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也要学魔法吗 第39章 潮汐涌动

“你现在要回去找鲸捷奶奶吗，沙畔诺？”

“当然！”沙畔诺用力点头，“那么久没有见到我，鲸捷奶奶一定担心坏了。”

“鲸捷奶奶都不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他重新变回篮帚鱼的模样，嘟囔着，“我遇到了很多新朋友，真想把他们都介绍给奶奶。”

沙畔诺游在篮帚鱼前面，他比其他篮帚鱼要大，还是一条活泼好动的鱼，总是晃动头上的触角，说是这样能游得快点。

斐郁乐担心它们在途中会遇到危险，例如说海妖，或者是一些张嘴就能够把它们全部吞入的海洋巨兽，向狄尤塔涅提议陪它们游到迷境之上再离开。

不过他心里明白，篮帚鱼只是看着小，本事可不小。

单凭沙畔诺欢脱的性子，遇到巨兽还能顺便交个朋友。

狄尤塔涅跟在他身后，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他的指尖能够轻易触碰到对方，是一种无声的亲密。

“塔涅，有一件事想问你。”斐郁乐纠结了好久，“这可能会让你有些为难，但是不必放在心上，你可以尽情拒绝我。”

“我不会拒绝的。”狄尤塔涅立刻说。

“驻神之海能找到可以书写的纸吗？”斐郁乐望着他的眼睛，“我有一个朋友，他住在距离领地很远的小镇上。他很爱收集些探险的故事，我想把自己的经历用书信的方式写给他。”

这原本该是离开山脉前就该完成的任务，但那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被卷入海浪后来不及细想，他直到现在才记起这件事。

“当然可以。”狄尤塔涅沉吟片刻，“我记得塔上有经过魔法改造的羊皮纸，需要的话可以回去跟我拿。”

“那真是太好了。”斐郁乐小小地开心了一下，“我很早就想进去看看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时间，我还担心里面不让进呢。”

“是开放的，不过上面是我的住所，人鱼们一般不会踏入。”狄尤塔涅解释说。

“说起来，塔涅，你对屿奇山脉的近况了解多少，它后来怎么样了呢？”

斐郁乐对山脉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海妖构建的幻境中，在他们的真面目揭露后，这个幻境是否真实就成为一个谜题。

“对他们的状况不大清楚，毕竟我的日常算不上清闲，没那么多时间能浪费。”狄尤塔涅拉长音调，像是在讥讽，“烈火平息后，那片土地的秩序重新构建。得到惩戒的巨人回到焦黑的土壤上，终于愿意放下心中积累的愤懑。他们下定决心，往后再也不当一个毫无学识的愚昧种族。他们夺过探险者手中的魔法书，开始重新学习天空之境上关于龙族的知识。”

“真希望他们以后都能记住天空之境上所有龙的喜好和长相，不要再认错龙了。”

斐郁乐猝然听到与自己有关的内容，当时探险者手中只有一本《大陆魔法史》，那是他的书！

不过没关系，斐郁乐很快放松下来。他已经记下魔法书上的内容，它该放在需要的人身边。

狄尤塔涅又说了很多，他说出的话和“不太清楚”之间联系不大，斐郁乐想听到的所有事情他都将得很清楚。

例如他说，巨龙离开后咆鬣牛来到屿奇山脉中心，把这个讯息传至整个山脉，近来发生的事终于有了句号。

另一山峰上的咆鬣牛得到领主的诏令，勉强停下撒泼和相互殴打，空出一大片领地，把那些家园被毁的种族接到山脉上层，让他们安心住下。

这些逃亡的种族中竟然还有巨人，咆鬣牛虽然与他们不合，但再怎么不乐意它们也不敢违抗领主的意思。除了时不时的打扰恐吓以外，它们通常都把对方当作空气。

矮人担忧巨人在那里住得不安稳，隔一段时间就提着食物看望他们一次。

他们每次来还唱着欢快的歌，巨人们当然是感动得不行，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他们离开时都步步紧逼，恨不得跟矮人一起挤进狭隘的下层通道里。

“听起来倒是不错。”斐郁乐点评道，“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回到原本的生活。”

他又问：“塔涅，你认识一名身穿黑裙子，血瞳白发，手上握着水晶球的女孩吗？我在山脉看到过她，她突然出现又消失，我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眼睛。你懂的那么多，一定对她有所了解吧？”

“你说的是雪莱伊，极寒领地的领主。”没想到套话的过程如此顺利，狄尤塔涅直接说，“要是有机会继续前往冰域探险，说不定能遇见她。她看上去神秘又强大，实际是一个想法古怪的女巫，你不必太在意她说的话。”

“听起来你和她很熟悉？”

狄尤塔涅背后垂下的手臂陡然绷紧，神色依然淡定：“没有，我和其他三位领主的关系都很一般。我们年幼时曾有一段共同相处的时光，但他们对我的态度总是冷淡，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同样如此。”

斐郁乐侧着脑袋，小心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眉眼的弧度和刚才没什么不同，但斐郁乐却看出几分被人遗弃的落寞和忧伤。

三位领主避开狄尤塔涅的谈话被他完全听到，原来真的是这样，他的预感没有错。

“抱歉，我不太清楚。”斐郁乐胡乱安慰道，“你不要难过了，这中间说不准是有什么误会？”

“这已经是百年前的过往，没什么的，不用放在心上。”狄尤塔涅并没有回复他关于误会的质疑，而是颇为体贴地说。

斐郁乐狐疑地盯着他，企图从他的容貌中找到一丝脆弱。

但是并没有，狄尤塔涅看出了他的担忧，对他展颜一笑。

“……他们真是过分。”斐郁乐在心中给咆鬣牛和不知名的森林领主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就没有人能管管他们吗？”

“毕竟贵为四大领地的领主，有点脾气也算正常。”狄尤塔涅反过来安抚他，“先不说他们了，不是要写信吗，想写点什么？”

“的确很久没有动笔了，写字都会生疏不少。”斐郁乐思索着，“不知道赛西有没有收到我的上一封信。”

他突然想起，上次那封信能够艰难完成，全靠光精灵的力挽狂澜，那这次又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找狄尤塔涅吧？不然他还是先问问几位探险者，乔妮菈应该很乐意帮忙。

但他的心中又出现另一个声音：为什么不呢，这对海洋领主而言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总不能是担心他奇怪的字迹会打扰到狄尤塔涅的眼睛吧？

“无需担心，魔法师公会很多时候还是靠谱的。那位赛西说不定已经把你的信件读过很多次，并且还向小镇的各位都讲述了一遍。”

很短的时间里，狄尤塔涅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不知道斐郁乐心里那些像毛线团一样的想法，把斐郁乐散乱的发尾拨到身后，贴心地提议，“有些乱了，我帮你重新束起来？”

他无意识附和：“好啊，真是麻烦你了。”

斐郁乐一直很随意，这些稍长的头发只要不是舞到他的面前，他都不会搭理它们。

斐郁乐觉得它们碍事，总有几缕贴在脖子上，或是甩在前端，每一次束起后不久就变回乱糟糟的样子。

他甚至有过把它们全都消灭了的念头，还好他没有动手。

能得到海洋领主的顺毛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狄尤塔涅的动作很轻柔，但存在感很强。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对方是怎么一点一点地将它们合拢收起，指尖划过他的耳边又消失。

“可以了。”狄尤塔涅重新回到他身边，声音突然靠近，“刚刚怎么不回应我？”

“嗯？你说什么了，我在想其他东西，没有听到。”斐郁乐下意识往后躲，朝他眨眨眼睛。

“待会送完篮帚鱼，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狄尤塔涅拉着他的手腕，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一点点的不适后才说，“我们要快一点，不然赶不上。”

他都这样说，斐郁乐自然顾不上那么多，任由他带着自己穿梭在海水中。

鲸捷奶奶家门口的花似乎开得更艳，原本俏生生的花瓣长大了，圆圆地包裹着花蕊，察觉到他们的靠近轻轻晃动着。

“鲸捷奶奶，我可算是回来了！”

沙畔诺看到这些花朵，惊呼一声，摇摇尾巴游上去。

他和同伴们欢腾地玩耍，时不时停留在新长出的小花上，引得鲸捷奶奶一阵笑。

“回来得刚好。”鲸捷奶奶并没有询问他们去了哪里，关切道，“你们没有给领主添麻烦吧？”

“当然不会！我还帮了大忙呢。”沙畔诺凑到鲸捷奶奶面前，认真地告诉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斐郁乐听着他们的对话，狄尤塔涅低声问他：“待会鲸捷奶奶肯定又要问，真的不想挑一朵花带走吗？”

“不用啦，它们也不一定愿意跟我走。”斐郁乐同样小声说，“让它们留在这吧。”

他赶在狄尤塔涅提醒前提出道别。

“沙畔诺，我们先离开了，你回家要小心。”

“啊，你们要去什么好地方？”沙畔诺摇着尾巴游到他们面前，控诉道，“怎么能不带我！”

斐郁乐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他戳了戳狄尤塔涅的手臂，把这个问题交给他。

对此，领主是这样回答沙畔诺的：“你还太小，那里不欢迎你。”

说完，他趁所有人还在震惊，把斐郁乐带走了。

鲸捷奶奶不愧是奶奶，她很快回过神，打断沙畔诺的思考：“不要打扰领主，他们是有正事要忙。”

他们游出很远的距离，斐郁乐终于反应过来，狄尤塔涅刚刚说什么！

他整个人像是被揉捏过一番，脑袋也晕乎乎的，缓慢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塔涅，我们要去哪里啊？”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让沙畔诺跟着？”

周围的水域正在变冷，相比下狄尤塔涅按着他手腕的掌心是炽热的。斐郁乐虽然疑惑，但还是下意识靠近他。

“驻神之海中并不是所有的种族都喜欢篮帚鱼，他太吵了，到了也很快会被赶走。”狄尤塔涅和他耐心解释。

“在浅海中，有一种特别的鱼群，叫敲骨鱼。它们没有魔法，皮肉无法承受海水魔力的侵袭，为了生存它们只能妥协，任由魔法消融身体，只留下坚硬的骨头。”

“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它们，特殊的构造让吃饭也变成困难的事，但它们很快想到办法。敲骨鱼和幽灵水母住得很近，它们来到幽灵水母的住所，开始靠吞食幽灵水母的魔法生活。”

“幽灵水母，它们的精神魔法‘诱惑’能产生一种毒素，让猎物主动走进它们布下的陷阱当中。但敲骨鱼已经不能被它们的魔法污染，它们接收到微弱的攻击魔法，反倒把这当成美食享用。”

“敲骨鱼好厉害，它们被魔法吞噬，却能以魔法为食，”斐郁乐很快又有了另一种想法，“不过看到自己辛苦布下的陷阱被邻居全部吃掉，幽灵水母一定会生气的。”

他迫不及待地问，“我们现在要去它们生活的地方吗？感觉会很好玩！”

“幽灵水母全身透明，身体的中心发着淡淡的光，和人类所知的幽灵一样。”狄尤塔涅随手撩开挡住面前的黑发，露出带有攻击性的眼睛。

明明帮斐郁乐束头发时那么细致，恨不得把每一根发丝都顺一遍，轮到自己却半刻都不愿停留。

“现在是潮汐的活动时期，它们会因潮汐涌动汇聚在一起，那会是一幅漂亮的图卷。”

“正好赶上了。”

一片奇幻的海域展现在斐郁乐眼前。

幽灵水母的触须卷曲着漫延到目光所及之处，它们霸占整片海域，不同色彩的光芒相互碰撞，荧光像是点缀的漫天星辰，无法触碰又美丽至极。

仔细看，它们正向外活动，伞状体收缩后弹到下一处地方，根本无法估计接下来会到哪里。

它们下方不远处，盘旋着的身影正是敲骨鱼。

敲骨鱼真如狄尤塔涅所说，骨头是支撑，也是全部。但仔细一看，它们的骨头泛着幽光，竟与幽灵水母相似，不愧是食它们魔法长大的。

斐郁乐觉得有趣，忍不住向前，被狄尤塔涅拉住，他提醒道：“有毒。”

话音刚落，附近的一只幽灵水母突然展动触手，出现在斐郁乐面前。

它还是幼体，只有斐郁乐的掌心那么大，一下一下地跳动。

斐郁乐想伸出手接住它，想到狄尤塔涅的话又缩回去，没有说话，期盼地望着他。

狄尤塔涅两只手指提着小水母，甩了两下，直到把它体内的幽光摇散。

“它和其他的幽灵水母不同，没有魔法，也长不大，喜欢可以拿回去。”他说。

“真的？”斐郁乐稀奇地盯着他手中晕乎乎的小水母，问，“它愿意跟我走吗？”

斐郁乐不想破坏海域的任何景象，但耐不住它硬要跟着。

说话时，得到允许的小水母攀上他的手腕，触手粘着他的肌肤，不再动弹。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它圆圆的脑袋，突然感知到一阵冰凉的视线。

斐郁乐有预感地回头，狄尤塔涅跟在他身后半个手臂的距离，面色沉静望着他。

他的目光像是融进海水中，丝丝缕缕穿透身体，看不清也摸不透，明明靠得很近，但他们的间隔仿佛是很远很远。

……斐郁乐也搞不明白，他才多久没和狄尤塔涅说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海洋领主心思紧密话不多，看上去还很难哄，他总是搞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但还是有所不同的，斐郁乐想，这似乎比刚刚更严重了。

他与深蓝的眼睛对视，像是无声的询问。

狄尤塔涅突然开口：“潮汐涌动，海水升起之时，大陆的魔法会有一段时间的腾盛期，与水相关的魔法会变得更加强大。”

斐郁乐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凝重了，担忧地问：“现在是潮汐涌动的时刻？难道海妖提前远离深海，是想得到这一份力量？”

“……也许吧，但我已经在浅礁边界布下困笼，他们跑不掉的。”他声音闷闷的，没有吊人胃口。

“借着潮汐的魔法，我能感受到一些，平常无法感知到的事物。”他脸上血色褪尽，如同垂死挣扎般猛地攥紧斐郁乐的手，“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情，如果是这样，我无法原谅自己。”

“不会那么严重吧。”斐郁乐没觉得有多疼，还空出一只手摸摸他的手臂安慰道，“或者说，你也不是故意的？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他摇摇头，脸上难得出现痛楚和茫然的神色：“这会是一个死局，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