游到圆塔外，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远。

“啪嗒”一声，狄尤塔涅扣上锁链，顶塔内部突然被一道异样的白光笼罩。

“这上面布下了魔法结界，如果没有得到我的命令，只能进入无法离开。”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愧疚，深深呼出一口气，不敢看着斐郁乐的眼睛：“……委屈你在这待一会，我尽快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斐郁乐一人茫然留在原地。

斐郁乐惊呆了。

他望着眼前可以算得上是精心布置的“牢笼”，沉默了很久。

特地把他带回来，竟然只是为了把他关起来？

他说他想进来参观，但不是这种看啊！

斐郁乐懊恼地摇头，他此时终于明白：路上狄尤塔涅的动作另有深意，那些踌躇和试探，原来是一直为自己壮胆子。

楼下的小水母左右晃了晃，并没有看到人影。

它幡然醒悟，身为一个合格的礼物，它竟然把人丢下了！

它从书海中脱离，急切地摆动触手往上游，赶到斐郁乐的身边。

水母来到顶塔，却发现斐郁乐一个人坐在无法逃离的顶塔，向它伸手，而送他过来的领主早已不见踪影。

它欢腾跃动，把触手伸过去，被一把拉进封闭的空间里。

魔法阵发出微光，等小水母反应过来后，上面的符文消失。它用力锤动，海水形成的厚重的水墙丝毫不动，一人一水母被困在里面。

小水母呆滞，很久后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伞状体里汇集的魔法光团越来越大，像是要和这座圆塔同归于尽。

“你们的领主干的好事。”斐郁乐朝它无奈地揉了揉它柔软的头部，光团被一掌拍散，“等他回来我帮你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