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死对头无情道后 第50章 解咒

修罗界，流明道中。

这里的天色和玄云道相同，永远都是昏暗如夜。寂静的旷野中，点点淡红的萤火被风吹起，就像是风灯悬动。

仔细看去，原来那是蝴蝶磷翅上散发出的微光。成片的蝴蝶萤光像被指引着一般，顺着看不见的道路在空中漂浮，形成一道流动的血河，最终停在了一道石壁边。

一抹流光摇摇晃晃地飘进山洞里，此处寂静无风，它却是像被不知何物的气流吹动，最终飘向了倚靠在山壁一侧的那个人，轻轻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戚如尘霎时睁开眼。

在他手掌中，原本的金铃已经被他的鲜血浸湿，变成了深红色。

他将金铃收进识海里，手指一抓，便抓住了停在他鼻尖上的那只蝴蝶，指尖捻动中，那光便立刻熄灭了。

识海中，司命激动地说道：

【主人，你终于醒了！】

戚如尘没有理它，只是撑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

昏暗的山洞中，只有一柄出鞘的灵剑仍然泛着盈盈光华。

他捂着胸前被它刺中的伤口，缓缓将目光移向了持剑的人。

剑芒散发的浅淡光辉下，珈蓝剑的主人双目紧闭，好像仍然陷在一场难以醒来的长梦里。

在注视着他的脸的那一瞬，戚如尘胸口一痛，又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偏过头，用袖口拭去血迹，这才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司扶光的面容。

“司命。”

司命有些心虚地被召唤而出，漂浮在二人身侧，替戚如尘照明，口中诺诺答道：“主人……”

戚如尘没什么表情地问：“他为什么还没醒？”

司命道：“万象前尘境中，我虽然能够让主人和司扶光的命格交汇，却不能更改你们的命途。司扶光还没有醒，是因为他的梦境还未结束。”

它又补充道：“不过，在万象前尘境中，我已经隔绝了净心神咒的影响。主人，你可以趁现在将这个咒法解开，司扶光就不会再追杀你了！”

净心神咒，戚如尘当然想起来了那是什么。

昔年他在月河秘境的藏书楼中，曾经见过记载净心神咒的孤本。凭戚如尘在咒术上的造诣，自然可以推算出它的解法。

司命话音落下后，他却是顿了一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

司命解释道：“主人，在万象前尘境中，我让你拿到司扶光的心头之血，便是为了破坏净心神咒的契记。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断绝它的影响。”

戚如尘沉默了一下，说：“我并没有听你的。”

“是，主人，你虽然没有听我的，但是，它已经被破坏了。”

戚如尘忽然想到了他曾经隔着绷带见到的那道伤口。

果然，司命答道：“主人，你在万象前尘境中所经历的那一世，本应在贞和二十一年结束。司扶光得到圣灯法师的指点，剖献心头之血为你点亮了魂灯，在他施术的时候，净心神咒的契记就被破坏了。”

“……”

戚如尘沉默了一会，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神色晦暗不明，只是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司命亮起的微光晃了晃，见此不由催促道：“是呀。只是这样的禁术于司扶光的命数也有害，所以，他或许很快就会醒来了，主人，你要快一点才行。”

戚如尘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淡青色的微光，将司扶光的衣衫照得像雪一样白。只在片刻之前，十方道中，他提剑而来，要取他的性命。

万象前尘境，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若是心向大道，梦中所见，自然只是过眼云烟。

戚如尘半跪下来，犹带着血痕的手指掀开了司扶光的衣襟。

那道曾在梦中所见的印记落在了他眼底。

司命等在旁边摇摇晃晃，见眼前的人一动不动，不由得催促道：“主人，你怎么在发呆？”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望着那道契记。

仙道中所有的咒术，在施术时都需要媒介。戚如尘下咒时的媒介便是他的双眼，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他能够修习天星诀的原因。

而净心神咒的媒介，是天灵菩提心。

要解开这个咒文，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取走司扶光的心。

司命与戚如尘心意相通，自然读懂了他此时的想法。见他一动不动，仿佛是在犹豫，它不由急道：“主人，你不会……”

“你不会是……下不了手吧！”

戚如尘不理它，只是用带着血的手指抚上了那道印记，隔着温热的肌肤，他几乎能够感受到指尖下轻微的跳动。

就在这时，眼前的人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就要睁开眼。

戚如尘动作一顿，下意识收回手。

司命喃喃道：“他醒了……？”

一刹那，他心魂颤动，竟是抑制不住地朝司扶光望了一眼。

金铃和灵剑映照着的皎皎微光下，面前人望着他叫了一声：

“……阿尘。”

四下昏暗，山洞之外寻蝶飞舞，那微弱的萤光，照亮了白绫之下，戚如尘眼角蔓延而出的诡异花纹。

司扶光神情恍惚，有些怔然地望着那一处，没有说话。

戚如尘突然开口了。

他说道：“我不是他。”

他没有再听司扶光的回答，只是抓住了飞到掌心里的司命，再度握住了司扶光的手。

戚如尘的手指被他非常用力地抓在手里，但只有一瞬，那力道就松开了。

司命松了口气，立即说道：“主人，司扶光的梦还没有醒，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要快一些……”

见面前人还是一动不动，司命焦急地在空中乱晃起来，一时唉声叹气，一时环绕着两人乱飞。若是它能够化形，只怕早已经捶胸顿足，掩面而泣。

“……主人，马上就要来不及了呀……”

“再不解咒，等司扶光真的从梦中醒来，我就没法再压制净心神咒了！”

“你真的没法动手吗？”

“呜呜，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当时能想到别的办法……”

戚如尘被它吵得心烦，忍不住说道：“闭嘴。”

司命有气无力地漂浮在空中，低声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

山洞外，流动的萤火又飘飞了起来。

戚如尘认得，这是玄云道中栖身在天珠紫月上的寻蝶，能够根据气息找到一个人的踪迹。这虫子飞到了这里，只怕崔雨不久后就要得到消息了。

不能再在十方道停留。

他深吸一口气，在这一刻作出了决定。

一枚刀刃从袖中滑落，雪亮的刃光在金铃的映照下寒光凛冽，就像他这一刻的眼神。

司命原本摇摇晃晃的动作在半空中突然顿住了。

金光闪耀，照亮了司扶光胸膛上那道被匕首划开的伤口。下一刻，一枚闪烁着温润华光的菩提子被戚如尘握在了手中。

净心神咒的契记，一刹那被涌出的鲜血染得绯红。随着鲜血将司扶光的衣衫浸透，那印记逐渐消散，最终完全隐没在血痕里。

他身中的咒法已经解了。

戚如尘凝望着掌中的菩提子。

这就是天灵菩提心，司扶光生来就有的法宝，也是天命于他的馈赠。

不过没关系，他既然将此物拿走，便要用一样东西换它。

这样想着，他另一手抚上了自己的左眼。

司命一刹骤然亮起金光，比方才的光辉还要耀目百倍。

“主人，你要做什么？！”

那光芒无比刺眼，戚如尘忍不住在光辉下闭上眼睛。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脸侧缓缓流下了一行血泪。

那只捂着左眼的手放下来，一枚金色的琉璃珠从他掌心滑落。而后，被轻轻地放在了司扶光的胸口上。

两样东西碰触的一瞬间，那枚珠子便融化开来，变成一汪流动的金色露水。所过之处，片刻之前还血肉狰狞的伤口，即刻便恢复如初。

戚如尘扯下一段白绫，匆匆将双眼蒙了起来。他从前偶尔也用白绫遮面，这样也很习惯，只是左眼处，仍旧残留着锥心痛楚。

他强忍着这样的痛，闭目打坐片刻，突然对司命说道：“帮我。”

司命答话的语调很木然，像是因他刚才的行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主人，你真的要这样做？”

戚如尘说：“……我要它没有用。”

司命语气恍惚地答了一声“好”，便落在戚如尘的手心里，化成了一颗种子。

只在转瞬间，那枚种子便在他手心里蔓延生根。浅金色的纹路从掌心一直生长到他的眼角和心口去。一从浅白色的枝叶从戚如尘掌心生发，又在转瞬间生长开花。

那花瓣像血一样鲜红，只是气味却是一种非常浓烈的苦涩，令人在闻到的那一刻，就要忍不住落下眼泪。

一刹那，花朵凋谢后，落在他手中，变成了一颗碧色的珠子。

在这个过程里，戚如尘一动不动，只是闭目咬牙忍耐。待司命重新回到他身侧，戚如尘才睁开眼，只望了掌心的那颗圆珠一眼，将它握在了手心里。

“主人，你……你感觉怎么样？”司命担忧地问道。

戚如尘没有回答。

他将司扶光衣襟拢好，扶着地面站起身来。此时山洞外的寻蝶已经将洞口围成了一片光海，戚如尘念出一道法诀，那些蝴蝶顷刻间化为飞灰，他踏着重重叠叠的蝴蝶的尸体，一步一顿地离开了山洞。

从他衣衫上滑落的血珠，在地面上留下一段鲜红的印记，一直延伸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