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死对头无情道后 第31章 谢礼

戚如尘原本以为，镇国将军因是在南郡养病，才将府邸建在了城郊。等到了目的地，却发现这里与其说是将军府，不如说是一座山庄。目之所及处，这座府邸几乎是寻常人家的数倍，门头的匾额气势恢宏，比公主府也不遑多让。

身下骏马发出一声长嘶，想是司扶光勒住了缰绳。戚如尘心跳的有些快，他平复了片刻，才看向眼前的府邸，直言道：“将军府还真是大。”

因为方才疾驰的缘故，他语气中还带着一些喘息。

一侧的萧开听到他的话，笑道：“戚公子有所不知，家父在此处建府，不仅是因山中清净，更是为了设立铸剑堂。”

“铸剑堂？”戚如尘重复了一遍，“是铸剑的地方吗？”

萧开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一旁接引的小厮，解释道：“不止如此，萧氏以铸器发家，家父在从军之前，曾经也以此为生。”

说话间，司扶光也稳稳下了马，伸手作势要将他抱下来，戚如尘立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着，他便从马上翻身下来，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司扶光轻轻笑了一声：“你比我小，自然还是小孩子。”

一旁，萧开看着那两人，不由道：“戚公子和殿下关系真好。”

明明萧开和他相识更久，但司扶光却没否认，戚如尘也没有在意这句话，追问道：“我听说萧将军要重铸九龙璧，那到底是什么？”

“戚公子没有听说过九龙璧吗？”萧开讶然地反问。

戚如尘道：“没有，怎么，它很了不得吗？”

萧开笑道：“那是自然，这是一件传闻中的宝物。传闻狄戎向前梁进献此石时，天地变色，风云际会，只是，实际上，我也从没见过。”

“七殿下身在雍都，想必比我更加了解吧？”

“真正的九龙璧早已遗失了，我也不曾见过。”司扶光语气平静，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戚如尘转而问道：“萧氏不是要重铸九龙璧吗，为何你竟然没见过。”

萧开道：“因是要献给圣上的贺礼，这事事关重大，自然不是我能插手的。”

穿过大门，镇国将军萧阙，连同萧家其他人早已在正厅之中等候。七皇子大驾光临，这些人只有恭维的，不过走出两步，便已经有人上来迎接。

长公主府向来高傲，不常与他人来往，司扶光对萧阙也只是说，受长公主所托，带戚如尘出来玩。因此，萧氏只是拿他当座上宾，也并不过分殷切。

戚如尘打量了萧家人几眼，同萧开一样，仔细一瞧，便能看出狄戎的血脉。只是因与大雍人通婚，到了萧开这一代，已经不是那样明显。

听萧开说，萧阙从前是以铸造为业。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军，姿仪雄伟，目露精光，看起来身体很好，也不知他来南洲养病，是养的什么病。

他和司扶光说话时，也显得很客套。按理说，萧氏是贵妃的母家，和司扶光应当很亲近，只是在戚如尘看来，却好像并不是这样。

将近午时，用过饭后，因司扶光开口，让其余人都各自去忙，萧阙只好留了萧开陪客。后者便问两人要不要出去玩。

戚如尘问：“南洲有什么好玩的吗？”

萧开道：“虽然南洲不如云河繁华，但这里却没有我不认识的人。虽然是冬日，也可以喊人来赛马，射覆，打马球，比剑，或是去市集听曲赏花，只是怕这些，七殿下在雍都已经玩腻了。”

萧开头顶上有两位哥哥，他倒当真是个纨绔公子，非常精通玩乐之道。

“听曲赏花？”戚如尘反问了一句，又看向司扶光，“怎么早上我们去的市集，却没有见到。”

司扶光带他去的是早市，只是因戚如尘久病，去透气散心的。萧开所说的，则是勾栏酒肆，司扶光怎么可能带他去这样的地方。萧开正要兴致勃勃地回答，就被他一个眼神拦住了。

他望了戚如尘一眼，才道：“你若是想赏花，去南苑还不够吗？”

戚如尘原本正在喝茶，闻言忍不住呛了一下，侍从连忙上前为他拍背，他咳了一会，呼吸平息后，才控诉地看着司扶光，道：“你不是说，我那是糟蹋花吗？”

见他咳得双颊微红，鬓发微散，目光中都蕴着朦胧水意，面前的黑衣少年倾身，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替他擦了擦眼角，这才说道：“你既然喜欢那花，为何又要那样对待它？”

“我心里不痛快。”戚如尘手扶着胸口，侧头咳了一声，又道，“你觉得，我又要怎样对待它才是？”

司扶光像是看着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并不计较他的态度，只顺手将他散下来的几缕长发抚平，戚如尘感到他温玉一样的指节掠过耳垂，他有些敏感地往后避让了一下，这才听到司扶光缓缓回答道：

“我若是喜欢什么，一定非常珍惜，绝不伤害它一分一毫。”

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柔和，但刹那间，戚如尘心上却像是有一面小鼓，被这样的话语轻轻敲响了。他一时若有所悟，不由有些默然。

一侧的萧开又不是傻子，自然看明白了司扶光回护的态度，他笑道：“戚公子还小，南洲的曲子也没什么好听的，不如去看打马球，近日下雪，可以在冰场上赛球，那才精彩！”

精彩是精彩，但戚如尘只能有看的份儿，他不喜欢出门，也是因为只能看别人玩，自然没什么趣味。

就在这时，司扶光接口道：“一年前，大公子曾经去信给我，说想帮我重铸一把剑。”

他看向萧开，“这次来南洲，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萧开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这件事，听到司扶光这样说，他便说道：“大哥和二哥此时都在铸剑坊，想来七殿下的剑一定早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我们前去看看。”

诚如萧开所说，萧府这样大，的确是因为铸剑坊的存在。还未靠近，戚如尘便能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像是硫磺和硝石混合的味道。就连铸剑坊几里之内，都已经冰消雪融，足以见平日里来回的人数之多。

这栋楼足有三层，里外分外两进，每一进都有带着兵器的护卫把守，比将军府内院看守的人还要多。在这里进出的人，除了萧开这样的三少爷，都必须出示令牌才能通行。

戚如尘不由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萧开解释道：“重铸九龙璧乃是一件大事，为防不怀好意之人窥视，不得不严加看守。”

和前院的守卫打过招呼后，萧开带着几人来到花厅，只等了片刻，萧家的大公子便赶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行侍从，手中捧着一个上了锁的剑匣。

想必这就是司扶光所说的那把剑。萧大亲自揭开匣盖，摘下剑鞘时，隐隐响起一声铮然剑鸣。雪亮的剑刃反射着窗外雪光，就像一泓盈盈秋水。

就连萧开也情不自禁赞道：“好剑！”

萧大公子一笑：“七殿下，这便是我曾说过的那把剑。其剑刃是以天外陨铁，混合明雪朱砂冶炼而成，锋锐无匹，连猛兽的骨筋也能轻易斩断，可以称为神兵。”

他将宝剑呈上来，司扶光将剑刃拔出，端详了片刻，擎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收入鞘中时，映出一道利落的明光。

他点了一下头，道：“多谢大公子，有心了。”

萧大连道不敢：“自古宝剑赠英雄，七殿下剑术卓绝，这把剑能得你使用，也是萧氏的荣幸。”

戚如尘正听着他们说话，手腕间的司命忽然轻轻振动了一下。

【主人，你将那把剑拿过来看看。】

他疑惑道：【那把剑怎么了？】

司命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唔，目前还不清楚，只有看了才能知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戚如尘出声，将那把剑要了过来，司扶光将剑递给他，看他拔剑的姿态不是很熟练，便提醒道：“小心。”

戚如尘摇了摇头，拿在手中，随意地比划两下，就将剑还给了司扶光。

其余人以为他是好奇，都没有在意，等他们说起别的事，他才在心里问道：【你可看出什么了？】

司命答道：【主人，待我推算出来，一定立刻告诉你。】

戚如尘在心里“切”了一声，觉得司命故弄玄虚，又将注意力移到正在交谈的几人上来。

看来重铸九龙璧的确是一件要紧的事，将剑呈上来后，萧大公子又要去忙。临走前，他对司扶光说道：

“七殿下和戚公子既来了此处，不如在坊中一观。枢机阁中有许多造物陈列，虽然萧氏技艺不及禁中，但也还算奇巧，若是殿下不嫌弃，有什么瞧得上眼，也是他们的造化了。”

他态度谦卑，姿态殷切，司扶光却只是“嗯”了一声。

戚如尘忽然意识到，自从来到铸剑坊后，司扶光一直是惜字如金，非常冷淡。先前无论是在公主府，还是在南洲，他都不是这样。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萧大要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望着立在花厅中的少年，像是忍不住一样说道：“七殿下，时过境迁，父亲知道贵妃依旧心中有怨。只是无论如何，萧氏都是贵妃的母家，也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听到他这番话，司扶光却是笑了一下，那双明如琉璃的眼眸中映出天光扶疏，雪影曜曜，却没有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看了萧大一眼，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萧大这才离开。即使像萧开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也意识到方才气氛的微妙。他讪笑了两声，见司扶光和戚如尘并没有异议，便带着两人前往枢机阁。途中，他又滔滔不绝地介绍道：“枢机阁中存放的，倒是有不少稀奇玩意儿，像是戚公子先前把玩的玉连环，还有机弩，袖箭之类罕见的兵器，只是难以量产，都是做着玩儿。”

戚如尘道：“原来萧氏擅铸的是兵器。刚刚我看七哥那柄剑，便是等闲难见，不知你所说的机弩威力又如何？”

提到这些，萧开的神情不免带了几分傲然：“寻常机弩笨重，威力有限，也不如弓箭轻盈，因此很少有人使用。但铸剑堂中有一机弩匣，不过几寸之大，藏在袖中，拨动机关便能连发弩箭，五尺之内，可以轻易了结一个人的性命。”

戚如尘思索片刻，道：“这样的兵器，在战场上是浪费，只能用于暗杀。”

萧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因为戚如尘不会武功，也不清楚朝局的事，不想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若是在交战中，也可用于暗杀敌方上将。只是想要制造这样的机弩匣，投入的精力钱财不是培养死士可比，父亲也说此物还要改进，因此，枢机阁中，也只有一方样品。”

堂前站立的守卫见到他们过来，连忙行了个礼，为几人打开了门。因为是萧氏陈列秘宝的地方，就连十一也只能在外等候。

戚如尘跟在司扶光身后，走进了这间暗室。这里没有窗户，白日里也点着烛火，朦胧的烛光映亮了重重叠叠的置物架，其上所陈列的物件，的确是寻常难见。戚如尘出身长公主府，见过的宝物不知凡几，此时也目露惊叹之意。

“萧氏说技艺不及禁中，看来只是谦辞。”他转头，对司扶光说了一句。

身侧的人却只是神色平淡地回答：“若是要重铸九龙璧，的确不是常人能够做到。”

萧开连忙道：“这等技艺，如何能与禁中相比。每年萧氏都有制物献上御前，对七殿下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司扶光只是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三人又往前走去，戚如尘的视线忽而停在近旁的一个架子上，只见那上面搁着一个精巧的金盘，摇曳的烛光下，似有两点跳跃的微芒，在其中闪动着光辉。

“那是什么？”他凑近望了一眼，问道。

仔细看去，原来金盘上印刻着天星运行的轨迹，其上悬挂着几枚旋转的七芒星。只是那丝线非常纤细，若不细看，星星就好像浮动在半空中一般。

“这是天星仪。”萧开走过来介绍道，“原本可以模拟星辰的运转，只是它运行的机括损坏了，如今只能当个摆件。”

他将损坏的轨道指给戚如尘，果然，其中有一段卡住了。这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一处损坏，也会影响整个星盘的运转。

“……原来如此。”

戚如尘望着那座天星仪，不知为何，莫名感到一阵亲切之意。等萧开和司扶光都走开两步，他还在原地停留了一会。

戚如尘从前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仪器，只是都不如这一座精巧。只可惜这个天星仪已经损坏了。因为这一点，他再看阁中其他的东西时，好像都不如此物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司扶光和萧开说话，想着等回去府中，便找工匠来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一个一样的来。

看完枢机阁中的陈设后，几人又重新回到门口的修葺架前，这里放着许多工具，想是用来维护修理其中的藏品。离开前，萧开笑着问道：“不知七殿下可有什么看得上的小玩意？”

刚刚听司扶光和萧大公子的对话时，戚如尘以为他们关系不好，他并不会要这里的东西。

不料司扶光却说道：“那座天星仪，劳烦你为我取来。”

萧开点点头，转身回到那座架子前。

戚如尘想着，若是司扶光将它带走，或许他也可以借来让工匠复刻一尊，他于是问道：“七哥，你要这个做什么？”

司扶光只道：“我看你很喜欢，拿去玩吧。”

等萧开将天星仪捧过来后，他便拿起一侧的刻刀，将其上萧氏的钤印抹去，停了片刻后，又刻了一个“司”字上去。

他下手毫无迟疑，刀锋下的刻字潇洒清隽，显然非常熟练。这里的工具非常多，几乎挂满了整个架子，司扶光扫了一眼，又从中取出一枚细长的十字凿，对着烛光看了一会后，将它插入那一段卡住的轨道中。

纸盏中的火光盈盈摇动，在他那张无暇的面容上，都蒙上一层浅淡的光辉，更显得神清骨秀，容光照人。但他只是专注地望着手中的天星仪，指节转动间，几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悬挂的七芒星便再度转动了起来。

萧开望着他的动作，目瞪口呆道：“七殿下竟然如此擅长机关巧工。”

司扶光只是垂下眼，将修好的天星仪递了过来。

戚如尘有些怔然地凝视着他，他既想不到能文能武的七殿下还会这些，也没想到司扶光为他竟然开了尊口。

司扶光望着他呆呆的神情一笑，随口道：“就当是你今日陪我出门的谢礼。”